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中,一襲白衣的身影,堪堪立在正殿之外,夜風將他的袍角吹得上下翻。卻是奚梵音。
今夜之事他本負責人員調動,在集體毒發後,他配合奚氏與禁衛軍迅速調遣人力,至於星空那邊,事先他有叮囑心腹,送給她那桌上的酒菜均換成了無毒的,只要她乖乖躲在角落,身邊又有一個顏惜保護,絕不會有任何危險。卻不曾想,顏惜在半道的時候被人叫了出去。無奈之下,他只得在殿內毒發之時,快速安排完一切事宜,好快點近身保護她,奈何大殿裡的人羣混亂,彼此又相距甚遠,等他擠過人流走到她的席位之前,卻發現她不見了。他以爲她沿着側門逃了出去,便也跟着追出去,卻萬萬沒料到,她還躲在大殿裡,剛巧還被挾持了。
事出突然,當下只能隨機應變了,定了定心神,奚梵音道:“左慶勇,你堂堂一位二品侍郎,深受聖恩,位高權重,此乃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你卻爲何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竟這般大逆不道?”
左慶勇怒道:“你還有臉問!若不是你們奚氏聯合滿朝文武一再欺壓我,老子也落不到這般田地!”
奚梵音道:“是了,既由我們奚氏而起,你又何苦遷怒這位無辜的姑娘。”
“老子願意嗎?老子若不抓她做人質,恐怕現在已成了肉醬了!”
“都給老子讓開!”左慶勇一面說,一面將星空往側門拖,奚梵音功夫再如何好,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那刀結結實實就架在星空脖子上,根本不需任何動作,只消右手的力度輕輕一壓,她的小命便完了。當下不敢操之過急,只能同其他人等不緊不慢地跟着。
出了側門,左慶勇退到了一個狹長的小巷,那巷子寬度只能容納兩個人,兩邊皆是數丈來高的宮牆圍着,除了從巷子口的正面進入,其餘人沒法從左右包抄,如此一來,慶勇挾持着星空,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意,除非把這兩面牆拆了,不然再多的官兵也拿他沒辦法。
“都別過來。”左慶勇觀察着四周,緩緩後退。
奚梵音慢慢走進巷子,怕逼得太近刺激左慶勇,便在三四丈外的地方停住腳步,道:“左慶勇,你既然是與我們奚氏結的樑子,便由我們奚氏承擔,”頓了頓,忽然語出驚人,“你放了她,我做你的人質,我是奚氏的少主子,正好解你的仇。”
“你?少來,我曉得你的身手。”左慶勇挨着身後的牆面站定,本來一口拒絕,可滿腔的憤怒讓他捨不得放棄手刃死敵的機會,再一想,留這奚梵音做人質絕對比這女子更具有威脅力,於是便道:“除非你讓後面的人都退回巷子外,然後自己丟下武器,鎖住內力,命人將你的雙手雙腳捆緊。”
“好。”奚梵音沒有片刻猶豫,“全部退到巷子外。”旋即解下腰中的長鞭,吩咐後頭的侍衛:“拿繩索來!”
左慶勇探了探巷子口的人,吼道:“叫他們繼續後退!”
奚梵音向後一招手,所有士兵只能退回巷子口幾步開外的地方。
“很好。”左慶勇忽然詭秘一笑,右腳猛然往身側牆角踢去,轟隆一聲大響,衆人還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扇渾厚的鐵門憑空出現,牢牢鎖住了巷子口——原來方纔的牆角下有個隱秘的機關。
“呵,沒想到吧。”左慶勇得意一笑:“看來老子早些年設下的機關還是有用的。”他扭頭,朝着鐵門外的人喊道:“你們儘管用力推,用力打,此門乃千斤玄鐵鑄成,即便你們拿火藥炸,都沒用的!”
奚梵音皺眉,玄鐵門何其牢固,一旦鎖住一時半會定是打不開的,如此一來,外頭的人進不來,再多的救援力量都是無用。
左慶勇道:“奚梵音,綁啊,你怎麼還不將自己綁起來!”
“梵音!不要!”奚霂林在巷子外,玄鐵門遮住了他的視線,他雖聽到裡面的動靜,奈何巷子被鐵門鎖得死死的,他只能在巷子口一邊指揮手下開門,一邊焦急擔憂。
“爺爺,莫要擔心。”奚梵音迴應一句寬慰的話,從容拿起繩索,正要彎腰捆綁自己的腿,慶勇喝道,“慢着。”
“等等。這樣似乎太便宜你了,你們奚氏心地狡詐惡毒,誰曉得你暗暗會使什麼花招。”左慶勇歪着腦袋想了想,眼神一厲,飛快地往地上丟了一把烏金的短刃:“你撿起地上的匕首,快。”
“你要如何?”
