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閻行帶着一千歩騎,呼嘯而來,一舉涌入城門之後,陽城的守城士卒抵擋不住、紛紛潰敗,閻行很快就控制了城門、城牆、城內軍營、縣寺等各個重要地方。
這場戰鬥中最激烈的鏖戰,還是要當屬馬藺帶着四十名軍中勇士死守城門甬道的地方。
當時馬藺等人控制住了城門之後,城內的陽城守軍的增援也很快就趕到這裡,馬藺等人利用城門口甬道不容易展開隊列的特點,手持刀劍,和企圖奪回城門的陽城兵卒短兵相接,死死不讓陽城兵卒前進半步。
城門口的甬道地形狹窄,守城士卒無法大批涌入展開陣型,只能夠分成數股,不斷衝擊死守城門的馬藺等人,希望能夠在城外敵軍的騎兵趕到之前,先將這些敵人驅趕出城,也好讓他們及時合閉城門,登上城牆禦敵。
可是,馬藺和他帶着這四十名軍中勇士,無不都是從閻行營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士卒,身披重甲,手持利刃,利用先行佔據的地利優勢,接連打退了守城士卒的三次衝擊,馬藺作戰異常兇悍,還突上前去,斬殺了對方一名帶隊的隊率。
眼見着短兵交戰無法取勝,而這些敵人又甚是兇悍,一時間內拿不下他們,城外又隱約已經傳來了戰馬奔騰的聲音,守城的士卒到了這個危急地步,着急的情緒也是溢於言表,一隊城牆上的弓箭手被緊急調了下來,對着堵住城門口甬道的馬藺等人,開始不斷進行發射箭矢。
城門口的甬道狹窄,不可能分散士卒躲避箭矢,因而面對密集的箭雨,雖然身上披有重甲,但還是有好幾個士卒同時被幾支箭矢射中了要害之處,血染衣甲不甘地倒了下去。
馬藺連忙讓士卒躲在柴車之後,再利用甬道那些死屍作爲盾牌,來抵擋不斷攢射而至的箭矢,而這個時候城內守軍也派出了一隊身披重甲的精銳甲士,想要趁着馬藺等人被弓箭壓制得擡不起頭的時機,一鼓作氣將他們盡數趕出城去。
危急時刻,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刺激了馬藺等人,徐晃帶着一百當先的飛廉騎已經衝到城下。
“快,將柴車推起來,給我反衝進城去!”
馬藺這個時候,也不顧自身危險,帶着剩下的二十來個士卒,冒着迎面的箭雨,扶起了那輛卡在城門甬道中間的柴車,推動着車輪轉動,大喊着衝進城去。
柴車兩側的士卒也是兩人擡着一具死屍,擋在自己的前面,遮擋衝過城門後從兩側射出的密集箭矢,一同掩護着馬藺幾個人推動柴車突入城去。
而身後的徐晃帶着飛廉騎,也一舉涌入了城門,騎兵大肆衝擊,將城門之後的弓箭手衝得七零八落後,騎士的刀、矛順勢揮砍刺擊,很快就將城門內側的守城士卒全部肅清。
···
半個時辰之後,閻行站在陽城的城牆上,看着城西方向不斷揚起的灰塵和沖天而上的黑煙,耳邊傳來的喧鬧喊殺之聲還依稀可聞,他扶着腰間的環刀,默然無語。
向徐榮稟報陽城已經奪下的飛騎已經派出,城門口甬道處戰死的軍中勇士的屍體也已經提前派人收斂,而關於控制城內各處的進展情況也陸續報了上來。
陽城原有兩千兵卒,城門各處分去了五百,城外春社處又分去了五百,城內兵營之中,也還有一千兵卒留守,入城之後,根據手頭得到的情報,閻行親率歩騎,一路衝殺過去,順勢就擊潰了剛剛出營增援的幾百城內留守兵馬。
城內兵營的守軍被擊潰之後,紛紛躲入兵營之中,聚集還沒有出營的士卒,企圖負隅防守,但是在閻行一邊派人帶着那些投降的城門士卒高聲招降,一邊派出弓箭手往營中發射火箭威懾殘存士卒的情況下,兵營中無路可逃的陽城士卒很快就知道城中大勢已去,隨即放下兵器,主動出營請降。
將這些解除武備的降兵集中控制起來、派人嚴加看管之後,閻行又急忙趕往城門處,確保這一處城池要地牢牢控制在自己一方的手中。
至於城內縣寺中的官吏,今日已經大半出城前往城西神社進行祭祀,剩下的吏員、斗食書佐也沒有絲毫抵抗的勇氣,士卒衝進縣寺之後,紛紛伏地投降。
那位陽城令先前已經出城,此刻只怕不是死在城外西涼兵的刀下,就是提前見機,已經輕車簡從,落荒而逃了。
