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登門學士府

第二十五章:登門學士府

暖洋洋的日光灑在午後的時光裡,房頂上的冰雪也漸漸的消融了,化成積水,浸入地底。

“將軍已經允許你們返鄉,你們又何必……”客廳裡,連華英眉頭緊鎖,像是有什麼化不開的結。

“我們哥幾個都已經舔了一輩子的黃沙,實在也過不了閒雲野鶴的日子,只求夫人收下林飛的三位弟弟,林飛感激不盡。”

“大哥!”

“不,大哥在哪兒,我們就在哪兒。”

“老三說得對,我們……”

林飛橫了一眼,“對什麼對,說的什麼混蛋玩意兒話呢?都給我閉嘴!”

“大哥,我……”

“不如,孃親就留下他們吧。”突來的靈越之聲讓大廳裡爭吵的雜音頓時安靜了下來。

看到蕭凰衣衫單薄的站在門口,連華英親自過去把她牽進屋裡,“來了很久了嗎?外面冷,彆着涼了纔是。”

“沒有,蕭兒恰好路過。”蕭凰抿嘴一笑,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往裡走。

許是覺得連華英對她有救命之恩,否則就算她重生了,恐怕也會喪生於奇生崖底,再加上多日以來的相處……因此,蕭凰對於她的一些親暱之舉,總能很輕易的接受。

本來她是不想打擾連華英處理事務,所以就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因而將林家四兄弟的情況聽了個大概。

他們都是出身于軍隊的武將、有着資歷豐富的作戰經驗,也是在邊境待了十年的老兵,即墨黎雲憐其家中老母,一回京便特許他們回鄉盡孝。

可就在半個月前,他們的母親在大病中離去,幾人悲痛發喪之後,了無牽掛,本該去軍營中報道入職,但他們卻不知何故,變賣了鄉下的幾畝良田,積了盤纏返京,輾轉來到了將軍府……

“孃親前些日子不是纔打發了一羣人嘛,現在府中可缺着位置呢。”

其實將軍府裡的各個崗位都已有即墨黎雲的親兵把守,蕭凰如此說也不過是想留下林家兄弟而已。

連華英又怎會不懂自家女兒的意思呢,思索幾番,她兀自念道:“就不知林統領可能屈尊降貴,做這小小的看家護院了。”

“夫人您這是……願意收留我們了?!”大鬍子兵頭分外驚喜。

林飛拍過去一巴掌,笑罵道:“傻小子,還愣着幹嘛,還不快多謝夫人。”

“是,多謝夫人!”幾人異口同聲。

“還有,也,也多謝小姐!”其中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壯的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見有人看他,還回以憨笑,下一刻卻拉着身邊的兄弟弱弱的問道:“我又說錯話啦?”

話落,惹得一衆人辛苦憋笑,他自以爲問得很小聲,卻殊不知自己的大嗓門是如何也掩蓋不了的。

“你沒有說錯。”大廳裡只有蕭凰不帶絲毫笑意,且很認真的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小姐不用理他,林胖子就是這樣的直腸子,從頭通到尾。”被叫做老二的人解釋道,沙場之人的豪氣粗獷展露無遺。

連華英瞧着軍人之氣十足的四人,想了片刻,說:“如此,這世上便再無戰場上的林家四猛虎,你們兄弟四人以後就是驍勇將軍府的一員,名爲季飛,季林,季毅和季安。”

聞言,林飛四人收斂了笑,抱拳行至一半,又突然收回雙手垂於身側,躬身回道:“謝過夫人賜名。”

連華英見此,滿意的點點頭,“不錯,都下去吧。”

“是,夫人!”

“嬤嬤?”

“老奴在。”連嬤嬤從她身後走出來幾步。

“從今日起,嬤嬤就是驍勇將軍府的管家,府中之事,日後還得多勞您操心纔是。”

連華英握着她的手,凝視着上面被歲月鑿出的溝壑,不禁鼻頭一酸,“嬤嬤照顧了我大半輩子,本該讓您享享清福,可如今,我只有把將軍府交給奶孃,英兒纔會放心。”

連嬤嬤一愣,繼而垂首閉了閉眼,“公……夫人說的哪裡話,能一直跟在夫人身邊,是老奴所願……”

