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簫七公子
若風前腳剛出了瀟湘閣,小香後腳就捧着一件繡竹流白綢緞衣進來,不過很明顯,那是一套男裝。
“記得把我給你保管的東西帶上。”
繫好了腰帶,蕭凰擡頭就看見提早拾掇完的人,一臉迫不及待的在旁邊等着自己,她暗自好笑,又忍不住提醒了一遍。
“是!小姐,我這就去。”
知道要出府,小香那股子高興勁兒真是怎麼也收不住,一個晃神的功夫她手裡就多了兩封牛皮袋。
至於蕭凰的物件爲什麼會寄存在小香那裡,此事還得從她讓連華英在湘房開闢了一間書房說起,本是想求得一個清淨的“舞文弄墨”的場所。
可不曾想反倒卻招來了暗中蟄伏的“耗子”。
或許也怪她的自律性太強,總會定時定點的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讓人伺候也不讓人打擾,整整兩個時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長此以往難免引人猜忌。
直至她隔三差五的察覺到抽屜書架有讓人翻過的痕跡後,蕭凰反省之餘便也多留了一個心眼。
雖然她起初還有些憂心小香的粗線條,但經過實踐證明,那丫頭在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很靠譜的。
當然,這肯定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蕭凰必須百分之百的向她申明事件的輕重緩急,否則事情搞砸了,頭疼的還是她自己。
因而不出意外的話,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長此以往都會是“夫子”與“學生”,“長輩”與“孩子”……
京都城內,聚全珠寶行。
門可羅雀的商鋪裡,每天難得有客人來,因而此刻守店的小夥計打盹打的可是不亦樂乎,直到案前驚起指節扣桌的聲音,他才猛地直起身子,條件反射般的說道:“客官,看點什麼?小店裡……”
“麻煩請你們掌櫃的出來說話。”
聞言,小夥計冷不丁的一激,總算是清醒了過來,他面露難色,“這位客官……”
“你儘管去叫,順便幫本公子帶句話,就說錯過了今天,這過去的第一大珠寶行也就只能是過去了。”一進店門就像大爺一樣坐着喝茶的人,除了蕭凰還能有誰。
因是男裝扮相,所以她說話時也稍稍壓低了嗓音,分貝控制得當,言語沉鬱頓挫,聽來格外具有說服力。
小夥計猶豫再三,終是回道:“還請客官稍等片刻。”
沒讓客人多等,不一會兒,內堂裡便走出來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後面跟着剛纔跑進去的小夥計。
那位中年男子走到蕭凰面前,面色和藹的問:“可是公子您找小老兒?”
“真澀,這茶葉可不怎麼好。”蕭凰嘴裡吐着茶梗,兀自坐在椅子上,眼皮都沒掀動一下。
她這般失禮的行徑,已讓店裡的幾個夥計憤憤不平,反觀中年男子倒沒什麼不滿,還和和氣氣的去給她換了一杯茶。
此番做法,不禁讓蕭凰對他高看了一眼,“你就是掌櫃的?”
“正是小老兒。”
“那這聚全珠寶行,掌櫃的可做得了主?”
作爲曾經的龍頭珠寶商,背景肯定是有的,蕭凰並不認爲,面前的掌櫃就是這珠寶行的權益所有人,自然還是問清楚的好。
果然,聽她如此問,掌櫃的有過一瞬的怔然,隨後又很快說道:“小老兒自能做主,不過就要看,公子想讓小老兒做什麼主了。”
“想必剛纔的那位小哥也把話帶到了,本公子要掌櫃做的,就是這個主,如何,掌櫃的可做得?”
聽完蕭凰的話,掌櫃臉上的笑容不再,他瞧着眼前之人,年紀不大,眼裡卻透着狡黠,容顏清秀但不失俊俏,一身打扮,雖是素雅簡樸,可那通身的大家氣派卻是怎麼也遮擋不住。
就連隨身跟着的小廝,也是面容端正,一身靈氣,毫無做奴才的謙卑低俗之感……
沉默片刻,“這位公子,我們借一步說話,隨我來。”
“好。”蕭凰起身闔首。
內堂裡,掌櫃的又恢復了一臉和藹之色,“公子請坐,不知公子讓夥計帶的話是爲何意?”
“明人不說暗話,聚全珠寶行曾是京都裡的第一大珠寶行,行業人士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鼎鐺玉石,御鑑翡翠,風頭可謂盛極一時。”
說到這兒,蕭凰頗爲遺憾的搖了搖頭,“不過,因爲被新開的盛世珠寶給搶了生意,所以你們近幾年的利潤不斷下滑,甚至到了做賠本買賣的地步……不知在下說的可對?”
“不錯,確實如此,這幾乎是行內人都知道的消息,公子說這些又有何用?”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掌櫃的情緒有些低落。
“自然沒用,因爲這,都不過是表面上所能看到的。”
蕭凰嘴角微勾,接着說道:“實質上,聚全珠寶行日益衰退的原因,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四個字而已。”
“哪四個字?”
“依老賣老,據在下所知,聚全珠寶行從幾年前開始,一年到頭做出來的珠寶飾品,款式無非也就那麼幾樣。”
觀察到對面之人的臉色越來越差,蕭凰也就確信自己說得八九不離十了。
“並且近幾年來,更是換湯不換藥,變着法兒的拿着過去的樣式來作賣,客人們最開始的新鮮勁頭過去了,聚全珠寶行的這塊招牌,自然也就是人前冷落車馬稀。”
“當然,就珠寶玉石的特質來看,打磨也並非易事,雖說盛世珠寶行也不見得就有多推新除舊,但是人家每年也都會有好幾件壓軸的款式出品。”
端起桌上的水來,淺泯了一口,她繼續說道: “所以,若說聚全珠寶是輸給了盛世珠寶,不如說是敗在了自己身上。”
“那公子來此,又意欲何爲?”
