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見曉,晗之急匆匆趕來,將一顆墨綠色的藥丸塞入米高口中:“暫時他是安全了,藍姐,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看着他。”
申藍點了點頭,夥伴,就是用來信賴的。
申藍只睡了兩個小時,心下焦躁,找來秦天和白練二人商議。
白西陵看來成竹在胸:“現在着急也沒用,該來的總會來。”
練若雪也贊同:“我總覺得,那人只是在試探中,如果如果他有殺心,米高早死了。”
申藍雖覺得有道理,但這種被動的等待讓她覺得很憋屈,很無力:“我們能不能反客爲主?”
她解釋道:“如果城中怪事是他手筆,只是搗亂而沒有下重手,一定是有所顧忌。他讓米高找上門,看來是有了目標。如果我們不作爲,他只會變本加厲。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出手。”
秦天點頭:“這倒不難,只要在水源里加上晗之的丹藥,城裡的狀況會在一兩日就翻轉。他,恐怕不會坐視不理。”
練若雪仍猶豫:“如果激怒他,會不會傷害更多人?”
申藍篤定道:“賭一把吧,如果他有那樣的能力,我們怎麼做都是一樣結果。”
白西陵贊同:“如果他有那能力,也不用做那麼多試探,直接找來了。我們就賭這一把。”
練若雪只得點頭:“好,我去把晗之換回來,試試看吧。”
只剩申藍和秦天兩人,氣氛有些尷尬。
申藍欲言又止,秦天握住她的手:“沒事,都會解決的。”
申藍輕聲說道:“我想去看看他。”
秦天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傻丫頭,去吧,我沒那麼小氣。”
申藍終於微笑起來:“謝謝,只是我們的婚期恐怕要延遲了。”
秦天嘴角輕揚,眼神卻看向遠處:“沒關係,你遲早是我的。”
申藍羞澀地親了下他的臉頰,小跑着追練若雪去了。
白西陵在二樓轉角,看着秦天,眉頭越來越緊。
米高還在沉睡,臉色已好了很多,就像隨時會醒來。
申藍向晗之解釋了他們的計劃,晗之急急趕回他的小實驗室。
練若雪燃了支香,室內靡靡起令人輕鬆的馨香。
“小藍,許久不見,你果真越來越成熟了。”
申藍苦笑道:“人總不能一輩子渾渾噩噩,依靠着別人。”
“你也終於完全放下了。”練若雪看了看一邊的米高。
“哦?爲何那麼說?”
“如果你對他還有牽絆,不會那麼清醒,關心則亂啊。”
申藍呵呵一笑,並不作答。
“秦天是個值得依賴的男人,你眼光不錯。”
“是。”申藍淺笑,“他對我很好。”
“對女人而言,有個不離不棄的男人是最大的幸運。”練若雪似有所感。
申藍好奇起來:“雪姐,你曾愛過麼?”
練若雪細長的眼風情滿溢:“你忘了,我並不算個女人。”
申藍想起練若雪的真身,啞然失笑:“但我覺得你是。”
“爲何?”
“你身上的嫵媚,是自然而然的。”
“我也許愛過吧,太久遠了,不記得了。”練若雪輕描淡寫。
申藍見她不肯說,也不再問。
他們的第一步計劃很順利,白西陵將晗之的丹藥偷偷投入城中的自來水廠之後,兩天時間,新聞中已沒有暴力事件。連天空中的陰霾也似乎散開了。
但他們等待的人一直沒出現。
他們開始了第二步計劃。
從練若雪在幾大醫院偵查得知,已有一批和米高相似症狀的病人相繼入院,處於造血功能壞死的狀態,依靠不斷輸血維持生命。
他們選了一名小女孩,以世外名醫免費義症的名義,將其治癒。
這場治療是勉爲其難的,申藍給她輸了800CC的血,再加上白西陵運內力相助,促進木氣滋生。終於使小女孩清醒過來,也恢復了造血功能。
這種治療方法是不可能大量進行的,如米高這種狀況嚴重的,也無法治癒。但這一例成功,已經足夠了。
小女孩的父母將他們奉爲神明,各媒體也爭相報道。一時間,上門求醫的人踏破門檻。
白西陵以需消耗神醫元氣之名,只讓求醫的人登記等待。
患者家屬唯恐神醫不肯接待,即使排到第二年,也感恩戴德。
即便如此,他們也覺不勝其擾。乾脆悄悄搬到雪國去住。只留白西陵在別墅接待。
清靜而焦急的日子終於被打破。
清晨,雪國的門被叩響。
小衛開門,只見一名看似六十多歲的老人,面無表情,不怒而威。