見兩人暗自垂淚,蕭凰不動聲色的退至一旁,一言不發的做個聽話懂事的小孩兒。

聽說連嬤嬤既是三公主孃親的奶孃,又是陪嫁嬤嬤,連華英從小由她一手帶大,兩人之間的關係,說是主僕,倒不如說是母女比較貼切。

而連嬤嬤的忠心更是不容置啄。

原本十年前的邊境之行,即墨黎雲就沒打算帶着除了妻女之外的女眷,因長途跋涉,險路難行,且邊境之地到底是什麼模樣,他還無從得知。

在那種情形下,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就是多一個包袱,多一份危險。

然而,在行軍之日,連嬤嬤卻因擔心從未離開過她身邊的三公主,硬是跟着即墨黎雲的步兵隊伍走了十幾裡山路,不言苦,不言累,鞋底都磨穿了好幾個洞。

連華英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最後軟硬兼施才說服了即墨黎雲,同意她帶着連嬤嬤一起……

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蕭凰也摸清了一點她家孃親的秉性,舉手投足之間既有皇家之人的雍容氣質,又有江湖中人的率性灑脫。

能把一位皇家公主教養出這般出色的性子,恐怕連嬤嬤也不只是一位宮廷婦人那麼簡單。

“這茶水都涼了,蕭兒是想鬧肚子嗎?”

手上空空如也的感覺讓她的思緒瞬間回籠,目光一轉,大廳裡已不見了連嬤嬤,不知發生了何事的人,乖寶寶似的喚了一聲,“孃親。”

“唉……你呀。”難得見到蕭凰一副雲裡霧裡,傻愣愣的模樣,連華英想嘮叨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蕭兒自從回京之後就懂事了許多,不像在邊境時那麼讓人操心,可也多了幾分沉默,少了幾分活潑,不知道是否每個孩子成長的標誌都是如此,但她心裡偶爾總會冒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

“對了,孃親方纔那般難以抉擇林飛四人的去留,蕭兒插手是否壞了事?”

將軍夫婦向來厚待軍民,更遑論林家兄弟是跟隨了他們十年的兵。

難道是因爲爹爹不在府中,所以對於此事孃親不能“越俎代庖”?否則於情於理蕭凰都找不出趕走他們的理由。

沒想到她有此一問,連華英解釋道:“若換做是別人,爲娘哪用得着這麼猶豫,可他們四人皆有軍功在身,在軍營裡大展拳腳豈不比守着這麼一座府邸有出息?”

蕭凰輕皺了皺眉,“原來如此,那我……”

“無礙,既然他們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必然也想過了建功立業的那一條路,若是平坦無阻,今日也不會有蕭兒所見。”

連華英暗自嘆了口氣,她擔心的是,如果有人別有用心借題發揮……唉,希望是我多慮了。

沉思過後,她再度開口,“蕭兒可否還記得,自己有個弟弟?”

將軍夫婦還有一個孩子在京都的事,她早就從小香那裡知道了,因此蕭凰點了點頭,道:“蕭兒有點印象,但不是很記得了,孃親,發生了什麼事嗎?”

“唉,倒是無事,只是當初……因爲一些緣故,爹孃不得不遠赴邊境,卻也只能帶走你,所以軒兒便留在了你祖父家裡,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

“那孃親的意思是?”

“爹孃已經商量過了,我們……想把軒兒接回將軍府來。”

“好啊,蕭兒自是歡迎弟弟回家的,不過孃親,我們是在去邊境之前就已從祖父家裡搬出來了嗎?”

話音一落,蕭凰突然想到,十年前她已經四歲,隱約能夠記些事了,復又解釋道,“蕭兒當時還太小,記憶有些模糊了。”

連華英也沒多想,愁眉不展的說道:“是啊,當初你爹爹向皇上請旨之後,便受了加封,賜下了這座將軍府,隨後我們就從學士府裡搬了出來。”

其實,元朝國國君捨不得女兒遠嫁,特在夏禹京都裡買下了一座府邸作爲公主府,不過連華英爲了即墨黎雲,一次也不曾去住過,也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那座公主府。

畢竟一國公主嫁給官員的兒子,即便那個時候即墨黎雲已是夏禹王朝的武狀元,那也算是下嫁了,因而不管旁人再怎麼置啄,連華英也要把任何影響她婚姻的不安定因素摒除在外。

“那,我們何時去接即……弟弟回來?”

聽言,連華英溫柔的揉了揉蕭凰的發頂,“今日把事情安排妥當了,明日就去。”

既然他們都回京都了,不去學士府拜訪一下,好像也說不過去,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夫君的父親,蕭兒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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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過早膳,蕭凰一行人就坐上了去往學士府的馬車,將軍府位於京都中心地段,學士府偏北段一些,加上路上漸消的積雪,地面打滑,馬車行駛困難,到學士府時正值中午了。

扣……扣扣,一長兩短的敲門聲過後,學士府內便傳來了應答聲,“來嘞,來嘞。”

門開,露出一條小縫,一管家打扮的老頭探過眼來,問到敲門的侍衛:“你是何人?有什麼事嗎?”

