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回到家時, 臉色很難看。
周瑜心裡咯噔一下，見他手上執着一冊文書，本能地發問道：“怎麼？他不肯放你走？”他扯了那文書過來, 見冊上寫着：
各處關隘, 任便放行！
周瑜一喜, “成了？好啊！還故意做出這副樣子嚇我！”
趙雲沒有答話, 腳步幾像浮在水上, 直打晃。
“你這是怎麼了？”
......
這樣過了三天。
“你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我說過很多次，”周瑜安靜地陪了他三天, 心裡的火一點一點燃起來，要把自己點着了, “你若只是不放心他, 我三年前就跟你說過, 那你這一輩子都不能離開！”
趙雲看着他，眼神有點呆, 始終張不開口說話。
“如果這樣你都放心不下他，那我看來，他這個皇帝不必當了，你來操心纔好。”
無聲的寂寥。
周瑜猛一下摔了門，“這樣你都放不下他, 那是我走的時候了。”
四目相對。趙雲眼裡有懇求有不安, 不知怎地, 卻始終張口不了。
“你想清楚, 我在城外等你, 三天以內你想不清楚，我會回東吳。此生, 你我除了兵戎相見時，我不會再踏出東吳一步！”
“公瑾，你不要走。”他終於暗啞着聲，說出一句。
周瑜一下就哭了，“我就是再等你十年，你若放不下他，也還是一樣！趙雲，以前我總遷就你，你說等一年，我等，等三年，我也等，再等五年，我還是等！十年了！人生有幾個十年？再下一個十年，你敢指天爲誓說，你再不會放不下他麼？”
他怔怔地瞅着周瑜淚溼的眼，回神過來時，周瑜已經走得極遠。空氣裡殘留着周瑜身上好聞的皁角香氣，鹹鹹的清甜的，像下了場眼淚雨。
一晃三日過，天降大雨。
他對着連成幕的大雨，暗想，不知公瑾這時在幹嘛？淋雨了嗎？
簾幕一樣的雨水打得院裡一片小花歪七八扭，斜斜倒了一片。他從前從沒閒情逸致觀察花草，就是在家養病的幾個月，見周瑜侍弄這些花草弄得很好，也跟着弄過一陣。這時見周瑜親手栽下的小花被雨幕打倒，心中大急，要衝出去扶它起來。
雨，在這時候停了一陣。
他驚訝地見原先俯到泥裡的小花慢慢又站起來，花瓣上的水珠從左滾到右，一股清新香甜的味道撲面而來。
‘你若永遠放不開手，這一輩子你也不會放開手！’
‘你永遠放不開手，那這皇帝不如你當，要他何用？’
腦中清晰地浮現周瑜曾對他說的話，一遍一遍，越來越響，窗外的小花一搖一搖，花瓣擺脫了泥土對着天空。
他一躍而起。
公瑾！你要等我！
策馬飛奔到城外，空氣中散發着好聞的泥土清香，像周瑜身上總也褪不去的皁角香味。
他沒有見到周瑜。
“公瑾，你不是說等我嗎？”他害怕了，大聲叫喊。
“你走了，我也會去東吳把你追回來！”
“周公瑾！你沒信用！我要去東吳揍你！”
“公瑾，我要去東吳抓你回來！”
“真的？”一道清亮的男音劃破他聲嘶力竭的喊叫。趙雲猛回頭，見周瑜也騎了馬，對他伸了手笑晏晏地看着他，“想明白跟不跟我走了嗎？”。
趙雲知道這時候只能給肯定答案，否則就不是笑臉再對着自己了。不過沒關係了，他想要跟他走，想握住那雙手。
“嗯。”趙雲翻身下馬，握住他伸過來的手。
“嗯？”周瑜臉上笑意漸濃，眉眼裡的調皮神色加深，頰邊一圈細小的絨毛在微風裡一閃一閃。
“你下來！”望着他臉上的調皮笑意，趙雲忽在手上加力，將他整個人從馬上扯下來，抱住在地上滾了一圈。
“幹什麼你？”周瑜口角含嗔地斥他，雙臂卻抱得趙雲更緊，“你想摔死我啊？”
“我不是抱住了？”
一點光線從烏雲後噴薄而出，灑在這二人兩馬四周，靜得鳥雀無聲。趙雲向來喜靜，無人打攪這溫馨一刻，心情大好，抱住了周瑜先在他嘴脣親了一下。