小衛如同被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糊里糊塗就把老人請進了內室。
申藍見來人,心下已明白,他們要等的人,恐怕來了。
老人鬚髮皆白,一身筆挺的駝色軍裝式大衣,身形挺拔,約有一米八的身高,毫無佝僂之相。
老人自稱寅老,目光如炬,獅鼻薄脣,額頭皺紋深刻,高顴濃眉。有種自然散發的霸氣。
申藍喚小守奉茶,被寅老謝絕:“此次來,是邀請神醫醫治我的孫兒,人命關天,不容耽擱,請神醫隨我一行。”說是請求,卻給人命令般壓迫感。
練若雪冷哼一聲:“誰的生命都是一樣重要,請寅老移步去登記排期。”
寅老目光掃過衆人:“我只跟神醫說話。”
申藍示意練若雪留下照顧米高:“好,我跟你走。”
秦天拉住申藍的手:“我陪你去。”
申藍點了點頭,跟着寅老出門。
寅老的車等在門外,是一輛銀色進口房車,顯然身家不凡。
司機向寅老鞠躬致意,打開車門請三人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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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的裝飾簡單而品質卓然,申藍卻不及欣賞,只盯着寅老。
寅老從冰箱中拿了兩瓶山泉水給客人,就不再言語,只閉目養神。
路途比想象中短,並不在什麼矜貴的富人區。車停在地下室,寅老帶他們上電梯,出來纔看出,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頂層,是城中最高的建築。
寅老這纔開口:“我和孫兒是來本地旅行的,但孫兒染上怪病,纔在此停留。”
打開房門,不出所料,是極致奢華的頂級套房。
走入內室,便看到他們的病人。
是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孩子。
皮膚淨白細膩,閉着眼,長長的睫毛投影下漂亮的扇形。挺鼻紅脣,臉龐圓潤可愛。若長大,也是禍國殃民的美貌男子。
申藍將隨身的丹藥塞入他口中,置於舌下:“麻煩寅老退下,我看病時候不習慣外人在場。”
寅老看了牀上的孫兒一眼,遲疑下,還是退了出去,在客廳等待。
申藍俯身下去,被秦天拉住:“你真的要這麼做?”
申藍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孩子是無辜的。”
申藍運氣,對着孩子的口脣,想輸以木氣。
申藍立即察覺不對,體內一股真氣如線,從丹田上涌,被吸入孩子口中。這股力量十分霸道,她撐住牀邊,如何都坐不起來。
秦天見申藍有異,扶住她,又見牀上的病兒突然睜開烏黑的雙眼,嘴邊一抹得意的笑容。立即一掌擊向男孩,那孩子靈巧躲開,也使申藍得以脫身。
男孩如享用了美食般,舔了舔嘴脣,坐起身來。
寅老快步前來,欲發難。男孩深深看他一眼,寅老立即止步,退在一邊。
申藍覺得十分疲憊,靠住秦天,心智倒愈加清醒。
男孩的眼睛深邃烏黑,那種可堪破人心的眼神,絕不是個孩子所擁有。
“你是什麼人?”她虛弱的聲音毫無威脅力。
男孩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你就是枷羅麼?很讓人失望啊。”
“告訴我,你是誰,爲什麼做那些事?”申藍不想和他多羅嗦。
“我叫石異人。等你太久了。”自稱異人的男孩烏溜溜的眼直直看着申藍,如同打量一件稱心滿意的玩具。
申藍好奇又好笑,見他的精靈活潑,神經不由鬆懈下來:“太久?小屁孩兒,你纔多大啊。”
異人翻了個白眼,顯出不屑和她說話的模樣:“阿寅,帶他出去。”眼神卻看着秦天。
貌似威嚴的寅老竟畢恭畢敬向異人鞠了個躬,一手扣住秦天的胳膊,秦天想發力卻似乎無能爲力,被寅老“請”出了房間。
申藍大致明白這小孩纔是大boss,故作驚異道:“你怎麼這麼對你爺爺說話?”
異人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反問:“別裝傻了,你有什麼本事亮給我看看吧,難道你比看上去還傻?”