不等侍衛回話,即墨黎雲連忙上前一步說道:“蓆伯,我是黎雲啊,您可還記得我?”

“黎雲?哎,是,是大少爺,大少爺回來啦?!”蓆伯趕緊把大門打開,小跑到即墨黎雲身前。

端詳着面前這張熟悉的臉,蓆伯不禁老眼泛淚,“大少爺長瘦了啊,還黑了些,邊境的日子真是苦了大少爺了……”

“蓆伯莫哭,莫哭……瘦點還好看着嘞,莫不是蓆伯覺得黎雲變醜了?”即墨黎雲握着他的手,半是打趣半是安慰。

“當然不是,大少爺還是一如既往的英俊瀟灑,走哪兒都能迷倒一城的女子呢。”

“哈哈,蓆伯可不能這樣說,夫人還在這兒站着呢。”即墨黎雲低下頭,附耳道,“蓆伯可是要讓黎雲的日子不好過啊?”

聞言,蓆伯立馬看向他身後,“哎呀,老奴真是該死,光顧着和大少爺敘舊了,讓夫人在雪地裡站了這麼久……”

“沒事的,蓆伯別來無恙啊。”連華英微微一笑,帶着點灑脫的話語,仿若又讓老人家看到了當年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子。

“少夫人還記得老奴,老奴……咦?這位是?”

蓆伯突然注意到,站在連華英身旁的女孩子,似有些熟悉,但怎麼也想不起來。

“蓆伯,這是蕭兒。”

即墨黎雲笑容滿面的介紹道:“蕭兒小時候,蓆伯還老帶着她出府去玩嘞!”

“小女蕭凰,見過蓆伯。”蕭凰隨連華英上前幾步,向蓆伯施了一個後輩之禮。

見將軍夫婦對這位管家老伯如此尊敬,想來這位蓆伯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必是極爲在意的。

“蕭兒?蕭兒都長這麼大了,唉……蓆伯都已經老嘍,老嘍。”蓆伯看了看蕭凰,無不感慨的嘆息。

“對了,大少爺、少夫人趕快進府裡說話吧。”蓆伯領着即墨黎雲一行人進門,一邊走着一邊輕言自語,“這麼多年了,老爺的氣也該消了吧。”

學士府,東院。

“此話當真,秋菊,你可曾看清楚了?”一老婦人拉着一路跑來、氣虛喘喘的丫鬟,面上難掩急切之色。

“崔嬤嬤,奴婢百分之百確定,剛纔奴婢正隨管家蓆伯出府購置採辦來着,一開門就看見大少爺領着大少夫人從馬車裡出來,奴婢趁他們不注意,就悄悄溜回來了。”

話音一落,房裡一聲冷笑,“哼!他還敢回來?”

崔嬤嬤轉身問道:“老夫人,去瞧瞧不?”

“去瞧什麼,瞧着糟心嗎?”

“是老奴多嘴了。”崔嬤嬤手不使勁的拍了一下嘴巴,隨後走向門前站着的秋菊,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來,說道:“以後忠心跟着老夫人,不會少了你的好。”

“是,秋菊謝過老夫人,謝過崔嬤嬤,如果老夫人沒有其他吩咐,奴婢這就退下了。”秋菊暗自掂了掂手裡的荷包,立刻討好似的對着崔嬤嬤行了一個大禮,然後便高興的走了。

“哼,倒是一個胃口不小的畜生!”崔嬤嬤盯着秋菊越來越遠的背影,叱了一口。

“行了,她若不是這樣,養在外頭我還不放心呢!”

“老夫人說得是。”

崔嬤嬤回過頭看着跪在錦團上,雙眼微閉,手裡慢悠悠的轉着佛珠的人,不知怎的,遽然後背一陣陣的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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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即墨長淵剛換下朝服,就聽見下人來通報,說是大少爺回府了,正在客廳等候。

即墨黎雲回京都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因着兩人都有意無意的避着對方,所以一直都沒機會單獨碰見,其實在這過去的十年裡,即墨長淵心中的那點怒火早就湮滅無影了。

仔細想來,當年的事也有他自己的荒唐,但是礙於臉面,他無論如何也拉不下面子主動去見自己的兒子。

畢竟……當年可是他這個做老子的,親手把兒子趕出府去的,也因此讓一個優秀驕傲的孩子在他的生命裡消失了十年。

現在突然聽到自己的長子回家了,一時半會兒,他還不知道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

在房裡躊躇半晌,終於,即墨長淵還是擡腳跨出了那一道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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