惹得周瑜興致也上來了，回吻過去。很少見他主動，周瑜心裡很是高興。
“現在就走，成不成？”
“嗯，聽你的。”
“不要再給你那位小主人打招呼了？”
趙雲笑着搖頭。
伸手在他臉上細緻地撫摸，周瑜低聲問他，“我不找你的話，你永遠都不會來找我。”
“這一回我不是來了？”
“也就是嘴上說的好聽！我看水都讓你站枯了，地也讓你站平了，也不會真坐船過江找我。”
趙雲有些害羞地扭了下頭，試圖避開周瑜的手，自然是無果，嘟噥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幹什麼不出聲在我後頭偷聽？”
“還害什麼羞啊？”周瑜佯做惱怒，在他耳垂咬了一下，道，“你這身子，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還有哪是我沒看過沒摸過的？”
“你你你......”他着急得結巴了，這人，莫名其妙的話又來了。
“本來就是！你......唔......”因爲怕周瑜口中又吐出讓自己又羞又急的話，他連忙地用嘴脣堵上去，將周瑜後話都堵住了。
周瑜笑得很甜蜜，在他微鬆了口後偏臉避過去，道，“你今天這麼主動，是心裡有鬼吧？”
“你就老不把人往好處想。我就是想你。”趙雲笑。
他不老實地伸手往趙雲衣服裡頭摸，趙雲笑着縮了一下，避不開，無奈道，“只能親啊，這時候這地方不能做！有船來來往往的呢。”
“沒事兒，反正他們不認識我。”周瑜衝他笑。
“毛病啊！”趙雲在他臉上掐一下，抽他手出來，“不行，這地方......等晚上，我們找地方......”
“說了不行......”趙雲翻身壓住周瑜，壓制他不老實的手，“你再這樣我把你扒光了扔江裡去。”
周瑜只望着他笑，欣賞他有點兒着急微微紅臉的樣子，道，“這麼急着要把我扒光啊？”
“......”
“聽我話，知道沒？”他吼了周瑜一句，“你看這地方是能做那事的嗎？”又慢慢在他脖頸摩挲着安撫道，“我都答應跟你走啦，現在就走！往後的日子那麼長，你急什麼？”
頭臉相蹭，他伸手繞過趙雲脖頸抱住，不再堅持，笑道，“你今天說話可真是好聽，哄得我這麼高興想幹什麼？”
趙雲今天，真是很會說話，也很多話呢。
周瑜心裡，自然是很高興，高興死了。
按着他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那自己就讓他一點，趙雲暗想，這樣也少折騰一點。他又不傻！
“晚上去哪裡？”
“隨便找個地方住下唄，你想去哪？”趙雲嘿嘿地笑，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合計下關於誰在上面的問題。
“嗯，那過了今晚呢，去哪裡？”
“不知道。”趙雲老實作答。
“你有沒想去的地方啊？”
“沒有。”
“......”
“總之蜀中很窮，我沒什麼積蓄的，現在又退下來，身無所長，以後就跟着你了。”
“......有沒有這麼窮啊？一點家底都沒攢下來？”周瑜笑他。
“嗯，你攢了多少家資，養的起我嗎往後？”他忽然也想逗逗周瑜，脫口而出這麼一句。
“沒問題！”周瑜豪情地一揮手，“養你還不省事！再來十個你這樣的，我也養的起！”
“......周都督，自重！”
“跟你一起，我就不知道什麼叫‘自重’！”
“......”
微風拂動青草地，水浪一波一波漾着陽光。烏雲陡然間散盡，天地忽地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