申藍正待反駁,頸部已經被一雙冰冷的小手鎖住,發不出聲。
“哼,不管枷羅多厲害,也不過是血肉之軀吧,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自救。”異人的眼睛閃出興奮的光芒,那瘋狂偏執的興奮讓申藍不寒而慄。
頸項處的緊扣,喉管像要被捏斷,臉部迅速充血,眼球脹痛,慢慢看不到眼前的景象。
原本申藍用雙手用力掰着異人的手,卻感到入手不像是肌膚,而是金鋼之體,無從着力。右手下意識運起心劍,狠狠切向異人的腕部。
只覺得頸部鬆了點兒,深深呼吸一口,又被緊扼住。
心劍一刀一刀砍在異人的手腕,而後背心,卻感覺不到阻隔。彷彿眼前的男孩只是一股雲煙。
眼睛已完全看不到東西,頭腦也停滯下來,只覺得胸口水晶盤火焰般滾燙。
申藍的背部延伸出絲絲縷縷的綠色絲線,密密纏繞住異人的手腕處,瘋狂滋長起來,也越來越粗,霸道的力量將細小的手臂勒至幾乎無形。
異人放開手,輕喝一聲,綠色藤蔓似被快刀砍斷,瞬間被切割成片,落地不見。
申藍逃開扼制,深呼吸幾口,便急忙再次運起心劍,刺向異人心窩。
異人輕鬆地用兩隻手指夾住刀刃,往前滑去。手指所到,心劍化作一縷青煙。
申藍詫異時,有那一瞬的靜止。而異人並未及時再下殺手,只帶着玩味的笑容,似乎等待她下一步的作爲。
申藍從指間感到了寒冷,在那孩子的眼裡,她感到自己是隻貓爪下的老鼠,徒勞地用尖爪利牙抓撓着,卻只是對手眼裡的遊戲。
但,拼命的老鼠遇上玩耍的貓,即使失敗也要對方落下深深的傷痕。
申藍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唾向手腕石珠鏈,念起“滅”字訣。
這是她第一次使用“滅”珠,損敵一千,自傷八百的霸道法術。
紅色的光暈旋轉着,籠罩住異人,如霧,顏色越來越深,幾近墨黑。
異人不敢懈怠,雙手合十,置於眉間,結了一個古怪的手印。
他的周身開始泛出淺色光芒,如月光溫柔。
他喝一聲,雙手猛地向兩側撐開,那光芒如豔陽,穿過紅霧,似萬箭齊發,只是那箭身白光不斷膨脹,竟將紅霧生生化開。
異人的臉色有些發白,顯然這一招也令他消耗不小。
申藍喉嚨一甜,鮮血涌上,硬生生嚥下去,試圖掩飾自己的虛弱,假作鎮定看着異人。而這硬撐只持續幾秒,她眼前發黑,身子一軟,跌倒在牀前。
異人蹲在她面前,大笑道:“有趣,有趣。求生慾望強的人最是有趣。我很期待你還給我什麼驚喜。”
申藍睜開眼,卻見不到眼前的事物。
一片灰白,光線似乎被吞噬,那片灰,並非由視網膜傳輸,而是印入她腦中。
站不起來,無論如何努力,身體的每一寸,都再也使不上力。
那是一種被完全壓制的感覺。
如泰山壓頂。
只是,如果被土石壓住,總也有一點縫隙,哪怕能動一根手指。
而毫無空間的壓制,力道便完全散了。
她開始理解壓在五指山下猴子的感覺。
最憂心的是胸前的水晶盤,但她連低頭都做不到。
身子已經完全麻木,五感全失,唯一能運轉的只是頭腦。
她不甘心絕望。她要超度孩子們,要贍養父母,要嫁給那個愛她的男子……
秦天……他在哪裡。
她感覺不到淚水在臉上劃過的溫度,但知道自己在哭泣。
不爲自己的生死,而是懼怕帶給別人的哀痛。
死亡,是這樣的感覺麼?
連痛都再也無法感受。
如果有機會讓她繼續生存下去,一定會在下一次疼痛中感受到幸福。
頭腦的運轉似乎也要停滯了,她努力去捕捉自己最後一個念頭,卻只有一片空白。
涌起一種異常安心的溫暖,如同在母親懷裡。
很滿足,很快樂,再也沒有任何索求的幸福感。
這是迴光返照麼?
她聽不見聲音,只覺得一種無聲的信息傳達到她腦海。
別怕,有我。
她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些變化。
癢癢的,暖暖的。
手指微微彈起,觸摸到一種堅硬的冰冷,像岩石。
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微弱卻那麼肯定,是存在的。
甚至眼裡,也有了一絲微光,見到一片貧瘠的草地。
細弱的草,嫩綠美麗。
不,那不是草地,是從她身體上滋長而出。
小草越來越密,越來越有力。
直到耀眼的白光讓她不得不緊閉雙眼。
她明白,一切,結束了。
她活着。
依然是豪華的套房,只有秦天跪在身邊,見她醒來,緊緊將她擁抱在懷裡。
申藍環住眼前的男人,嗚咽起來。
“他們呢?”她清醒過來,環視四周。
秦天搖了搖頭:“我一直打不破這房間外的結界,他們卻突然撤離了。”
申藍被秦天擁着,想站起來:“我們先離開再說。”
秦天擦掉她脣邊的血痕,打橫抱起她:“別動,我帶你走。”
埋入那寬厚的懷中,申藍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