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稼軒對洛醺所做的事渾然不知,他正在處理有關糧棧往米里摻沙子的事,和洛醺所想不謀而合,知道顧芝山不會無緣無故的請那些地痞無賴吃飯,剛好老杜已經回去金水灣把鬼三和衛強請了回來,三人合力,把那些正密謀第二天再來糧棧大鬧的地痞無賴全部抓了回來。
沈家糧棧庫房內,沈稼軒先把這些人審問一遍,個個不承認,既然是地痞無賴,那就耍橫的有,耍賴的有,哭爹喊孃的有,尋死覓活的也有。
沈稼軒正襟危坐,任憑他們鬧,最後看一個無賴竟然把好好的一袋子大米扯開灑了滿地,如此囂張,他忍無可忍,衝過去抓起那無賴隨手一丟,那人就上了高高的糧囤子。
登時,這些地痞無賴個個噤若寒蟬,糧囤上的那位下不來哇哇大叫。
改頭換面的鬼三和衛強更是,拎着槍搥下這個捅下那個,地痞無賴再厲害也不過是街頭混混,平素魚肉鄉里也就是欺負平頭百姓,比如看見誰推車過來他們就往車前一倒,然後裝着這疼那疼,勢必訛些錢才肯罷休,突然見沈家人手裡有槍,更怕了。
沈稼軒知道他們現在怕不代表不繼續爲虎作倀幫顧芝山害人,於是問掌櫃沈青衫要過一物,那就是掛在沈家糧棧正廳的一張照片,是沈稼軒當年與大總統的合影。
他拿着照片逐個給這些人看,道:“認識這上面的人吧?”
這些地痞無賴怎麼能認識大總統這樣的人物。人不識穿戴有些知道,於是有人驚呼:“大總統!”
沈稼軒道:“對,就是大總統,你們在幫誰我心裡一清二楚。覺得那個人厲害對吧,他再厲害有大總統厲害嗎,或許你們也知道前段時間我在奉天當市長的事,以爲我落魄了重新回到鄉下種田是嗎,錯,是大總統想對我委以重任,我現在不過是在養精蓄銳罷了,你們敢這樣對待我,不怕我把你們打入死牢,統統槍斃。”
所謂“委以重任”當然是虛張聲勢嚇唬對方。雖然他沒有提及顧芝山的名字。但這些地痞無賴把顧芝山和大總統兩下對比。分得清誰更厲害,於是急忙告饒。
偏巧這個時候沈稼軒讓夥計去請的何衝帶兵也趕了過來,荷槍實彈的士兵呼啦啦衝進來把這些地痞無賴圍了個水泄不通。
何衝朝沈稼軒敬禮:“大爺。您一聲令下,我就把這些王八蛋給突突了。”
沈稼軒只是想威懾這些人,本縣不大,糾結在一起的混混大概也就這麼多,把他們擺平,此後就沒人鬧事了。
這些地痞無賴聽說要把他們突突了,噗通噗通悉數跪倒在地叩頭告饒。
鬼三趁機道:“把顧芝山要你們陷害沈家糧棧的事都寫下來,並且爲我們沈家作證。”
如此,那些地痞無賴面面相覷,哭着求饒:“沈家大爺。這不行,我們一旦給您作證,顧芝山好歹是縣長,他會殺了我們的。”
沈稼軒沒有表態,鬼三道:“你們作證,由我沈家出面把他告倒,他還是狗屁縣長。”
那些地痞無賴繼續搖頭:“還是不行,他老丈人厲害,他不是縣長了他可以繼續找我們的麻煩。”
沈稼軒也不急於一時扳倒顧芝山,他正在想辦法接洽顧芝山的岳父,想把顧芝山殺妻之事捅到他岳父那裡,到時候他們翁婿一拍兩散,即使自己不動手,他岳父也不會饒恕他,於是道:“只要你們不繼續幫他害人,你們就可以走了。”
這些地痞無賴起誓發願,沈稼軒示意何衝的士兵讓開一條路,這些無賴就抱頭鼠竄而去。
問題如此輕鬆的解決,沈稼軒心裡高興,忽然想起洛醺來,忙問何衝:“這麼晚了,你來時怎麼沒有把洛醺帶回?”