“你詭計多端,老子不得不防。你先刺自己一刀,就刺胸口。不把你弄傷,老子可不敢要你做人質,不然老子不是你的對手。”他笑起來:“哈,反正今兒不論如何,能讓奚氏少宗主掛點彩,老子纔不算虧呀!”
“不行!”出口的卻是星空,她瞥一眼挾持自己的人:“左慶勇你無恥!你要綁架就綁架我,與旁人有什麼干係!”
“少亂動!”左慶勇一手箍住她的脖子,將她扣得更緊了些:“再動,信不信老子在你臉上先劃一刀?”
“你少磨磨蹭蹭!快點!”他扭頭看着奚梵音,拿着刀在星空脖子上比劃:“說了老子耐心有限,不要逼老子先動手!”
奚梵音低頭將目光投向刀上。
“不要。”星空亦跟着大呼:“奚少宗主不要!”她與他萍水相逢,非親非故,他着實沒有爲她冒險的必要。
“快刺!”左慶勇見他躊躇:“還猶豫什麼,快刺呀!”他見奚梵音沒有動作,皺眉道:“不願意了麼?”他低頭瞅瞅星空,故作惋惜道:“嘖嘖,小娘子,看來他們不願意救你,瞧你這細皮嫩肉的,估計我只要輕輕一使勁,你那細脖子就——”他喊出誇張的聲響:“咔擦——斷了!”
他將聲音壓得極低極沉,帶着一絲驚悚的意味,手裡的刀柄反覆在星空的脖子上摩挲:“到時候,只那麼一刀,你的血脈、咽喉和氣管便徹底被切開,頭顱脫離身體,骨碌碌滾到一邊,猩紅的血像噴泉一樣在身體的斷口處涌出來,你猜,這是什麼感覺……”
他驚心動魄的描繪,手中冰涼的刀把不住來回蹭着星空的大動脈之處,饒是星空再鎮定,臉色不由也白了白。
“莫怕。”奚梵音道,這句是對星空說的,他目光隔着幾丈遠的距離,遙遙落到她臉上,那一句莫怕,熟悉的讓她倏然產生幻覺——那個狂風驟雨的夢境裡,他曾攬着她,在她耳邊低喃,莫怕,莫怕。
她的思緒還在凌亂,奚梵音已然拿起地上的匕首,刀鋒晃晃,凌厲地反射着高牆上的燈火,星空不由驚呼:“奚少宗主,不要。”
“好一個英雄救美!”左慶勇見他拿起了刀,亢奮的聲音都在發抖,“快刺!”
巷子外的李承序焦急大喊:“梵音,住手!”他看不見巷子裡發生了什麼,宮牆跟鐵門都太過高聳,除非絕佳的輕功,否則根本無法翻越,他急的徒勞地朝巷子裡大聲咒罵:“左慶勇,你這瘋狗,你若敢動他們二人,本王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拉去喂狗!”
“瘋狗?!”左慶勇顯然被這個詞激怒,大吼道:“那老子便讓你們見見什麼叫瘋!”話落手中力度一送,鋒利的刀身往下一壓,星空痛的倒吸一口氣,雪白的脖頸上立刻出現一條血線,血珠子沿着銀白的刀身滴滴答答往下滑。
左慶勇嘶吼道:“別以爲老子不敢動手!老子現在只是割破她的皮!你們都給老子看清楚,老子的刀鋒離已經劃開了皮,吶,這血脈你看到沒,皮下的大血脈已經挨在老子刀鋒上了!”
他的刀鋒果然還鑲嵌在肉裡,星空痛的直喘息,卻動也不敢動,咽喉下跳動的脈搏旁,她彷彿已感受到鋒芒的冰冷尖銳。
刀鋒上的血還在往下滴,奚梵音的眸子波光明滅,一時卻無計可施,這個情況太過險峻,即便他立刻殺了左慶勇也不一定能保住星空的命——那一刀,已徑直切入皮肉距離血脈只有分毫,即便是一個將死之人,臨死前撐着一口氣動動手指,也能將刀推進血脈。
“哈,現在知道怕了吧。”左慶勇紅着眼,因爲過度激動,脖子上的青筋都梗了出來:“可遲了,你們把我逼到這個地步,老子今天就來個魚死網破!”話落的瞬間,他大吼一聲,手肘一推,一個繼續施力的動作瞬時壓了下來。
“住手!”
“嗤”地一聲衣料刺破的聲響,空中驟然蓬出一團殷紅的血花,華麗而悽豔,卻不是星空的,她尖叫着,擡頭去看奚梵音,便見奚梵音手中的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他卻仍是站着,定定瞧着對面的左慶勇,嗓音含着強忍的痛楚,道:“如你所願,你可以放開她了。”
“奚……奚少宗主……你……”星空的聲音有些顫。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本來打算五點就發上來的。結果檢查一遍,發現還是有處地方寫的不夠好,於是我重寫又改了一遍。這才發晚了,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