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城三面環山,城中有水環繞,佔地不算大,是一處景緻別有意趣的山水淨地。
來這裡落腳的儒修極多,有些與何淼淼三人一樣,想要前往集賢書院拜訪,還有些是從北方前來,從這裡到聖賢林去。
城外幾處有名的湖泊、小山中,幾乎每日都有詩畫會,走到附近就能聽到詠詩唱詞聲,伴隨着動人樂曲而來,也是這依山城一景。
儒修重義輕利,昊天界的城池都無需繳納靈石,只是這裡來人太多,每個城門外都排着長隊,何淼淼三人跟在慢吞吞的隊伍後方,看着元嬰期與凝丹期也能談笑風生,只覺有些稀奇。
在大型修仙界,元嬰修士都需要步行進城,何淼淼這支隊伍中,就有不下十人。
昊天界的元嬰期尊稱學士,化神期尊稱大學士。他們與注重輩分、自持身份的道修極爲不同,對待實力不及自己的小輩,大多都能耐着性子交談,甚至偶爾還會指導幾句。
此乃互敬互信,君子品德,是以儒修中的高階,大多都很平易近人。
施靈從前很少外出遊歷,畢竟父母時日無多,他想再在家中好好奉養幾年,以後再去外面歷練。
沒想到天降橫禍,因着莫名其妙的妖獸,連晚年都未能讓他們安度,還害了在後廚幫工的小侄女。
他聽着周圍修士們引經據典,心中有些惆悵,愣愣跟在兩個救命恩人身邊,一步步往前移。
何淼淼、子珅沒怎麼注意他,兩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傳音,在這元嬰聚集之地,他們說的也不是子家家事,而是兩人這些年的大致經歷。
“三姐二姐幼時都在小洞天中?難怪雪鳶早年暗中尋了許多年,都沒能打聽到消息。”子珅有些遺憾,嘆了一聲道:
“她帶着我在崆峒界修煉,時常自己歸去,想要打聽你們的消息,多年沒有結果,她也不知是好還是壞。後來我進階築基中期,跟她一起回了滄瀾,不多久就聽說了青琅洞天的事。”
那些年裡,青琅修士被塗山氏通緝,何淼淼與子珺恨不得躲得影子都不露,九尾令上的面容又沒有眼角印記,子珅就算聽過見過,也不會往深處想。
“再後來,我們一直在東海各島輾轉。有一回出海獵獸,雪鳶爲救我受了重傷,修爲盡失,無藥可救......”子珅一想起此事,心中滿是愧疚,“本想陪她好好度過最後幾年,可誰知又在那裡遇上了小魚。”
何淼淼記得他看向賀小魚的眼神,專注而溫柔,充滿了說不出的纏綿情意,只可惜......
“是雪鳶讓你走的吧?”她知道子家護衛,都是一心爲主,一心忠於子家,性子大多有些剛烈,不會眼見自己守護的人,限於情愛耽誤修煉。
子珅抿着嘴,重重點了點頭。他不後悔離開,陪伴小魚到老,是他對於安穩靜好生活的幻想,這場美夢還未做就已醒來,是遺憾,也是必然。
“其實二十年前,我打算趕往陣山時,曾悄悄回去過一次。”子珅跟着隊伍,往前邁了一步,垂着頭接着傳音道,“本是保證了再不回去的,可是還是沒能忍住。”
“結果如何?”何淼淼很是理解,若換作是她,也會爲了雪鳶刻意返回去瞧一瞧,否則心中總會不安。
“雪鳶隕落了,應是我走後不久的事。”子珅傳音中透着悲涼,沉默了一陣才又道,“是小魚葬了她,我去的時候,她正坐在墓前發呆。我隱在空中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露面。”
仙凡有別不是一句空話,修士與凡人的區別實在太大,一個壽元短短數十載,一個卻能活上千萬年。
賀小魚是壽元極短的陰靈體,頂多能活到三十多歲,到大限將至之時,子珅連樣貌都不會有所變化,但凡是對生命有渴望的人,都難免心生不甘。
還有他們之間的種種不同,總會在常年的相處中積累起來,成爲心中的一顆小刺,漸漸消磨掉所有美好。
在九方島,子珅或許會過上一段安然平靜的歲月,但他是修士,遲早會本能地去追求大道。
早早抽身離去,雙方都會有遺憾,但卻不曾誤了終身。
從陣山事發到現在,已過了二十年有餘,按賀小魚的體質,多半已經不在人世了。
何淼淼不再就此多言,在他正有些沉悶時,忽然傳音道:“對了,大哥還在血月界,若哪日去歷練,你記得去尋他。”
這些年她去尋全靈時,每回都會到修羅城的孫氏法器鋪,探望子珏和小茹。
小茹已是築基圓滿,只要尋得契機即可進階金丹。而子珏更是先何淼淼一步,早就進入金丹後期,他是地階靈根,又在黑鷹的教導下沒走過彎路,上一次見面時,他離金丹圓滿都已不遠。
子珅聞言有驚有喜,心頭縈繞的陰霾散去不少,趕緊傳音追問道,“大哥叫什麼?長的什麼模樣?他怎麼不去滄瀾界?”
何淼淼見他來了精神,掐頭去尾把能說的先說了一回,至於細節,日後再慢慢聊不遲。
隊伍在兩人傳音中不斷前移,到他們進城時,兩人已經很是熟絡,由於都繼承了朱雀血脈,之間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先找個客棧落腳吧,我看這陣勢,今日是上不了舟了。”
與那女修打鬥後,何淼淼與子珅消耗都不大,一路並未落地歇息,看飛舟點的隊伍排到了坊市外,她便提議先在這裡住上一日。
子珅小雞啄米般點着頭,一副你說什麼我都好的樣子,施靈更是沒有意見,他膽子本來就小,能跟在兩個高階前輩身邊,心裡十分踏實,至於什麼時候出發,都是無所謂的小事。
何淼淼提出歇息,不完全是因修整,還有些關於子家的事,她需得與子珅好好談一談。
沿着街道走了半個時辰,三人才尋到一家有空院的客棧,租了一個三間小院,施靈自行進了屋,何淼淼帶着子珅來到主屋,祭出陣盤陣旗,隔絕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