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雖不及,志實過之!”
這一句話表明了閻行雖然當下實力不如韓遂等人,但他有自信能夠超越他們,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中年儒士能夠信任自己的潛力,相助出山,共襄大舉。
中年儒士對閻行這一句話確實頗爲驚奇,他看着意態踔厲的年輕人,不由暗暗讚了一句,不過他還是搖搖頭,嘆道:
“先前我已明言如韓遂、王國之流,絕非安世救命之主,徒興兵戈,枉費人謀罷了,君子既知力有不濟,何必勞身焦思,與世強爭,須知‘至剛易折,上善若水’,收斂羽翼,安身保命方爲上策!”
閻行看到對方已經明顯要拒絕自己,心中大急,顧不了琢磨對方的深意,急忙出聲問道:
“先生莫非認爲行此去必敗乎?”
中年儒士沒有說話,起身走到窗口,望着將明未明的天色,悠悠說道:
“你既有心救世,可知‘六國蚩蚩,爲嬴弱姬’。漢室雖衰,天命未改,人心向背,非你等人力所能動搖,強力施爲,只怕還要反受其害!”
屋中昏暗,閻行看着中年儒士的背影和黑暗融爲一處,心中明白對方表面藉着天命一說,但實際就是拒絕了自己的招攬。
他心中不由有些失落,重生有些年頭,自家也一直希望能夠遍訪羣賢,招攬良才,可惜礙於身份地位,事事難成。今夜好不容易和一位大才聊得投機,興起惺惺相惜之感,最終卻也只能失之交臂。
閻行微微嘆了一口氣。
莫非天降我於斯,而天命不在我身乎?
莫名其妙有了這個念頭,閻行微微嘆氣,但又隨即警醒過來。自己一直不信神鬼巫卜之言,最近卻爲何連連失聲嘆氣,徒作無用之哀。
自古欲成大事者,無不披荊斬麻,歷經萬險而矢志不渝。“多難興邦,高帝脫平城而肇漢,殷憂啓聖,文王出羑里以開周。”
這兩句話一直以來都是閻行用來告誡自己的,今日又怎麼能夠因爲別人對自己招攬的拒絕而自慚形穢呢?
在心中快速調整好失落的情緒之後,閻行重新思索起自己當下的情形,對中年儒士的招攬已經失敗,對方也絕不是用武力可以屈服的人,但是現在招攬失敗,不代表以後也不能夠再招攬對方,現下要做的還是要保持之前謙遜的態度,對對方以禮相待,日後若是能夠再度相逢,形勢逆轉,說不定再招攬對方時也就水到渠成了。
想到這裡,閻行又出聲問道:
“先生之言,行當謹記。還有一問,先生可知天下英雄乎?”
聽到閻行出言詢問,中年儒士的身軀卻紋絲不動,屏氣凝神,彷彿站在窗邊直接睡着了一樣。閻行心中頓時瞭然,對對方不願再談的態度也不以爲忤,他自己接着自己的話頭,繼續說道:
“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勢而遂成之。天下之勢,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於其間,堅忍而不變,是以天下之勢遂成而不可解!先生所說‘漢室雖衰,天命未改’之言,請恕在下不敢苟同,自古興亡更替,雖雲天命,實系人謀。”
“故此去之後,行必當修文備武,再圖興復!”
說到這裡,閻行頓了一頓,再開口時,豪情壯志迸發,大聲說道:
“至於成敗榮辱云云,我聽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救世之人死天下,無憾也!道雖不同,大義可通,今日暫別,請先生保重身體,你我日後必有相見之日,到時在下自當設宴相款,把酒言歡,與先生再敘天下之勢!”
說完,閻行再不言語,行禮拜了一拜,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等閻行再次走到屋外籬笆小門處時,身後響起了中年儒士那蒼涼洪亮的聲音,卻是對方站在窗口處放聲高歌。
“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
“東方未晞,顛倒裳衣。顛之倒之,自公令之。”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則莫。”
閻行不知道這首詩歌源自哪裡,但是他也能聽出歌者對於“東方未明,顛倒衣裳”現實的憤懣,詩歌之中隱藏着一種對濁世壓抑已久而行將噴發的憤怒,極具感染力,彷彿讓人身臨其境。但是現在這些都與閻行無關了,閻行現在要做的就是大步向前,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