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餘玉看到那一縷許久未見的陽光之後,心中竟是無限歡喜。
雖然是給他休息了一天時間,可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痛,登封公人喂牢飯極有水準。
“好一個登封縣……好一個白雲航!老子這就使喚兄弟整死你!”孫餘玉心裡發狠:“老子也是個人,卻給你整成了這般模樣……”
只是腳步還沒邁出去,孫餘玉心裡已是轉了幾百個念頭,一想到這段時間所受的拷打,竟是半絲勇氣也提不起來:“得了吧,老子看看再說!”
他本是個極有氣魄的漢子,只是在登封實在是受了個大挫折,什麼過往的勇氣都丟掉了。這時間從路頭轉過來一個皁衣公人,孫餘玉已然轉了念頭:“臥底就臥底吧!只要不得罪他們就可以了!聽他們放的狠話:‘小子,老實點,下次就把你派到砂場去!’還是得過且過吧!”
他只能找了輛馬車,奔赴杏花村投奔那幫舊友去替白縣令查探詳情。
在馬車靜下心來,他越想越是心寒,生怕辦不好這一樁事情,再受公人緝拿進了牢房那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滋味。
實際以他的身手,若是逃遁無蹤,白縣令也未必有什麼能耐能逮得到他,只是他一向一帆風順,經受這麼一個朋挫折,不要說什麼報仇雪恨,便是讓他與官府作對都沒了勇氣。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馬伕猛地大叫一聲:“這位孫爺,到了!”
孫餘玉才發現馬車已經停下來了,又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走下車來,享受着許久沒有照過的陽光,心裡思索着自己方纔在車上炮製出來的那段越獄經過。
白縣令處置完孫餘玉的事,坐在自己的房間裡處置起公文來了,沒過多久,一個可愛的小臉就偷偷地從門外探了出來。然後喜滋滋地叫了聲:“大哥哥!”
白雲航瞧着孫雨儀笑了笑,孫雨儀輕輕地走了過來,作了個鬼臉,白雲航卻是埋頭處理上呈下行的公文來了,孫雨儀看着桌子上一疊又一疊的公文,消無聲息按着那些自己認識和不認識的字把公文分起類來。
她倒是很聰明的孩子,這些公文雖然有許多她不認識的字,也有些草書,但分得卻是八九不離十。白縣令合上一份公文,孫雨儀卻是隨手拿來一份緊要的行文。
白雲航一看,正是蘇會辦今天送來的急件,也不知道孫雨儀到底是如何從雜亂的公文中翻找出來的,仔細一看,不由又驚又喜:“虎翼軍在登封駐防四月,靖平地方多有功績,今特令回防許州!”
雨小將軍的那兩千數百官兵,白縣令既期盼他們能早日開拔,地方上便不再需要籌措糧草。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們能遲點調走,有虎翼軍撐腰,他白雲航在登封縣是真正的威風八面。今天見了公文,不由又驚又喜。
白雲航擡起頭,只見孫雨儀笑得甚甜,卻不敢打擾白雲航的思索,倒是極懂事的孩子,他不由會心一笑,從桌內取出一包糖果遞了過去,然後才思索這其中的利害得失。
他現在總算是有些實力了。熊耳山加上虎嘴寨來的公人加起來足足有一百多人,比之尋常大縣的武力要多出一倍,可是他心中還是沒底。
“這熊捕頭終究是少林寺弟子,還有徐震,恐怕也難駕馭!若是雨小將軍一走,這少林寺立時要在縣內佔了上風,這如何是好啊……”
任他也是極爲精明幹練的人物,思索來思索去,也是想不出一個辦法來,那邊孫雨儀卻遞過來一顆糖果,那眼神似乎在說:“雨儀吃了它便會心情好,大哥哥也吃一顆吧!”
白縣令又是會意一笑,剝開了外殼塞進了嘴裡,這糖確實好甜,白縣令的心情也立即好轉過來!
咱赤手空拳到登封縣來,都能打出眼下這個局面,何況現在有這麼多的人馬,還怕什麼!孫雨儀看白雲航的臉上多雲轉晴,輕聲問了句:“大哥哥!還有嗎?”