何衝嗯嗯呃呃半晌,似有難言之隱。
沈稼軒奇怪了:“怎麼何衝,洛醺她不在你家裡?她說她去找夢蝶的。”
何衝搖頭:“她不在我家裡,她在司令家裡。”
沈稼軒鬆口氣:“這丫頭,說是看夢蝶轉頭去看大蘭子與何冰了,也好,現在沒事了,我去把她接回來。”
何衝看沈稼軒想走,遲疑下追上去道:“大爺,有件事我想告訴您。”
沈稼軒回頭看他面有難色,心裡咯噔一下,知道是洛醺出了狀況,忙問:“洛醺出事了?”
何衝點頭。
沒等沈稼軒問是什麼事,鬼三和衛強拔腿就走,沈稼軒明白他們想幹什麼,急忙喝住:“等等,聽明白再救人。”
鬼三和衛強就退回,來到何衝面前:“哎呀你快說呀,我家奶奶到底怎麼了?”
何衝道:“她安然無恙,你們別擔心。”
沈稼軒和鬼三、衛強都糊塗了,她安然無恙你還說她出了狀況?
沈稼軒感覺事情大概很棘手,旁邊都是士兵和糧棧的夥計,於是喊了何衝來到糧棧的廳裡,再問端詳。
何衝憋了半天,被鬼三催促半天,就連沈青衫都急了,他才道:“這件事司令本來想親自給您解釋,可是我覺得司令也爲難,所以我來說,但我覺得司令他是冤枉的,您家奶奶更冤枉。”
他叨咕半天沒說出事情的關鍵,沈稼軒心裡卻一沉,事情關聯到弟弟,怕是發生了丟人之事,道:“何衝你儘管說,你家司令是我親弟弟,洛醺是我妻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信他們兩個。”
何衝有他這句話才道:“您家奶奶和司令在王八衚衕的窯子裡碰見了……”
他剛開口,衆人就齊齊的:“啊!”
沈稼軒倒很淡定,因爲知妻莫若夫。洛醺沒有不敢說的話沒有不敢做的事,這丫頭不知又在搞什麼名堂,而自己弟弟是怎樣的人他也瞭解,逛窯子不足爲奇。但感覺何衝說的話遠不是這麼簡單,於是道:“你說下去。”
何衝繼續道:“您家奶奶本來是跟蹤顧芝山的,我家司令是去查案的,他們兩個碰到後決定聯手查顧芝山,誰知突然跑出來個人,對着他們倆就照,是照相。”
所謂查案當然是沈稼轔回去騙兩個媳婦與何衝的,沈稼軒感覺問題的嚴重,仍舊示意何衝說下去。
何衝道:“關鍵是司令和奶奶在同一個房間。”
衆人又是異口同聲:“啊!”
何衝再來句:“同一張牀上。”
沈稼軒腦袋嗡的一聲,即使自己再信任洛醺再信任弟弟。聽了何衝的話也有些受不了。催促何衝:“你說下去。”他希望何衝能替洛醺和弟弟解釋清楚。
果然何衝道:“他們只是坐在牀上商量事情。因爲當時屋子裡沒有椅子,僅此而已。”
衆人才:“哦!”
