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荒漠黑林城。
殷血歌繞着粗陋的城池轉了幾圈,就已經大致摸清了這座城市的情況。
一座城市應有的元素,這座城市都有。比如說酒館、飯莊,甚至是青樓、賭場,這裡都應有盡有。這裡唯獨沒有客棧,因爲這裡不會有外來的旅人在此逗留。
黑林城現在有十幾萬人口,這些人都是歷年來駐守這裡的仙人留下的子孫後代。他們在這裡繁衍生息,在這裡堅韌的掙扎求存。高峰期黑林城曾經有過百萬級的人口,但是幾次大的獸潮以及神靈進攻後,這裡的人口曾經衰敗到不過萬餘,也就是最近百多年才重新發展了起來。
第三隊的隊長,一品金仙羅芳是黑林城的最高統治者,也是所有黑林城人的主心骨兒。
黑林城沒有任何的法律法規,和蠻荒仙域一樣,這裡拳頭大的就是大爺,而同樣大的拳頭,擁有第三隊正式編制的仙兵就比黑林城土生土長的修士、仙人地位更高一點。黑林城就是按照這種粗陋卻階層分明的規則,以一種畸形的形式運轉着。
除開血歌劍等本命仙器,以及一枚容量不過三丈方圓的乾坤戒,殷血歌身上所有的法寶、財物都被搜刮一空,一塊兒靈石都不許帶到神煌戰場來。
渾身上下清潔溜溜不名一文的殷血歌蹲在黑林城邊緣的石柱上,靜靜的俯瞰着這座充斥着野性生命氣息的城池。灰濛濛的天光下,城內的各處屋宅內傳來了男女最原始的喘息和呻吟聲。
在這個蠻荒、兇險的地方,死亡和出生是這裡僅有的兩件大事。這裡的人,要麼忙着去戰死,要麼忙着製造子孫後代。尤其是羅芳這些將腦袋時刻系在腰帶上的戍兵,當沒有戰事的時候。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拼命的繁衍後代,力求在這個世界留下自己的最後一點痕跡。
以黑林城的高死亡率來計算,一個仙人必須要在黑林城留下百多個子孫,纔可能將一絲血脈繁衍下去。
就在石柱下面的一座破爛的宅院裡。數十位黑林城新補充的援兵正盤坐在地上休息。只有李代儒癱瘓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呻吟着。
除開李代儒,殷血歌等五十九位新兵都是被髮配來這裡的罪囚。他們身上一塊兒靈石的好處都沒有。但是李代儒是‘自願參軍’的‘青年義士’,所以李代儒攜帶着他的全部身家來到了黑林城。
但是那個叫做老青頭的老卒將李代儒毒打了一頓後,就和其他一羣老卒將李代儒身上的所有財物瓜分一空。除開本命的仙器、飛劍等,李代儒身上的仙石、靈石和各種保命的丹藥。都被搜刮得乾乾淨淨。
所以重傷的李代儒只能躺在地上低聲的呻吟,卻沒有一個人去照看他一眼
。
殷血歌也只是蹲在石柱上,冷漠的透過穿了七八個窟窿的屋頂,目光森冷的掃過李代儒。這種熱血、熱情的年輕人,不管他爲了什麼緣故來到這裡,他就要爲他自己的做所作爲負責。就算是死,他也是自己找死。和其他人沒有任何的干係。
深吸了一口氣,殷血歌搖了搖頭。
神煌戰場的天地靈氣駁雜而混亂,這裡的天地規則凌亂而不齊全,根本沒有形成完整的法則體系。所以各種仙術秘法在這裡的威力會削弱許多。肉體力量和御劍刺殺,這是最常用的戰鬥方式。
而且這裡駁雜、混亂的天地靈氣也都極其的稀薄,凡人可以在這裡生存,地仙以下的修士還能勉強修行,不斷的增進修爲。但是到了地仙境界,這裡稀薄而且亂七八糟的靈氣,就根本無法支撐仙人的修煉。
換言之,如果一個仙人在這裡耗盡了自身的仙力,沒有仙石和仙丹補充的話,他想要恢復仙力都不可能。
而且這裡的土壤非常的貧瘠,比仙界的戈壁灘還要貧瘠百倍,大概就比鴻蒙本陸末法時代的戈壁灘略微好一點。黑林城的居民在城池周邊開闢出了大量的農田,種植了一些奇異的類似於仙人掌一樣的生命力強韌的農作物。