看着粉嫩的小臉,白雲航心情大好,又翻找了遍抽屜,卻沒找到半顆糖,方纔已經全數遞給了孫雨儀,他笑着說道:“等會帶雨儀一塊買去!對了,別告訴幾位姐姐!”
孫雨儀點點頭示意知道了,葉清秋對她吃零食管得甚嚴,白雲航因此被責怪過幾次了。
白雲航看孫雨儀把公文都分得整整齊齊,乾脆直接伸了個懶腰,毫無半點官威,孫雨儀臉上多了兩個小酒窩:“還是現在的大哥哥好!”
白雲航也拋開心事:“難道方纔的大哥哥不好了!”
孫雨儀趕緊站了起來:“不是!不是!只是現在的大哥哥……”
說着,她竟輕聲哭了出來:“好象我爸爸……”
孫雨儀的父母,白雲航和葉清秋等人也費了好大的心思去尋找,只是人海茫茫,偏生孫雨儀也同個詳細的地址,只說了些零碎的語句,白縣令甚至連紫冰蘭和連天雪都託付過了,最後還是毫無音信。
孫雨儀是極懂事的孩子,尋常時候不說自己念家,只是私下裡白雲航曾見過小聲哭過,因此白雲航總覺得自己好象說錯了話,他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拉着孫雨儀的手說道:“雨儀,莫哭!莫哭!等會買零食去,多貴的價格哥哥都給雨儀買!”
孫雨儀的臉兒立時變了,她吐了吐舌頭:“哥哥!真的!”
白雲航拍了拍孫雨儀的小手道:“哥哥還騙你不成!就怕你到時候給哥哥省錢!”
“你啊……”葉清秋帶着一絲責怪的語氣走進門來:“也不知道照顧小孩子,就只知道亂花錢啊!”
葉清秋今天利落得很,一色青衣,手裡拿着長劍,腰下掛了暗器,袖裡還似乎藏了什麼短兵器,還好她也不是專程來找這一大一小的麻煩,否則一場埋怨是免不了的。
葉清秋舉起了寶劍,隨意一拔,正是寒光四射:“那女飛賊沈飛鳳,我可是逮到下落了!”
白雲航對這女賊恨得咬牙切齒,他當即問道:“在哪?我立即帶隊過去!”
他手底有過百公人捕快,還可以衣出連天雪這等絕世高手,大夥兒合得嚴嚴實實,再備上強弓,保證讓這女飛賊舊債肉償,只是葉清秋很平靜地說了一句:“就在登封縣,只不過她還有同夥!我這次現在去查探,讓你那幫飯桶公人隨時待命!”
白縣令讚道:“好!葉師叔出馬,當真是不同凡響,咱這就叫那些飯桶隨時待命,到時候多帶幾張強弓過去,任她有再強的輕功也給我射下來!”
葉清秋神色淡淡:“好吧!莫教壞了小孩子……”
見孫雨儀苦着一張臉,白縣令道:“我們現在出去,不要告訴別人就可以了!”
孫雨儀卻是很懂事,也有些好強:“不行!方纔哥哥答應過了,雨儀不吃便是了!”
白雲航應了一聲,心中想道:“這沈飛鳳倒是好大的膽子,又到我這登封縣來做案子了!這回可不能讓她跑了,一定要計劃周全一網打盡!”