沈稼軒略微鬆口氣,本身就不習慣一驚一乍大呼小叫。淡淡道:“都散了吧,我去接洛醺回來睡覺。”
沈稼轔帶兵把窯子包圍了也沒能找到那個記者,正在家裡破口大罵,罵完何冰罵大蘭子,若不是她們兩個惹怒自己,自己也不會去窯子。
洛醺一直等在他的司令部,是想抓到那個記者把所有證據都銷燬了再回糧棧見沈稼軒,記者沒有抓到,她勸沈稼轔:“你也別罵了,那個王八蛋一時半會離不開縣裡。咱這裡也沒有報社,他怎麼也得回去奉天或是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地方纔能把照片弄到報紙上,所以現在還沒大問題,應該先堵住火車站和所有可能出縣城的道口,防止他潛逃。”
沈稼轔猛然醒悟似的,一拍自己腦袋:“是這麼回事,何衝,何衝呢?”
門口的士兵進來稟報:“何副官帶人去糧棧了,您家大爺找他有事。”
正說着,沈稼軒與何冰趕了來,進了屋子後,沈稼轔看沈稼軒一臉冰霜,知道何衝把事情告訴他了,早晚他得知道,剛想上去承認錯誤,洛醺搶先道:“叔,我惹禍了。”然後哇的哭了出來。
老招數,哭既是代表自己委屈無辜,又讓沈稼軒心疼,然後他有天大的火氣都得先壓下。
真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果然,沈稼軒攬着她哄道:“不怕,鬼三和衛強已經出去找那個記者了,問題很快解決。”
沈稼轔羞慚的上前道:“大哥,是我連累了大嫂。”
沈稼軒一擺手:“我們不說這個,爲今之計是找到那個記者,我們來商量下。”
兄弟倆商量到下半夜,能想到的都想過了,那個記者假如在本縣把照片洗出來,一是勒索沈家,二是把照片散出去讓沈家丟人現眼,所以必須搶在對方之前控制住縣裡所有的照相館,讓他無處下手,這些事情都由沈稼轔派人去辦,沈稼軒有個更重要的事,他要親自抓到那個記者。
事情研究得差不多,沈稼轔也無心睡覺,派人去把縣裡僅有的兩家照相館控制住,沈稼軒也準備回糧棧,回頭發現洛醺已經歪倒在沙發上睡着。
他背起洛醺離開司令部,一路上洛醺都在睡,沈稼軒感覺她應該聽不到,心裡憋着一股氣,自言自語的嘀咕:“丫頭,我雖然相信你,但聽了這樣的事還是很難過,即使你沒有與稼轔被偷拍,妓院那種地方豈是你這沈家堂堂的大奶奶能去的,哎,你何時能讓我省心啊。”
“叔,我知道錯了。”她居然聽見了。
沈稼軒把腦袋偏過去,蹭蹭她的小臉:“我知道你也是好心,想替我分憂纔跟蹤顧芝山,可是洛醺,你是女孩子,有些地方你不能去。”
洛醺緊摟他的脖子:“我再也不自己逛窯子了,要逛我們兩個一起去。”
沈稼軒:“啊?”
洛醺急忙糾正:“我就是怕那些照片真的登上報紙,其實我就是個平頭百姓沒人認識我,我是怕你身敗名裂。”
她說着又哭,這哭是發自真心的,怕自己給沈稼軒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他不僅僅在本縣,在奉天都有名氣,甚至在民國政府,假如照片見報,他的小嬌妻和親弟弟在窯子裡幽會,他就顏面掃地,沈家也落個家風不嚴的名聲。
沈稼軒把她從後背放下來,然後摟着她道:“不哭,有我在呢,那個記者不會得逞,或許可以說顧芝山不會得逞,我和報社無冤無仇,那記者定然是被誰指使。”
洛醺把頭靠在沈稼軒懷裡,才明白了他曾經說的話,感情的表現方式是不同的,自己非常羨慕父親和母親的舉案齊眉,現在也知足自己和沈稼軒的真心相對,無論沈稼軒平時怎麼訓斥自己,一旦自己真的有了危難,他從來都只是安慰,沒有半句怨言。
他們兩個正說着,眼見四面八方閃現出一些人,沈稼軒第一個念頭是把洛醺護在懷裡,然後環顧看去,十多個黑衣人把他和洛醺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