荀貞聞言驚喜,問道:“程嘉歸來了?”
“是啊!”
“他是怎麼歸來的?現在何處?快叫他來!”荀貞話音剛落,又改變了主意,說道,“不,他在何處?我親去見他!”
邯鄲榮答道:“程嘉現在正在前院,因爲身上的衣服不整潔,身上也髒,所以正在沐浴更衣,待沐浴更衣之後,他就來拜見中尉。”
“我親自去見他。”
荀貞迫不及待地在堂門口穿上鞋,叫邯鄲榮在前帶路,大步流星地去到前院。
程嘉正在前院的側屋內沐浴。
荀攸、戲志纔等俱在堂上等程嘉洗沐,荀攸看見荀貞在邯鄲榮的引領下急匆匆往程嘉沐浴的屋外去,笑對戲志才說道:“中尉等不及了啊。”
“是啊,程嘉一去多日,忽然歸來,中尉這是希望他能夠帶回來點好消息。你我也不要在堂上坐候了,走吧,也去屋外等程嘉出來。”
荀攸同意了。兩人含笑出堂,追上荀貞,戲志纔在後頭笑道:“中尉何其急也!”
荀貞回顧見是戲志才與荀攸,一邊不停腳步,一邊亦笑道:“不是我急,是趙郡急。”
這話的意思卻是說不是他急着見程嘉,而是快要到冬天了,趙郡的羣盜將要活躍起來,所以是趙郡急着見程嘉。戲志才、荀攸、邯鄲榮相顧而笑。
到了屋外,程嘉還在沐浴。
邯鄲榮在屋外敲門,大聲笑道:“君昌,中尉來見你了,還沒洗好?快點洗了出來!”
屋內傳出程嘉的聲音,他驚喜說道:“中尉來了?哎呀,豈敢勞中尉在外等候,嘉之罪也。”
荀貞笑道:“你的確有罪,不過卻不是叫我在外等你沐浴更衣的罪,而是你一去多日不回、沒有音訊的罪!”
程嘉在屋內答道:“這說來話長,且請中尉稍候,待程嘉出來再與中尉細說。”
話音落地沒多久,屋門打開,程嘉從屋中出來。
他不知換穿的是誰的衣服,他個子低,衣服長大,袖子得挽起來,衣襬也得挽上來,領子大,露出小半個胸膛,鬆鬆垮垮。他的髮髻、臉、胸上還帶着水,應該是聽到荀貞來了,沒來得及細洗,也沒有來得及擦拭乾淨身上的水,就這麼出來了。
荀貞解下外衣,給他披上,笑道:“秋風寒涼,把衣服繫好,不要受涼了。”
“嘉皮糙肉厚,耐凍,這點涼不算什麼,前些天在山裡那才叫一個冷,把我給凍壞了!”
荀貞說道:“此地非談話之所,快來,咱們去堂上細說,我洗耳恭聽,聽聽你程君這些天都去了哪裡,做下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諸人齊至前院堂中。
邯鄲榮和程嘉的關係親善,前些時他以爲程嘉死了,悲慟得很,現下見程嘉歸來,歡喜十分,拉着程嘉的手不放,相伴入到堂上後,他就近坐在程嘉的席邊。
諸人各自就坐,安靜下來,洗耳恭聽,細聽程嘉講說他這些天的經歷。
卻原來,程嘉前些天出了邯鄲後便帶着隨從去邯鄲西邊的山中找他的那幾個舊交,他與他的這幾個舊交平時是有聯繫的,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們,卻不像荀貞、邯鄲榮他們猜測的他招降不成,反被他的這幾個舊交殺了,而是他的這幾個舊交被他很順利地說服,均願降從荀貞。
事情發展到這裡,程嘉本就應該帶着他的這幾個舊交和他們的部衆回邯鄲了,可就在他準備回來時,卻聽他舊交中的一個無意中說起認識王當麾下的一個小帥,因而臨時起意,想道:“我這幾個舊交的部衆都不多,合在一起亦不足百人,這麼點人沒甚功勞,怕是難得荀君看重,不如干脆混去王當的部中查看一番,得其底細詳情之後再回去邯鄲。王當是本郡最大的一股寇賊,如能得了他的底細詳情,不用說,荀君必會要高看我一眼了!這卻是:程君昌初投中尉、即立大功一件也。”程嘉是個果決的人,遂與他的這幾個舊交商量議定,留下餘人暫在山中等候,自與認識王當麾下小帥的這人去王當藏身的郡北黑山中。
沒想到在荀貞沿路北上行縣的時候,程嘉也在北上途中,只是可能比荀貞早了半天、一天。
荀貞笑道:“程君有虎膽,孤身入虎穴。”
“班定遠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這番入虎穴,還真是得了一個虎子。”
荀貞問道:“什麼虎子?”
程嘉說道:“我這次去黑山,以我這舊交‘許久未見故友,極是想念,故來拜謁’爲藉口,在王當藏身的山谷裡待了足足三天,把他的部衆、底細、詳情摸了一個清清楚楚。這些倒也罷了,在我臨行回來時卻聽說了一個人。”
荀貞問道:“誰人?”
程嘉說道:“褚飛燕。”
荀貞心道:“褚飛燕?”他記得黑山軍的首領先後是張牛角和張飛燕,這個褚飛燕想來應就是後來的張飛燕了,故作不知此人是誰,問道,“褚飛燕是誰?”
