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碧玉簪 兩更合併5000字
我們走進酒店後,祝臣舟顧及我的身份非常迅速和我拉開了距離,我跟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朝着拍賣大廳走。
我視線內的祝臣舟身材比較偏瘦,也許是他穿的太過單薄,之前我並沒有這樣清楚仔細的看過他,他和陳靖深屬於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他非常的高挑,同樣因爲高大而顯得略微精瘦,陳靖深的身材比較魁梧,擁有讓女人充滿安全感的肌肉,他穿着襯衣都能看到精壯的胸肌和腹肌,背影結實寬厚,彷彿被他抱住就可以抵禦這世上一切狂風暴雨天塌地陷,他會給予你來自天堂的溫暖。
我們和一些並不認識的賓客乘坐同一部電梯上樓,電梯內空間非常狹窄,人潮擁擠,將我夾在中間,又熱又悶,連喘息都很困難,我憋得臉色潮紅,正在這時祝臣舟忽然將手伸到我面前,在我錯愕之中將我的手腕握住,他用自己的身體隔開擁擠的人海,將我扯到他懷中,在所有人看過來的霎那,他按住了我後腦,讓我的臉埋在他胸口,防止別有企圖的人曝光我身份對我帶來惡性輿論。
我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動作,他能輕而易舉窺探出我某一時刻渴望什麼,內心在想什麼,然後對症下藥,在我最無助時出手救我,他也許是一早就算計好然後步步爲營請君入甕,我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他在從我身上尋找陳靖深的突破口和薄弱點。當然也不排除每一次我深陷危機他的出現只是湊巧。
電梯在緩緩上升,我額頭抵住他鎖骨位置,就那麼睜大眼睛一動不動,他手臂虛虛環在我腰間,隔絕了所有人對我的靠近,呼吸吐出吹得我頭髮發癢,他起伏的胸口在觀光窗投進來的五光十色的霓虹內不停顫動。
我並不厭惡他衣服上散發出的煙味,還有他溼熱呼吸內夾雜的酒氣,我此時身體滾燙,他皮膚清涼,我只想不停靠近,吸取他身上能夠帶給我的涼意。
恍惚中我伸出一根手指,逼近他心臟位置,本想戳下去,可就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我忽然清醒過來,迅速將手指抽離。
冷靜是我的利器,我防身的工具,我保護自己的一層硬繭,它必須杜絕一切的情不自禁和優柔寡斷,尤其是陳靖深之外的男人給我的這份感覺。
我們從電梯內出來時,拍賣大廳的兩扇門已經關上了一扇,主持人說話的聲音從裡面隱隱傳出,還不時伴隨着起伏的掌聲與唏噓。
祝臣舟站在我前方理了理電梯內蹭出褶皺的襯衣,他沒有轉身,而是面向門對我說,“我先進去,大約五分鐘,你再跟進來。”
我答應了一聲,他等到答覆後便不再管我快步朝前走着,我看着他身影進入門內,兩秒鐘后里面爆發出如浪潮般猛烈的掌聲。
祝臣舟的厲害之處在於,他能夠駕馭商場上一切突發情況,在任何時刻都保持清醒和風度,一個成功人士的魅力體現不在於他手下掌管多少員工擁有多少生死相隨的心腹,而在於他可以在自己所存在的領域控制駕馭多少小人。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當男人可以將這兩者掌控得非常好,他即使不曾成功,這條路也爲時不遠。可惜社會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不是栽在了女人身上,就是毀在了小人手中。
在我掐算時間到三分鐘時,我面前經過一個推着水果和茶水餐車的服務生,我看着他非常小心的一邊緩慢蠕動一邊打量着餐車上下兩層擺放的杯盞碟碗,很怕打碎其中一隻,臉上表情高度緊張。我忽然想到了什麼,伸手攔住他問,“那邊燈籠街,平時都由誰負責,爲什麼很少有人在?”
