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要到哪裡去呀?”
當閻行大步向前,回到聚落中央空地上的時候,他看到了步履急促、面露關切的少女。
少女似乎也是一夜沒睡好,此刻她正揉着有些發紅的眼睛,忍着哈欠,看向閻行。
自從閻行進了嚴師的屋中後,兩人似乎就相談甚歡,期間或歌或笑,屋中的燈還一直亮着,少女忍住好奇心,就在旁邊一間房屋裡等待着。
後來實在是太困了,那兩人卻還是在交談,想來都夜談這麼久了,估計會聊到天亮,少女忍不住睏意,就和衣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卻是不知道爲什麼,到了天將明的時候,一直交談甚歡的兩人又突然產生了衝突,先是聽到閻行大聲說話的聲音,緊接着又聽到了嚴師放聲高歌,這兩人行爲都奇奇怪怪,少女從窗戶裡看見閻行走了出來,以爲他是負氣離開,於是也趕忙追出來,攔住了閻行。
其實少女心裡都想不明白,自家不是很討厭這個欺負過自己的人嗎?可爲什麼當看到對方好像要離自己遠去的時候,自己的內心會突然間空蕩蕩的,好像就要丟失了什麼東西一樣。
閻行看到睡眼蓬鬆的少女,會心一笑,他其實也是一整天沒有好好休息了,之前還能強撐着和中年儒士辯論,現在看到少女,不知道爲什麼精神一放鬆,反而就覺得發睏起來。
他笑了笑,好像在跟一位相識已久的朋友面對面一樣,出聲說道:
“小鹿,麻煩幫我拿個木盆和塊麻布,我想要盥洗一下!”
“哦。”
少女似乎還沒睡醒,迷迷糊糊應了一聲,知道對方不是要離開,她不安的心情很快就又平復下來。心緒平復,腳步也安穩起來,少女帶着閻行就往聚落邊上的房屋走,這裡有一間專門收拾出來的空房間,是準備留給閻行的,閻行的兵器弓箭也都被放在了這裡。
少女走在前頭,她雖然很困,微微眯着眼,但她知道自己聽到對方沒有立刻想要離開的意思後,心裡的一塊大石落地了,內心也不再緊張和空蕩蕩了,反而有些害羞的感覺。就連對方喊自己名字的時候,自己也不生氣,反而心裡有種美滋滋的甜。
嗯,這種感覺真奇妙!
少女在把閻行帶到空房間後,幫閻行拿了一個木盆和一塊麻布,又幫閻行找了一套換洗的衣物,正當她提着一個木桶想要去給閻行打水的時候,閻行拉住了她的手,憐惜地看着她對她說道:
“不用管我了,我知道聚中的水井在哪裡,你看你都累得不行了,昨晚肯定沒有睡好,快回去休息吧,這些事我自己一個人就能做的。”
“哦!”
面對對方的關懷,似乎依然還沒完全清醒的少女輕輕應了一聲,一改之前喜歡和閻行爭鋒相對的樣子,轉身就要走了,只是閻行在她轉身的時候,瞥見她的側臉似乎變得更紅潤了。
將少女送出門外,看着她慢慢走遠。閻行就去井邊用轆轤打了滿滿的一桶水,又提着裝滿水的水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進行晨浴。
這種習慣他重生之後就一直堅持下來,習武之人,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哪怕在家的時候,他一個人也要堅持早起練習武藝,等練習完畢,出了一身大汗之後,他就鍾愛進行晨浴。
當用麻布在身上擦拭,微涼的井水刺激着閻行的皮膚的時候,他感覺原先的疲勞一掃而空,心中也變得暢快起來。洗去身上的污垢,就像洗去原先那些負面情緒一樣,而在井水的浸潤下,留下的只有不懼寒霜、百折不撓的鐵骨錚錚。
盥洗完之後,閻行精神振作,他將水拿到外面倒了之後,又回到了房間中。天色已經開始發明,萬道霞光正從東方的雲霧中脫穎而出,準備照向大地,耳邊是農家的公雞打鳴的聲音,但是閻行現在並沒有什麼事可以做,他坐在牀榻上,靠着牆壁,閉目養神,靜靜等待。
在內心寧靜的時候,他也會開始想念那個遠在金城允吾的家,不苟言笑的父親,浪漫天真的小妹,在春日裡和一班部曲賓客踏青馳馬,在家中的堂上臨風高歌,溫酒膾炙······
···
金城允吾的閻家莊園裡
閻歷坐在自家的牀榻上,靜靜等待天明,自從白狗聚一事之後他就被剝奪了所有權力,雖然沒有被殺死,但也被閻父下令軟禁起來。樹倒猢猻散,以前依附他的不少手下都選擇了離開他。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失去權力的他漸漸被所有人遺忘了,他一個人被禁足在莊園中這間偏僻的房屋裡,就連妻兒都不準前來探視,每天能夠見到的人就只有按時送來吃食的守衛。
在這近兩年的時間裡,他一個人無數次面對着黑夜的折磨,陪伴他的卻只有冰冷的牀榻和斑駁的牆壁,他忍受着這種酷刑般的痛苦,但內心對權力的慾望和追求卻絲毫沒有減弱。
隨着漫長枯燥的等待,他內心變得更加急切,他每天在心裡吶喊着所有仇人的名字,害怕自己的記憶會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忘記別人加在他身上的恥辱和苦難。他心中一直還有野心和希望,他不甘心就此淪爲敗者!
這種無聲的吶喊似乎冥冥之中得到了響應,今年自從開春以來,好運不斷,先是看守自己的幾個守衛中有人被閻豐收買,後面他明裡暗裡能夠從外面收到的消息也越來越多,他知道自己的機會就快要到了,也許就在這個月內,就有奇蹟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了。
黑暗中有細細的腳步聲傳來,柴門咿呀一聲被打開了,閻歷一動不動,看守的人已經被自己一方收買了,這個時候來的一定是自己人。
“主公!”來人輕輕喚了一聲,是閻豐的聲音。
閻歷心中一熱,自己被軟禁之後,以前依附自己一方的族人不少拋棄了自己,甚至族中的主事也開始落井下石,只有跟着倒黴淪爲圉人的閻豐依舊還在暗中效忠着自己、爲自己奔走,不少情報消息就是他給自己弄來的。
“我在!”閻歷的聲線竟絲絲顫抖,閻豐親自過來,看來自己重見天日的時候就要到了。
“主公,東邊戰事已經有半個月沒有消息傳來,據說聯軍這一次東征又是凶多吉少,當下允吾城謠言四起,莊中族長又臥病在牀,人心惶惶,我們的機會來了,少則半月,多則一月,我們就能聯絡其他幫手,重奪大權!”
閻豐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閻歷還是能夠感覺得到他話語的興奮。閻歷沒有出聲,他臉上抖動幾下,沒有說話,看着黑濛濛的天空,將指甲狠狠刺入肉中,拼命忍住心中的激動。
“長夜將明,終於要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