仙識掃過這些高有數丈的大型農作物,殷血歌發現這些農作物的塊狀根很是發達,而且塊狀根內蘊藏了大量的澱粉,可以供人食用。
但是這裡的土地肥力實在是不夠,一畝地能夠產出的塊狀根大概只有三百多斤,勉強能夠維持一個凡人一年的食用。而黑林城周邊開闢出的農田不過五六萬畝的樣子,十幾萬人的口糧缺口,就只能依靠從一旁的地裂峽谷中狩獵妖獸得來。
一些妖獸的肉可以吃,妖獸的皮革、內丹,可以拿去神煌戰場的主要城池交換各種所需。
駐守在黑林城的第三隊的士兵,他們沒有戰事的時候,都必須輪番進入地裂峽谷狩獵,爲黑林城的平民百姓提供口糧——這是第三隊的士兵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使命,所有人都認可了這無形的責任。
因爲黑林城的所有子民,都是第三隊的前輩們留下的子嗣。現在的第三隊的士卒們,他們或許會隕落在神煌戰場,但是他們的子孫會繼續在黑林城繁衍生息,現在的士卒們照顧前輩們的子嗣,而後來的那些士卒,則會承擔起照顧、保衛他們的子嗣的責任。
殷血歌繞着黑林城轉了幾圈,他大致弄清的情況就是這樣。
揮了揮手,將面前的一縷黑煙驅散開,殷血歌皺起了眉頭。這裡的天地靈氣如此的稀薄而且混亂駁雜不提,四周地面還不會冒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毒煙毒氣,對於殷血歌而言,這些毒煙毒氣沒什麼殺傷力,但是那刺鼻古怪的氣味,卻讓人噁心得難受。
這裡可真不是居住的好地方。殷血歌突然慶幸,他沒有讓幽泉跟着自己來這裡。條件這麼惡劣的鬼地方,可不適合幽泉那嬌滴滴的小丫頭長時間的居住。
石柱下面傳來了腳步聲,剛剛在傳送陣那裡
。用暴力教訓了李代儒一頓,將他身上所有私人財產全部洗劫一空的老青頭拎着一個破爛的瓦罐走進了新兵們居住的宅子。他大步走到了李代儒的身邊,將瓦罐裡粘稠的藥汁在他身上塗抹了一遍,然後將剩下的半罐藥汁強行倒進了他的嘴裡。
藥汁很燙。而且那藥汁的味道極其刺鼻。隔開百多丈遠,殷血歌都聞到了一股酸溜溜而且辛辣刺鼻的臭味。可想而知這藥汁的刺激性有多強。藥汁塗抹在李代儒的身上,痛得李代儒嘶聲慘嚎,猶如殺豬一樣不斷的慘叫着。
老青頭一言不發的將藥汁塗抹到了李代儒的全身,然後將藥汁強行灌了下去。他又狠狠的在李代儒的屁股上踹了兩腳。朝四周騷動的新兵們冷哼了一聲:“看什麼看?黑林城有黑林城的規矩,這裡又不是土匪窩。自家的兄弟受傷了,怎麼也要有個人給他照看一下。”
狠狠的在李代儒的腦袋上跺了一腳,將李代儒一腳踹得昏了過去,老青頭厲聲冷喝道:“記住了,誰敢壞規矩,誰就得挨教訓。但是誰受傷了。大家就得照看受傷的兄弟。這不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黑林城沒這麼虛僞的做法。我剛纔說的,只是讓你們知道,怎麼樣才能在這裡活下去。活得久一點。”
被押送來神煌戰場的援兵們,九成九都是在仙界犯了事情的罪囚,其中不乏各種陰狠毒辣、作惡多端的角色。但是越是這樣的人,他們的生存經驗就越豐富,他們越是明白好歹、知道厲害。
聽到老青頭的一番呵斥,這些新兵紛紛向老青頭拱手爲禮,他們確實將老青頭的一番話記在了心裡。
拎着個破瓦罐,老青頭搖搖擺擺的走出了新兵們的宅子,擡頭向蹲在石柱上的殷血歌望了一眼。
殷血歌笑着舉起手向老青頭揮了揮手,然後繼續蹲在石柱上,靜靜的俯瞰着黑林城。神煌戰場沒有日夜之分,沒有太陽月亮,這裡的光線時刻都是朦朦朧朧的,好似黃昏那時候的景象。
老青頭點了點頭,吧嗒了一下嘴,雙手背在身後,拎着那破瓦罐,就好像鄉間的老農一樣,一步一搖的哼着山歌小調,慢悠悠的向着前面一條街的一棟破爛青樓走了過去。看他這模樣,誰能想到,他是一個天仙九品的高手?