服務生被我嚇了一跳,他撫着胸口平靜了一會兒,然後語氣略微埋怨說,“這位女士,我並不是燈籠街的管理人,您應該去找我們酒店專門設置的景觀部門,他們負責那一塊,我只管會議大廳的部分。”
我說,“燈籠街不是無人問津對嗎。”
服務生原本已經比我追問得失去了耐心,但他不經意看了一眼我身上禮服的牌子,臉色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圜,他語氣平和下來,點頭說,“燈籠街是我們這邊的一個特色景觀,在春夏秋三個季節的晚上九點到十一點期間特別多人去觀賞,當然也僅限於入住我們酒店或者用餐的客人,外界人士不允許進入。每三天我們會有定期打掃,點燈也有專人負責,會在裡面插入能夠燃燒五個小時左右的蠟燭。”
我聽完長久的沒有說話,在服務生離開後,我對着那扇虛掩的門情不自禁的嗤笑了一聲,祝臣舟撒起謊來怎麼會那樣毫無破綻,分明內容荒唐,可他就是有方法讓你忍不住去相信。
這個男人還是距離他越遠越好,否則他的深不可測會將我徹底吞沒,再無活路。
五分鐘後我在門口禮儀小姐的引領下走回第一排座位,陳靖深手中拿着兩個牌子,是競拍時候的標牌,不過他始終沒有舉起過,仍舊安穩防止在桌上,他聽到椅子聲響微微側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去了哪裡。”
我摺好裙襬坐下,“到燈籠街去轉了一會兒,你知道那邊嗎,非常漂亮。如果一會兒結束得早,我們再過去瞧瞧。”
陳靖深非常溫柔的用手指整理我被風吹散亂的長髮,“恐怕沒有時間,這邊拍賣結束,還有記者採訪,最後我們要去赴約商太太的宴席,不過如果你喜歡,下次我們可以再過來。”
他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是非常突兀的頓住,我覺得不對勁,擡起眼眸去看,他目光死死鎖在我頭頂位置,眸中的笑意一點點冷卻,最終化爲荒蕪和淒冷。
我被他看得心虛,小聲詢問他怎麼了,他將目光移回我臉上,打量了我許久,語氣頗冷淡說,“剛纔在燈籠街,就只有你自己嗎。”
我心口一窒,硬着頭皮說,“就只有…我自己啊。”
他抿脣沉默,可眼神異常凌厲,將我的隱瞞和逃避全部擊潰,我根本不敢再說謊,只怕觸動他更多的逆鱗,我剛想開口承認,在這時祝臣舟越過坐在中間的商澤宿看向我,他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在示意我什麼,可我並不理解他的意思,非常細微的搖了搖頭,接着我聽到他對身邊站立的秘書說,“把這邊工作人員全部叫來,爲我找一枚鈕釦。”
祝臣舟聲音很大,即使臺上主持人手持話筒也沒有蓋過他凌銳的氣勢,於是前排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來,眼神內滿是探究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一向沉穩的祝臣舟這樣不分適宜。
可祝臣舟並不想將事情鬧大引發拍賣儀式的騷亂,他轉身一聲不吭掃射了衆人一番,許是因爲他的神色太凝重,沒有誰想做炮灰,立刻收回了目光,看向臺上。
他秘書微微一怔,“祝總丟失了鈕釦嗎?”
祝臣舟指了指自己脖頸下方,果然缺失了第二粒鈕釦,只剩下一個虛無的洞眼。
秘書說,“可鈕釦太小,今天到場的賓客有幾百人之多,現場保潔人員每隔五分鐘就要進行清潔衛生,就算有人發現過,恐怕也都處理了,不好找到。車廂內給您準備了備用襯衣,我現在爲您拿來?”
祝臣舟臉色一沉,“我要求完美,你跟在我身邊應該知道。我的所有衣物都是你去定製品牌,難道他們的做工就這樣敷衍嗎,我祝臣舟的名字,不夠讓他們費心?”