程嘉說道:“此人非我趙郡人,乃是常山人,本爲市井鄉野間的大俠,因其輕捷剽悍,故被郡人呼爲‘飛燕’。今春黃巾起,他聚合了一干少年爲盜,轉攻中山、常山的山澤間,有時也會來入我趙郡搶掠。這次他派人去找王當,卻是商議聯手結盟之事。”
程嘉嘆了口氣,又說道:“褚飛燕昔日在鄉中扶危濟困,機敏多智,我久聞其名,多年前嘗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原以爲他是我州的豪俠,卻沒料到最終卻竟成了賊寇。”
“他在冀州的名聲很大麼?”
明年將起的黑山軍不是一個嚴密的軍事組織,而是一個鬆散的軍事同盟,總體的名字號爲“黑山”,在這個名號之下,只比較大的營頭就有十幾個。張飛燕能成爲所有營頭都能接受的“帥”,一個是因爲張牛角的遺囑,一個則正是因爲他早年間就在冀州的輕俠、惡少年裡很有名氣了。
“博陵張牛角、常山褚飛燕、甘陵白繞、魏郡於毒,以及中山的左髭丈八、劉石諸輩,均鄙州之大俠、巨寇,名聞州郡。其中尤以張牛角的名聲最大,褚飛燕與張牛角交好,因爲年齡比張牛角小,事張牛角如事父兄。”
“張牛角現在何處?”
“張牛角倒未有作亂,還在博陵。”
博陵郡是一個新郡,是在先帝初年時才置的。先帝本蠡吾侯子,蠡吾是個縣名,即今博陵郡之郡治。先帝被樑冀迎立爲皇帝,在登基的次年追封其父爲孝崇皇帝,稱其父在蠡吾的陵墓爲“博陵”,後又於和平元年追封其生母爲孝崇皇后,與其父合葬博陵,又在延熹元年六月,分中山置博陵郡,以奉孝崇皇園陵。
程嘉頓了下,說道:“中尉可是擔憂褚飛燕會另派人去找張牛角,勸張牛角響應作亂麼?”
“我是有此擔憂。”
“褚飛燕遣人去找王當、想與王當聯手同盟,料來是因州牧之故。”
冀州的州治高邑在常山境內,離趙國北部不遠。皇甫嵩親率數千步騎屯駐在此,主要活動在常山西邊山谷中的褚飛燕肯定壓力極大,主要活動在趙國北部的王當想來也是壓力倍增,褚飛燕去找王當聯手結盟,十拿十穩是爲了共同對抗皇甫嵩。
“可也正因爲州牧坐鎮鄙州之故,即使褚飛燕另遣人去說張牛角,料來那張牛角也是不敢作亂的。”
皇甫嵩只用了幾個月就鎮壓了數州百萬黃巾的起事,博陵緊挨着鉅鹿郡,就在鉅鹿郡的北邊,發生在鉅鹿郡廣宗、下曲陽兩地的大戰,張牛角縱非親睹,也定早聞,莫說褚飛燕可能只是派了個人去說服他起事作亂,便是褚飛燕親去,他也絕不敢跟皇甫嵩對着幹的。
荀貞點了點頭,心道:“以常理言之,確是如此。……,只是,這張牛角爲何到底還是作亂了呢?”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莫非是因爲皇甫將軍在冀州待的時間並不長?”
這是很有可能性的。
皇甫嵩幾乎憑一人之力平定了席捲數州的黃巾之亂,戰功赫赫,威震天下,爲了安定大亂後的冀州,同時也爲了酬賞他的不世功勳,朝廷不得不拜他爲冀州牧,給他節制管轄一州之重權,可亦正如朝廷爲了減少他的權勢,把“車騎將軍”一分爲二,只拜他爲“左車騎將軍”一樣,想來朝廷也是不可能讓他在冀州久待的,很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把他調回朝中。
而一旦把他調回朝中,這些原本被他壓制的冀州豪傑們自然就蠢蠢欲動、乃至揭竿而起了。
張牛角是博陵人,博陵與趙國不接壤,即使張牛角起事,趙國也不是首當其衝,可褚飛燕就不一樣了。常山與趙國接壤,褚飛燕現又派人去找了王當,欲與王當聯手。如若被他兩人真的聯手,當皇甫嵩離開冀州後,趙國就將淪爲“賊域”。
荀貞想至此處,頓生時不我待的急迫之感,心道:“我得趁皇甫將軍還在冀州坐鎮之際,快點把黃髯、王當擊平,絕不能給褚飛燕與王當聯盟的機會。”
他對程嘉說道:“君帶來的這個消息十分重要,我當呈報州牧,請州牧尋機進擊褚飛燕。”
爲消趙國、常山兩地之患,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皇甫嵩擊常山之褚飛燕,荀貞擊趙國之王當,將兩郡之主要的寇賊分別剿滅。不過,荀貞也知這個在短期內難以實現的,常山比趙國大得多,山也多得多,羣盜也多得多,現在快到冬天了,要想短期內將羣盜悉數消滅,幾無可能。
把褚飛燕、王當在短期內消滅沒有可能,可先把黃髯消滅卻是可行的。
荀貞心道:“雖知褚飛燕與王當勾通來往,於今之計,卻也只能先滅黃髯,再擊王當。”
他對程嘉說道:“君回來的也正是時候,我已決定至遲十月底前進擊黃髯。不知君可帶來有黃髯部的賊情?”
“黃髯是黃巾餘部,入我郡境不久,嘉之舊交對他的瞭解均不多。中尉如想知,可召彼等入堂,當面細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