第二日一大早。
在神煌戰場,沒辦法分出白天黑夜。這裡沿用的,是仙界的標準計時。在黑林城的正中,有一根黑色的石柱,上面有一輪光幕閃爍,顯示着現在是仙界的某年某月某日的幾時幾分。
所以一大早的時候,殷血歌等六十位新兵就來到了黑林城的校場集中。被老青頭打成重傷,現在還有點鼻青臉腫的李代儒也爬了起來,搖搖擺擺的跟在了衆人身後。雖然已經捱了教訓,但是李代儒的眸子裡依舊閃耀着熱血青年特有的光芒,很是憤怒的瞪着羅芳和老青頭等人。
或許在他看來,羅芳這個隊長和老青頭這樣的老卒,都是神煌戰場邪惡勢力的代表。而他李代儒,是承擔着某些責任,前來神煌戰場維護法度、匡正軍紀的主角吧?
反正殷血歌看到李代儒眸子裡的堅定和熱情,看到他咬牙繃緊面孔的模樣,就只是在默默的祈禱,希望羅芳不要把自己和李代儒分成一組
。
校場上稀稀拉拉的站着百多位老卒,這些人嘻嘻哈哈的指點着殷血歌等人,評點着他們的身手、猜測着他們的來歷。甚至有人就地坐莊開賭,下注押殷血歌他們當中誰能活得更久。
校場上還站着兩千多名修士。
這些人的實力從元嬰境一直到不離境不等,他們都是黑林城土生土長的修士。
但是他們修煉到不離境就已經是頂天了。因爲他們是按照仙界的修煉法門一路修煉上來,在神煌戰場這個天地法則都沒有演繹完全的地方,他們根本不可能迎來天劫衍化仙體成就仙人正果。
這些土生土長的修士,他們只能和駐守在這裡的仙人一樣殺敵立功建立功勳。一旦他們積累了足夠的功勳,他們就有機會乘坐帝嚳艦返回仙界,在那裡迎來天劫,成爲一個真正的仙人。
當然。這樣的機會極其稀少。起碼最近五百年來,黑林城還沒有這樣的幸運兒。
對仙庭的高層而言,這些土生土長的修士都是罪囚的後裔,他們天生就有原罪。這些天生的罪人。他們想要換取一個前往仙界的機會。需要的功勳值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數字。往往好幾代人的努力,或許只能換來一個機會。
這些修士就是第三隊的輔兵。在很多時候,他們承擔各種危險的工作,死亡率遠比正兵高出數倍不止。
等得新兵們到齊了,羅芳揉了揉腰眼。懶洋洋的哼了一聲:“好了,都到了吧?還是老規矩,分成十隊,每個隊自行編組,帶着娃娃們去狩獵。一個月的時間,看你們能帶回多少獵物。收穫最多的那一隊,可以得到十塊仙石。一百塊靈石,以及……三顆九劫化毒丹。”
殷血歌眸子裡精光微微一閃,在神煌戰場,十塊仙石可是極其有價值的。而那些老卒和新兵們也同時喧譁起來。三顆九劫化毒丹,在神煌戰場這破地方,這種強力解毒靈丹,可是保命的好玩意兒。
站在殷血歌身邊不遠處的李代儒突然跳着腳咆哮起來:“九劫化毒丹,那是我的丹藥。”
羅芳手指一挑,一道厲風呼嘯而來,將李代儒打得口吐鮮血飛了出去。李代儒翻着白眼摔在地上,身體重重的抽搐幾下,就再一次的昏迷了過去。
羅芳嘻嘻哈哈的笑着:“老子前些日子新納的兩個小妾,夠火辣的。老子堂堂金仙啊,腰桿都快斷掉了。嘖嘖,夠勁兒,夠味兒。哈哈哈,這小子叫什麼來着?第一次狩獵就無故缺席,記大過一次。”
老青頭等一衆老卒紛紛大笑了起來,各種粉色的調侃之詞猶如潮水一樣向羅芳涌了過去。
更有甚者,幾個生得牛高馬大,周身煞氣襲人的天仙更是叫囂起來:“頭兒,你老了,身板不行了,幾個新嫂子,讓我們幫你照顧吧!啊,哈哈哈!”