秘書嚇得臉色一白,急忙垂下頭去,站得非常筆直,“是我失職。”
“我不要過程只問結果,英雄不問出處,成敗無關是非,過程再多苦衷,依然是你爲此買單,我不會有絲毫體恤和動搖,是你的紕漏,你就要爲此付出代價。”
秘書咬着嘴脣閉了閉眼睛,“我明白祝總。”
她說完這句話後將手上全部文件交給了一旁的男助理,然後邁上臺階剛要退場,陳靖深忽然發聲說,“慢。”
那名秘書停下腳步狐疑得看着他,陳靖深將從我頭頂收回的那隻手緩慢打開,掌心內是一枚黑色的寶石鈕釦,正好和祝臣舟襯衣上丟失的那一枚吻合。
我非常驚訝這鈕釦怎麼會在我頭髮上,難怪陳靖深的臉色會變得那麼暗沉。
我想到電梯內我們親密擁抱的姿勢,心裡明白了幾分,這一次是我和祝臣舟的疏忽,我們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插曲,而陳靖深的職業關係又過分心細。
陳靖深說,“是這一枚嗎。”
祝臣舟說,“正是。”
陳靖深意味深長的注視着掌心紋絲不動的鈕釦,“我非常好奇,祝總襯衣上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我夫人頭髮內。祝總對我夫人的關心與距離,明顯超出了我能接受的的範圍。”
祝臣舟面色如常說,“在電梯內我湊巧和沈小姐碰見,應該是出來時擁擠過程中,我的鈕釦掉下來,恰好落在沈小姐頭髮上,她頭髮細長濃密,而寶石鈕釦又質地滑潤鑲嵌得不結實。”
陳靖深哦了一聲,“可我沒有記錯,我夫人在祝總之後很久才進來,你們怎會同乘一部電梯,她就算爬,也用不了這麼久。”
他說完垂下眼眸看了看我的腳,“你受傷了嗎。”
我能感覺到祝臣舟在我右側方向逼射來的目光,他演戲爲我鋪平了路,剩下的懷疑只有靠我自己抹掉。
我捂着胃口說,“我實在餓了,問了門口的禮儀小姐到旁邊的餐區吃了點東西纔過來,我怕熬不到拍賣儀式結束。”
陳靖深目光復雜凝視我的眼睛,我非常坦蕩和他對視,大約過去七八秒鐘,我主動說,“如果你不相信,請門口禮儀過來問也可以。只是靖深,我沒想到自己在你心裡這樣不值得信任。兩年時間,我以爲你會了解我沈箏是怎樣爲人。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懷疑我,心再軟也會寒。”
我的話無疑存在着巨大的殺傷力,陳靖深的臉色瞬間平和下來,他抿着嘴脣掃了一眼門口,我當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真的撕破臉去詢問,那我必死無疑。但所幸我憑藉對他的瞭解沒有賭輸,他將鈕釦遞給祝臣舟的秘書,然後握住我的手說,“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女人頭髮中藏着男人鈕釦,和男人襯衣領上殘存一枚脣印並無不同,兩者都很容易被人誤會。”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指腹蹭了蹭我眼角氳開的眼妝,“好了,我的過錯,不會再有下一次。”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還是沒有確切證據也懶得深入追究,總之他的精明和腹黑不會輕易爲任何一段解釋而打動,哪怕再天花亂墜,他是講究實物主義的男人,言辭對他而言,連屁的價值都沒有。