城中安民的措施也在有條不紊地分派下去,閻行已經讓徐晃派出騎士,沿着城中主要街道,向城中居民所在的里閭大聲宣讀“今日王師平叛至此,反叛賊人已經授首,即時起全城警戒,閒雜人等不得外出,各部軍士各歸行伍,不得滋事擾民”的安民告示。
另外,閻行還暗中讓閻興帶着一隊士卒,讓扣押在營中的劉喬帶路,前往戲志才所在的里閭之中,將戲志才和他的家人暗中保護起來,即要防止他們遭到城中亂兵、趁機作亂的地痞、惡少年的傷害,又要將他們死死盯住,不能夠讓他們趁着戰亂,溜出城外跑了。
等到閻行安排完這些事務之後,得到陽城已經奪下的徐榮,也帶着大批兵馬往城中而來。
徐榮這一次出征豫州,帶了一萬兵馬,不過襲擊陽城一戰,爲了掩藏行蹤,徐榮並沒有盡數將兵馬全部從轘轅關帶出,而是隻帶了五千人馬,除去閻行的這千餘人馬,還有李蒙已經繼續沿着潁水前往陽翟的一千騎兵,徐榮還有近三千兵馬,突襲、圍剿城外春社祭祀的官吏、士卒、民衆,就猶如在上林苑馳馬射獵一樣簡單,沒有多久時間,就將城外之敵全部殲滅了。
徐榮入城的時候,閻行還注意到了他的隊伍後方,多了很多繳獲的牛車、馬車,裡面有的裝載的是財貨、女子,有的則是滿滿的一車人頭,在沒有帷幕的遮蓋下,閻行很容易就能夠看清楚,裡面的人頭,不僅僅是陽城士卒的,還有垂髫總角的小兒,以及白髮蒼蒼的老叟······
這些都是想要在春社日,趕往神社祭祀祈禱或者是前往看熱鬧的普通黔首,只不過在西涼鐵騎不分青黃皁白的衝擊之下,他們也一同成了無辜的刀下冤鬼,脖子上的頭顱也被清掃戰場的涼州兵隨意地砍了下來,扔到車上,準備作爲炫耀的戰功,帶回雒陽京都去。
徐榮是征戰多年的軍中宿將,他一進城就已經發現了城中井井有條的安定秩序,他將濃眉挑了一挑,也沒有說什麼,先讓自己的副將帶着兵馬到城內的兵營駐紮,並分兵接管城門、城牆、縣寺、降兵,不動聲色間就已經迅速將陽城的控制權從閻行手中拿了過來。
看着已經戒嚴、沒有一個人影的城內街道,徐榮冷笑一聲,招呼着徐琨、閻行、王方等部將和一干親兵護衛,拍馬就往東面的城牆而來。
下了馬之後,徐榮又帶着衆人“噌噌噌”快步登上了門樓,登高望遠,波光盪漾的潁水就在陽城的南面流過,連綿不斷,貫穿近半個豫州刺史部,而順着潁水向東南方向的官道快馬疾馳,不出半日,就能夠趕到潁川郡的郡治陽翟城下。
那也是當下豫州刺史孔伷率兵駐紮的地方。
“我已經派出李蒙,帶領一千精騎,順流而下,掩襲陽翟,到了城下之後再大張旗鼓,只怕到那個時候,孔伷這個腐儒,突然獲警,會被我關西兵馬的雄姿,嚇得從榻上跌落下來!”
徐榮今日不費吹灰之力,就打了一個大勝仗,成功拿下了陽城,情緒不錯,難得地和部下說笑起來。
王方剛剛隨着徐榮在城外將祭祀社神的官吏士卒一網打盡,而且戰後比較起斬獲首級來,還數他所部的兵馬斬獲最多,他此時也是得意洋洋,聽到徐榮的說笑,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奉承着徐榮說道:
“將軍用兵猶如神助,這些關東兵卒又多軟弱不堪戰,試問這豫州一地,還有誰能夠擋得住將軍的兵鋒所向,反叛的腐儒孔伷等人,死期將至矣!”
徐榮聽完王方的話,輕笑一聲,他將投向城外的目光收回,望向自己身邊的諸位部將,看到和徐琨站在一旁的閻行時,突然笑道:
“方纔只顧着城中事務,倒忘記了今日最大的功臣了,諸君,你們還要多學學閻都尉的虎膽,若無閻都尉的主動請纓,我等又豈能夠如此輕易地站在這陽城的城牆之上呢。”
徐榮的話高捧了閻行的功勞,閻行卻是不敢有絲毫居功自傲,他連忙上前說道:
“將軍過獎了,在下也不過是奮力於將軍馬前之人而已,今日能夠奪下陽城,也是全仗了將軍的虎威和計謀。”
徐榮呵呵一笑,聽着閻行謙遜的話語,他又說道:
“彥明在軍中接連立功拔擢,行事卻還是如此謙遜,頗有名將之資啊,但今日你終究是立了大功的人,正好此番軍中士卒的繳獲也不少,《司馬法》有言‘賞不逾時,罰不遷列’,你就大膽暢言,想要何等賞賜,是要財物,還是女子啊?”