羅芳朝着這些膽大的老卒一通破口大罵,飛起幾腳就朝他們的屁股踹了過去
。幾個拎着重斧大刀的老卒急忙轉身就跑,一時間校場上烏煙瘴氣的鬧了個雞犬不寧。
無論是老卒還是新兵,都沒人多看李代儒一眼。
這種吃了苦頭教訓還不明白事理的小傢伙,活着也就是浪費糧食,還有什麼好說的?
什麼都還沒幹,就被記了一次大過,而一次大過,則是要在神煌戰場多服役一千年才能取消。這李代儒可是自己作死,在神煌戰場多待一千年,他能夠平安迴轉仙界的概率,無形中又減少了一倍以上。
那些黑林城土生土長的修士們都用幸災樂禍的陰鷲目光看着李代儒,對這些土著修士而言,他們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看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們受罰。對於他們慘淡的人生而言,這是不多的調劑了。
很快,五十九位新兵就被分成了十隊,分別和十幾位老兵編成了一隊。兩千多土著修士也分成了十隊歸他們統領,十支狩獵隊伍迅速離開了黑林城,向着城外的那一處地裂峽谷行了過去。
神煌戰場天地靈氣混亂,補充法力消耗極其困難,所以沒有人胡亂浪費法力。沒有人騰空飛行,包括老青頭這樣的九品天仙都是在地上快步行走。反正仙人的仙體強橫,奔走之時比駿馬還要快出數倍,短短半個時辰後,衆人就來到了那條地裂峽谷旁。
殷血歌被劃分到了一個名之爲老刀疤的老卒那一隊,十幾個老卒、六個新兵、兩百多土著修士,在這次狩獵中都必須付從老刀疤的命令。
身材高大、沉默寡言的老刀疤帶着衆人來到了地裂峽谷的邊緣,舉起拳頭喝令整個隊伍停止行動,然後他轉過身來,冷冰冰的呵斥起來:“六個新來的,聽好了。第一,不許逃;第二,不許亂;第三,保住命。這就是狩獵的時候,你們唯一要做的事情。”
“好好學着怎麼帶人狩獵,以後,這些事情你們總歸要做。”老刀疤冷聲喝道:“謹記一條,不要胡亂浪費仙力。在神煌戰場,你們要學會珍惜每一點仙力,或許就是那一點兒仙力,可以讓你們活命。”
用力握緊拳頭,老刀疤重重的一揮手,當先順着一條不過尺許寬的小路,快速的掠進了地裂峽谷中。
這是一條長達數萬裡,最寬有千里左右,最深處不知有多深的地裂。刺骨的寒風在峽谷中肆虐,崖壁上到處都是凸出的平臺,到處生滿了各種矮小的植被和厚重的苔蘚。
無數的妖獸、妖禽寄生在這峽谷中,其中一些妖獸妖禽的實力驚人,雖然沒什麼神通法力,但是他們的肉體殺傷力足以讓天仙都爲之皺眉。
這些妖獸、妖禽全身都是寶,哪怕是一滴血,對神煌戰場的這些罪囚而言都是寶貝。
殷血歌他們順着這條狹窄的小道下降了一百多裡,剛剛來到一座百里方圓的平臺上,就聽得一聲尖叫傳來,一名土著修士被一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巨猿一拳打飛了出去。
那土著修士大口大口的吐着血,脊椎骨怪異的扭曲着,半邊身體都被打得幾乎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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