“我來的目的很簡單,既是合作,也是彌補聚全珠寶的這個漏洞。”
同時,接到蕭凰示意的小香上前幾步,拿出準備好的幾張圖紙遞給了對面的掌櫃。
見掌櫃的有些不解,她復又開口:“掌櫃的不妨看看再說。”
話落,她便安靜的坐在一旁,無言,亦不催促,蕭凰相信這位掌櫃的會是一個識貨之人,如若不是,那也只能怪自己眼拙了。
幾張圖紙,掌櫃的硬是看了一炷香的時辰,不過他眼中的激昂之色亦是愈發明顯。
“如何,這些東西可入得眼?”看着從圖紙裡擡起頭來的人,蕭凰如此問。
掌櫃的猛地起身,“公子的這些畫稿從何而來?”
“呵呵,掌櫃的只要知道,在下帶着誠意而來,合作事由,在下全權負責,其他的又何須多問呢?”
“哈哈,是小老兒膚淺了。”壓下溢於言表的喜色,掌櫃的重新回到座椅上,和善程度分毫不減。
不過,還是多了一點不同,就是他眼底逐漸顯露出來的精明。
蕭凰心如明鏡,懂得那纔是商人應有的本色……
不知幾時,窗外的風吹進內堂,捲起桌上的圖紙一角,鉛色的印記在紙張背面若隱若現。
掌櫃的轉首看了一眼靠窗而立的人,不禁有幾分泄氣,“公子想怎麼合作?”
後者身形未動,“那得看掌櫃的有什麼條件,又有多大方了。”
你光是端着一杯水,就能看足一個時辰的風景,這是由他提條件的樣子嗎?!掌櫃的心中無比怨念的同時,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後生可畏。
他斟酌幾許,道:“這種畫稿,一年十二幅,每幅一百兩白銀,如何?”
確實,單就設計圖紙而言,一百兩銀子也不算低,但蕭凰要的,可不是這些。
“掌櫃的莫不是在說笑?如果在下想要的是這一百兩銀子,掌櫃的不覺得,在下這樣的畫稿拿到盛世珠寶行裡,也能有一百兩銀子嗎,或許還會更多?”
“那公子的意思是?”掌櫃額角浮汗。
蕭凰回過身,“很簡單,一年分四季,四季不同款,在下每一季給你送四幅這樣的圖紙,一年共是十六幅,並且每次送圖紙的時候,附加那一季的宣傳設計。”
等掌櫃的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以後,她說:“而本公子要的,就是與聚全珠寶行所得的利潤,四六分成。”
“公子的胃口也太大了吧!”看着掌櫃的臉色從激動到陰沉的轉變,她一點也不意外。
“掌櫃的此話何解?”蕭凰篤定道:“現在的聚全珠寶處於虧損的狀態,毫無半分盈利,是也不是?”
“就算是這樣,那也……”
不等掌櫃說完,她又立刻接道:“按照在下剛纔所說,還有桌上明擺着的東西,以掌櫃的眼界來看,聚全珠寶行能不能重新活過來?”
“這……”掌櫃聽言心有所動。
“那麼,最後一點,在下提供設計,宣傳銷售,只佔四分,而聚全珠寶行提供原材料和做工,卻佔六分,在下的胃口如何大了?”蕭凰一臉無辜。
“更何況,掌櫃的覺得,在盛世珠寶的爭奪和打壓下,聚全珠寶行這樣只損不盈下去,還能撐到幾時?”最後一個重磅炸彈,她毫無負擔的扔下了。
“這位公子,容小老兒考慮考慮。”掌櫃的面露難色地說。
她大方道:“掌櫃的請自便。”
香爐裡的第三支香終於燃盡,掌櫃的身影也再次出現在了內堂,“公子,這四六分成確實爲難,不若我們各自退讓一步,我予你三分,而公子附加的宣傳設計,小老兒也就不要了。”
一番話說得掌櫃的無比痛心。
聞言,蕭凰思索片刻,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纔開口,“看在掌櫃如此誠意合作的份上,三七分成,在下也同意了,不過之前說好的附加條件,在下亦是不會少一分。”
“在下會與掌櫃的籤三年的協議,掌櫃的也可在一年以後,履行協議條款。”
話音一落,她又大義凜然的承諾道:“如若在下不能讓聚全珠寶起死回生,那就照之前所說的,一幅設計圖紙一百兩,只算是賣的,如何?”
“公子這可使不得,說出去還是聚全珠寶行欺負了人。”見蕭凰如此正氣,掌櫃的愈發覺得慚愧,他之前還那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蕭凰微笑着搖了搖頭,“無礙,在下本就是抱着誠意來合作的,自然不會讓合作的朋友吃虧,否則豈不是違背了合作的本意?”
“唉,自家人不說兩家話。”掌櫃的擺了擺手,“公子也別掌櫃掌櫃的叫了,小老兒鄙姓何,如若公子不棄,便稱小老兒一聲何伯吧。”
“是,那何伯就稱晚生簫七好了。”蕭凰回到,一派溫文儒雅的做派。
“簫七?好,好一個簫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