我略微有點忐忑,不過陳靖深的目光很快被臺上的拍賣品吸引過去,沒有再提及這件事分毫,我坐在他旁邊身體是正常的,但我心裡長長舒了口氣。被冷汗浸透的後背提醒着我剛纔如何從生死難關走了一遭才得以倖存。
太險了,每一次祝臣舟靠近我,我都會和陳靖深之間增添一抹隔閡,當日積月累到一定程度,就會融合爲一幕厚重的屏障,感情的裂痕也隨之產生。我必須杜絕這種可能發生,我要避免所有能和祝臣舟碰面的機會。
接下來的幾件拍賣品,陳靖深都會詢問我是否喜歡,我粗略掃了一眼,提不起什麼興趣,而祝臣舟倒非常高興,不斷加碼和其他賓客競拍,收穫頗豐。到最後一件藏品搬上臺前截至的統計數額,祝臣舟以一千七百萬的善款遙遙領先,大有成爲今晚慈善之星的架勢。
簡短休息後,是壓軸的拍賣品被四名禮儀小姐搬上舞臺正中,全場的燈光頃刻間暗下來,只有一束白色強光從頂篷落下,在底下賓客屏住呼吸的寂靜中,藏品的真容緩慢浮出水面,引發不少女眷的低呼,紅色的絲絨盒內安靜躺着一支碧玉簪子,一水兒的翠綠如墨,做工並不誇張繁複,但勝在精巧,玉質又格外通透細膩,在燈光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主持人講解着它的底價和來源,底下早已有大把人蠢蠢欲動摩拳擦掌。陳靖深偏過頭髮現我目不轉睛的眼神後,非常愉悅的笑了出來,他的脣貼在我額頭上小聲說,“是很喜歡嗎。”
我看了一眼主持人亮出的底牌價碼,六位數還不算難以接受,我遲疑着點了點頭,陳靖深非常高興,他剛要舉牌,祝臣舟忽然先他一步說,“一百萬。”
他身體一僵,我也是,本以爲祝臣舟的目標在今晚的慈善之星,而陳靖深就算拍下這件也不可能超越他,所以他一定會銷聲匿跡,等最後的致辭。但沒想到祝臣舟是拍上了隱,哪一件都頗感興趣。
陳靖深因爲我的喜歡也不甘落後,一直將價碼從五十萬飆升至了三百萬。
這不是哪個朝代的物件,只是現代的玉雕琢出的首飾,雖然玉的價格很貴重,但並無收藏價值,所以在場其他人見價碼已經到了無法理解的高度,都紛紛棄掉了手中的拍牌。
祝臣舟再次舉起牌子加碼到三百五十萬後,鴉雀無聲間他對陳靖深說,“陳局之前一直潛伏着,原來是等着和我搶這個。”
陳靖深笑着將價碼擡到了四百萬,“沒辦法,夫人中意,實在不好忍痛割愛。”
祝臣舟說,“沒關係,拍賣原本就是價高者得。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是人生幸事,我能和陳局處處瓜葛上,證明你我有同樣的眼光。”
祝臣舟說完這番話後,對臺上又一次舉牌,“五百萬。”
我扯住陳靖深的手臂,衝他蹙眉搖頭,他安撫性的拍了拍我手背,“沒事。”
我說,“你不要忘記自己身份。美索是你的公司,你的錢財來源都是做生意正途上得到的,可這世上最怕輿論,小人的舌根底下能壓死無辜的好人,一枚簪子何必鬧得滿城風雨,沾一身的腥。”
他目光認真說,“可你喜歡。我自己問心無愧別人怎麼說隨他們去。在官場,我敢說我沒有拿一分不屬於我的錢財,至於商場,我憑藉本事旁人無權議論。”
陳靖深鬆開我的手,轉過身舉牌說,“五百五十萬。”
我急得臉色通紅,“我喜歡也可以到玉器行打磨一個,不是非它不可!”
他不語,只是盯緊臺上,祝臣舟這一次沒有再跟,他平靜得放下牌子,眼底漆黑的漩渦內藏着令人驚恐的一抹深笑。
主持人一錘定音,這枚簪子以五百五十萬的天價成交,被陳靖深收入囊中,他牽住我的手非常滿足笑着,“玉器行打磨不出一模一樣的這款,我只想給你這世上的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