他坐回椅子上,順手翻翻這段時間報上來的呈文,倒有好幾樁富商失竊重金的案子,應當便是這類沈飛鳳所爲。
這次虎翼軍移駐登封縣,白縣令原本以爲光是這籌措糧草副食就會讓地方喘不過氣來,只是沒想到因爲籌措得法,再加上從四處搜刮來的大筆賊贓甩賣,這登封縣民衆倒覺得日子過得有滋不味,四面八方的商戶也是把登封縣擠得水泄不通。
即使是賊贓甩賣完畢之後,大小商戶仍是有增無減。登封有好幾千駐軍和過萬江湖人物,還有近十萬平民,光這駐軍的吃喝拉撒都是一筆大買賣,而且大夥兒已經習慣在這登封縣買賣貨物,以至於登封的市面比洛陽還要繁華幾分。
可洛陽府縱然再吃味,對於開封府轄下的登封縣也是半點辦法沒有,最後思量來思量去只能在背地裡搞些見不得光的小動作。
這大小商戶多了,這案子自然也就多了,只是大夥兒也不在意,在開封、洛陽兩府敢於開山立寨的強人不是洛河寡婦的門下,便已經被雨小將軍率軍收拾乾淨了。
眼下登封縣就是整個河南省商戶最衆的幾個地方之一,白縣令就猜出這沈飛鳳的用意:“這女賊!肯定是前次在登封大撈了一筆,這次又肯定想大賺特賺了,叫了一幫同夥前來相助!咱好好收拾她!”
他想到這兒,不由又是會心一笑,雨儀輕聲問道:“大哥哥……”
“雨儀!白兄弟!”這時候沈曉薇走了進來,旁邊還跟着她們洛河七寡婦的大姐頭:“有事驚擾了!”
白雲航趕緊起身施了一個禮:“大姐!沈姑娘!”
這大姐頭白雲航也不知道喚什麼名姓,只是跟着沈曉薇叫一聲“大姐”,這個大姐年紀比沈曉薇還要小些,充滿陽光的笑臉,留了一個很乾脆的馬尾,一身紅衣紅裙充滿了朝氣,幹起事來也很厲害,很難想象就是這樣的女子統領了整個河南道。
只是白雲航私下打探過了,這不知名姓的大姐頭確實是洛河姐妹的大姐,什麼事情都能自己作得主張,至於爲什麼當得了大姐頭,白雲航也詢問過紫冰蘭。
紫冰蘭的消息比白雲航靈通得多,她說道:“聽說這位大姐,以前嫁給漢京一位大員的兒子,結果剛過了門沒幾天,這位大員的兒子就死了,就這般做了寡婦……那位大員的地位,據說連蘇會辦聽了名字都要抖三抖,有這個背景,自然做得大姐頭了!”
洛河七寡婦最大的資本便是官面上的衆多關係,而這位大姐頭有朝中大員爲奧援,自然能當大姐頭,而白縣令對於這個能通天的大姐頭也是不敢馬虎。
孫雨儀見到沈曉薇她們走進來之後,自覺走出門去:“哥哥!我去找姐姐玩了!”
沈曉薇讚道:“好伶俐的孩子!”
白雲航答道:“是很聰明啊!我若有這麼一個聰明的孩子就好了!”
大姐頭笑道:“白兄弟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自然會有象雨儀這般聰明的女兒!這次我和妹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請白兄弟幫個小忙!”
白雲航從容地說道:“說吧!咱們這麼好的交情,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大姐頭一擡手道:“咱們姐妹,雖是結義於洛河之上,可卻是走着這綠林道發買賣,所以和水面上的朋友並無什麼來往!”
白雲航笑道:“莫不成貴姐妹和水面上的朋友起了衝突?這就難了,我在水面上根本不認識什麼人,我這幫弟兄在陸上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到了水上便是軟腳蝦了!”
大姐頭是個很乾脆的性子,不象沈曉薇那般拐彎抹腳,她很有些自信地說道:“白兄弟,並非與水面上起了什麼衝突,那是黃河上兩個幫派起了些衝突,其中一派想請我們前去調解,咱們姐妹從來沒下過水,最初也就是洛河兩岸轉轉,自然不知道這黃河的水有多深了!可是咱們姐妹偏偏要試一試!”
這黃河水上的油水可比陸上要豐厚得多了,可競爭也是激烈,幾個大幫派在水面各據一方大賺其財,其他門派要想插根針進去都很困難,這一回若不是洛河水幫被排排欺凌得實在受不了,也不會把洛河七姐妹這等母老虎引下水來。
大姐頭的聲調就越來越高了:“咱們七姐妹,既要做綠林道上的領頭人,也要做水面的英雌,水陸通吃這纔是上上之策!這次來就是請白兄弟助我們姐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