董營中,出征在外的將領手中的自主權利很大,很夠直接分配戰利品的歸宿,諸位將吏聽到徐榮說道財物、女子時,也都會心一笑,看向閻行的眼光中既有羨慕也有妒忌,都等着他開口討要賞賜。
閻行原本心中是無意於討要這些財物、女子,不過他也能夠感覺得到,隨着自己在董營之中的位置越爬越高,徐榮對自己的忌憚之心也在逐漸加深,他這個時候如果再謙遜的話,反而會引起徐榮內心更多的猜忌。
於是閻行也裝出大喜過望的樣子,行禮笑道:
“多謝將軍,在下先前已經在雒陽城中納了一門小妾,此番就且不要從諸位軍中同僚手中奪愛了,豔願受財物金帛之賞。”
聽到他在雒陽納妾、金屋藏嬌的事情,徐琨當先笑了起來,其他將吏聽到笑聲後,也附和着笑出聲來。
徐榮臉上淺顯笑容,卻沒有出聲,他想了想,又沉吟了一會,突然指着城下的民居里閭說道:
“好,既然彥明已經有了美妾,那這財物本將自然也不能吝嗇,這城東之地,就賞賜予你,其間財物,任你取攫。”
這是要放縱士卒洗劫陽城啊!
聽到徐榮的賞賜,在場的將吏無不驚呼,既是驚歎徐榮這道突如其來的將令,也是驚歎閻行此次竟然又碰上了如此好運氣,這麼大塊的肥肉就讓他一個人帶着部下獨吞了。
“將軍,這?”
閻行沒想到徐榮會突然下達這樣的軍令,他這邊可纔剛剛將安民告示讓手下的騎士沿着街道大聲宣講,可轉眼之間又要洗劫陽城,這,這種前後不一的行爲,不僅會讓城中民衆恐慌罹難,民心大跌,而且也不利於他部下士卒的軍紀嚴肅。
他有心想要勸阻徐榮收回這種只得一時之利,但卻丟失豫州民心的軍令,可是他又知道徐榮對自己已經多了幾分猜忌,此時直言勸告,只怕反而會適得其反。
就在閻行思索應對的措辭時,下達命令的徐榮已經搶先開口,他冷笑着說道:
“軍中士卒離鄉背井,戎馬征戰,甚是辛苦,若是不讓他們得些賞賜,如何能夠振奮軍心,又如何能夠再讓他們殺敵建功,閻都尉既然不好女色,面對財物賞賜之時,又面露猶豫,出言又止,莫非是想要效仿高祖皇帝入關中的義兵,婦女無所幸,財物無所取麼?”
徐榮的話裡藏着刀刃,直擊閻行的內心,劉邦在爲沛公之時,進入關中之後,爲什麼手下的軍隊就變成了約法無擾的紀律之師了呢。
這是因爲劉邦在心中有了想要當關中王的野心,這才折節下士,嚴肅軍紀,想要收取秦地的民心,徐榮的話雖然像是在取笑,但聽到閻行的耳中,卻是一次不遺餘力的旁敲側擊,其中忌憚閻行之心尤爲明顯。
他連忙再次行禮說道,聲音也更加恭敬。
“在下豈敢勸阻將軍的軍令,只是這陽城之中的民衆黔首,既是陽城之下的順民,也是我朝廷天子之子民,我等乃是王師,奉詔平叛,如此行事,只怕反而容易被關東州郡有心人加以利用,失了這豫州的民心。”
“閻都尉此言不然,如果城中都是順民,那爲何還要跟着孔伷等人反叛朝廷,我等王師親至,又爲何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彼輩行事既不反抗叛逆,又不親近我等,由此可見,這些小民皆是助紂從逆之徒,非嚴加懲戒,只怕不足於震懾豫州的民心,也不利於朝廷大軍的平叛大業啊。”
將吏之中的王方聽到閻行有關安定民心的話語,卻是在徐榮未出言之前,就已經冷笑着將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以此來反駁閻行的話語。
其他將吏雖然早先在神社下,已經繳獲了不少財物、女子,可是又有誰,會出言嫌棄得到更多的財物和女子呢,場中一時除了徐琨之外,其他將吏也都附和王方的說法。
閻行見此,知道自己再堅持下去,已是徒勞,不僅救不了城中無辜的民衆,還會得罪這些利益攸關的軍中將吏,他只能夠告了聲罪,就不再言語。
徐榮此刻又重新將眼光投向城外,他沒有在聽將吏們的辯駁爭論,眼瞼低垂,像是陷入沉思之中。
這不僅是他的軍令,也是董卓臨行的囑託。
首戰,既要贏得漂亮,還要殺得關東州郡上上下下心驚膽戰,血流成河。
皇甫嵩平定各州太平道叛亂,是這麼做的,董卓平定三輔、涼州的羌人叛亂,也是這麼做的。
覆軍屠城,這纔是董卓真正想要的,平定叛亂、治理天下的霸道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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