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溪林忽然想起了什麼,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我忽而想起一些聽說的事情……繁家主家附近,有一個他們家族的分支家,那家人十多年前從重雲雪山上抱下來一個嬰孩,並不知性別是男是女。據說……那個分支家裡有一男孩一女孩,年歲相仿,男孩身份卑微,女孩卻是唯一一個被繁家承認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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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蘇瓊驚訝道,“那青青就是那個唯一被承認身份的繁家小姐嗎?如果這樣說來,那就解釋得通了。”
“這不一定,畢竟只是人們在閒談的傳聞,真假不可知。”胡溪林搖搖頭,“萬一,那位姑娘的姓氏,並不是那個繁家呢?”
蘇瓊一想,胡溪林這樣說也有幾分道理,只感嘆自己身爲夙城人在此生活十多年,見聞比不上胡溪林一個外來的半點多。
“夫君,你知道的東西可真多。”
“只是用了心罷,所以才瞭解了不少。自從得知繁家家主那裡有可以救你的東西,我更是對繁家上了心,自是打探了不少繁家的事。”
“瞧你高興的。”蘇瓊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炫耀模樣,忍不住好笑,“那……那你知道,我家怎麼樣了嗎……”
興許是提起許久不曾見過的家人,蘇瓊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大抵是怕聽到自己不敢聽的答案。
胡溪林看着神色黯淡的妻子,遲疑片刻,但他從來不會對蘇瓊有所隱瞞,於是道:“十多年前,你出事不久後,小妹不聽勸告,不顧父母阻攔,與人私奔,最終病死他鄉。爹孃接連承受打擊,積鬱成疾,去得太早……”
蘇瓊家裡只有她與妹妹兩個孩子,這般接連的,失去兩個心愛的女兒,爲人父母必然深受打擊。她聽至此處,早已泣不成聲,悔恨自己未能盡孝。
子欲養而親不待……不知父母九泉之下,可會原諒他們不孝順的女兒?
“阿念,阿念……”胡溪林緊緊抱着她,安撫着她。
蘇瓊由着眼淚不停流出:“我……我想去看他們……”
“好。等這裡的事情處理好之後,我們就回去,去看爹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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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的最深處,是荊平天用來關押殷鴻初的地方。
這裡的絕大部分屋子都是空着的,除了用來堆砌的冰塊外,別無一物。當夜晚降臨時,這座冰宮也降臨人世,月色之下,宮殿中的每一塊冰都會反射着柔和的月光,顯得其中明亮卻不刺眼。
荊平天一手抱着玉牢兒的頭,一手拎起殷鴻初的衣領,輕而易舉地將她拖着離開了之前被毀得千瘡百孔的屋子,將她扔到了盡頭的這間空屋子。
殷鴻初跌在地上,吃痛卻不敢說出來,看向荊平天的眼裡逐漸浮上恐懼:“你要幹什麼!我告訴你,我可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你要敢對我不敬,那就是對皇帝的叛逆!”
她在極度的恐懼之中,完全忘記了保持自己的矜持與儀容,不管不顧地威脅着,也沒有思考這種方法到底有沒有用。
荊平天面露驚訝,哈哈大笑起來:“皇帝?皇帝算個什麼東西?我爲什麼要怕他?”
皇帝……皇帝又如何?來到了這夙城,誰向誰臣服,都還說不準啊。
“你!”殷鴻初想不到荊平天竟會說出這種話,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
轉眼看到被荊平天抱在懷裡的頭,殷鴻初嚇得一口氣提在嗓子眼,再有多麼氣勢洶洶,想要怒吼出來的話也一併被堵在喉嚨處。
“怪物!怪物!”她怕極了,聲音中帶了些哭腔,往後退縮着。
聽她說出“怪物”一詞,荊平天眉間的神色突然狠厲起來,空出的一隻手扯住她的頭髮,將她拖到自己眼前。
“你說誰是怪物?”他露出森然的笑,語調卻還是平緩的。
殷鴻初這十五年來哪裡受到過如此待遇?頭髮被荊平天扯得發疼,委屈和疼痛讓她忍不住哭起來,嘴上卻一點也不軟弱:“你們都是怪物!”
荊平天皺了皺眉頭,將她隨手扔在地上,低下頭撫摸着這顆頭的眼睛:“你可以說我是怪物,但我不允許你說她……”
他的眼神溫柔而專注,彷彿沉溺於此,輕聲道:“這可是……我的‘珍寶’啊……”
殷鴻初似乎被嚇壞了,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直愣愣地看着荊平天。
“你說,我們應該如何處罰小公主?”荊平天低下頭,輕聲對玉牢兒道。
玉牢兒閉上血淚未盡的雙眼,並不想理會。
他倒也不惱,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想是想到了,看着殷鴻初笑道:“我看公主這麼有力氣,還有精力和我嚷嚷,我倒是想出來了一個好主意。”
他一拂袖,整塊冰切成的門隨着他的動作砰地一聲關上,隱隱有碎冰落下。
殷鴻初從透明的牆壁看到荊平天轉身離開,她試着推了推門,卻紋絲不動。無助與巨大的恐懼讓她渾身不停地發着抖,她慢慢地蜷縮起身體,將頭埋進雙臂中,低聲嗚咽起來。
待他們走遠後,身後一個房間裡,黑袍的男人慢慢地走了出來,他將斗篷的帽子拉起,遮蓋住大半張臉,然後走出門去。
門外,那些隨公主一同前來的士兵們依然盡職盡責地守候着,雖說並不離去,可是也不會進去。
男人在門口停住腳步,微微側了側頭,望向身後一眼不見頭的冰宮,心中無聲嘲諷。
他正要離開,這時候軍隊的後方突然騷亂起來,似乎有人強行闖入,被攔了下來。
這時候會有什麼人來這裡?是爲了誰而來?男人忽然有些好奇,於是再次停下腳步,等待着那位闖來的人。
不多時,從後方闖來的人走到了前面,與士兵的頭領攀談了幾句。這些士兵似乎都認識那個人,不但沒有阻攔的意思,有些人面上甚至露出幾分敬仰的神色,恭恭敬敬候在那人身旁。
不多時,士兵們整齊劃一讓開一條通道,讓那人走了過來。
男人站在門口倒也不躲避,雙手環抱在胸前,像是在等待着那人走過來。
那人很快走到了宮殿的門口。他看到了大大方方站在門口處的男人,見男人正盯着自己,被兜帽遮蓋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帶着奇怪笑容的嘴角。
他的腳步微微遲疑了半步,隨即像是沒看見一般,繼續急匆匆地往宮殿裡走。
“武大人。”
男人終於開口了,他半眯着的眸子,在兜帽的陰影后打量着那人。
武支嬰停下腳步,側過臉:“你認識我?”
“認識算不上,只是有一句話想告訴您。”
武支嬰沒有接話,男人便自己說了下去:“您上輩子受盡苦難,早早夭折,這一世有富貴命。如果您哪天不想要了,可以給我。”
“爲什麼?”
“算是做一個交易,我可以給您,您想要的東西。”
待男人說完後,武支嬰沒有回答,片刻都沒有停留,朝前疾步走去。
他想要的東西,他會自己去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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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支嬰大步走進冰塊疊成的宮殿中,循着微弱的哭泣聲,一直往前走。那背影坦坦蕩蕩,完全不懼前方可能會出現的東西,也不在意那深處會遇見什麼。
男人扭頭看了一眼,嘴角勾了勾,他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很快,這裡就不再太平了。即便是在神的庇護下隱匿於世的地方,終於也會因爲人的貪婪,落於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