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醺在牀上躺了三天,起初不吃不喝,後來沈稼轔在她面前自言自語似的叨咕:“當初大蘭子糾纏我的時候,我就想她咋不走路摔死吃飯噎死喝水嗆死睡覺睡死說話都能累死,然後我就可以輕鬆的去娶年輕漂亮的女人。”
他邊說邊對洛醺察言觀色,果然洛醺聽完後立即喊:“我餓。”她沒想和沈稼軒破鏡重圓,但也不會因爲一個負心的男人而死。
沈稼轔看自己的激將法管用,連忙讓鐵匠去給洛醺熬了碗八寶粥,親自來喂她,三緘其口,最後道:“丫頭,我決定要你。”
洛醺搶過他手裡的碗自己吃,撂下一句:“遲了。”
沈稼轔不解的問:“才幾天的事,怎麼就遲了?”
洛醺擡頭看看他:“你會寫詩嗎?”
沈稼轔腦袋一揚:“老子讀詩都不會。”
洛醺嘆口氣:“所以你不懂,很多靈感都是一閃即逝的。”
沈稼轔沒能領會她的意思,把手中的槍拍在她面前,耀武揚威道:“寫詩沒用,那東西不當吃不當喝都是繡花枕頭,老子手裡有槍有人馬有權力有錢,保證讓你吃香喝辣。”
洛醺吃乾淨了粥把碗塞到他手裡:“美人也不當吃不當喝,也是繡花枕頭,你爲什麼還想要?”
沈稼轔吭哧半天,嘻嘻一笑:“美人能用。”
洛醺無奈的搖搖頭:“詩可以直抵心靈。”
這種玄之又玄的話沈稼轔聽了如同天外來音,更不懂,認定一條:“我就是想要你。”
洛醺也堅持:“遲了就是遲了。”
沈稼轔啪的把碗摔在地上咔嚓碎了,騰的火起:“就知道你是在白唬我,你就是那種愛撩騷的女人,把我這心豁楞起來了你又什麼事都沒有,你存心折磨我是吧。”
洛醺下了牀,頭暈目眩差點沒跌倒,穩穩自己不屑的一笑:“你娶了我,你還敢見你大哥嗎。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何必自斷手足。”
沈稼轔搓着腦袋琢磨她的話,無言以對。
洛醺說完出去找鬼三。
鬼三這幾天一直陪着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看她出來急忙迎上:“奶奶,您怎麼樣?”
洛醺正色道:“請不要叫我奶奶,叫我名字即可,我是想告訴你,你同你家二爺回去吧。”
鬼三狐疑的問:“您呢?”
洛醺道:“我已經不再是沈家人,我自己找個地方住下,過我自己的日子。”
鬼三立即道:“我陪您。”
洛醺搖頭:“沈家那麼多護院兵團等着你統領。走了顧芝山誰知道還會不會出來其他別有用心之人,在北平城沈家或許不值一提。但在金水灣在咱們那個縣,沈家還是樹大招風的,沈家大爺在北平有了新生活,沈家二爺公務繁忙,你得幫襯他們管好家。”
鬼三差點涌出眼淚:“我都聽說了,您都這樣還管他們,我就是陪您。您不回沈家我也不回去,您不是沈家人,我……我也不是了,咱家爺的知遇之恩我下輩子再報。”
拗不過鬼三,也就隨着他,洛醺不想老是待在鐵匠家,既然同沈家決裂索性就決裂的乾乾淨淨,同他們有關係的人一概不來往,也就同鐵匠告辭。
沈稼轔有心攔着。偏偏何衝找了上來,說張大帥最近要去縣裡視察,要沈稼轔回去準備接待。
這可是大事,沈稼轔還是非常看重仕途,於是悄悄拉着鬼三問:“我大哥待你咋樣?我沈家待你咋樣?”
鬼三道:“二爺您的意思我明白,放心,我一定保護好奶奶。”
沈稼轔拍了下他的肩膀:“事情早晚會解決的,到時我再鄭重感謝你。”
他帶着何衝回了縣裡,洛醺同鬼三離開鐵匠家後,鬼三問:“不如咱也回去吧,您在縣裡不是有房子嗎。”
洛醺搖頭:“那裡離沈家太近了,我就想留在北平。”
陡然間鬼三明白了她的心意,不是縣裡離沈家太近,而是北平離沈稼軒近,她還是放不下這段感情,於是道:“那我們也不能老是住旅館,花銷太大,我們租個房子吧,我可以賣藝養活您。”
從見到沈稼軒那一刻到現在,洛醺都沒有掉一滴眼淚,此時被鬼三感動的眼中起了霧氣,點頭:“好,我也能幫人洗衣服賺錢,我們倆過一種最平淡的日子。”
“我們倆過一種最平淡的日子”讓鬼三心頭一暖,只因洛醺這句話,他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了,兩個人就開始到處找房子。
房子不是很難找,只是北平城的房子比縣裡的貴了很多,一個不合適兩個不合適,眼看都過了晌午,洛醺實在沒辦法了,纔想到去報社找司徒盞幫忙。
司徒盞聽說她來,放下手頭的工作先帶她找了家館子吃飯,然後道:“這幾天想去看你,又怕這個時候你想一個人靜一靜,謝謝你能來找我,說明你把我當個朋友。”
洛醺大口的吃,道:“司徒,我想找個房子租住,只是北平的房子都太貴了,我來時沒帶那麼多錢,你能借我一點嗎,等我賺了錢就還給你。”
司徒盞哈哈大笑:“你算找對人了,我這輩子缺親情缺愛情缺友情,獨獨不缺錢,錢我可以給你,房子你也不用租,我家裡非常大,一個人住感覺杳無人煙似的,你和鬼三兄弟去住,從此我也就不孤單了。”
洛醺先是開心的喊道:“真的?”接着感覺不對勁:“不會是去你爹家裡吧?”她聽鐵匠說司徒龍嘯是杜月笙一樣的人物,有點懼怕。
司徒盞搖頭:“我自己的家,吃完飯我就帶你們回去。”
洛醺和鬼三都高興,省了一筆租房子的錢,吃飽了飯同司徒盞來到他的家,竟然是一座二層小樓,前面是花園式的院子,小橋流水,亭臺樓榭,鳥語花香,洛醺最喜歡的是那一叢翠竹,這種東西在北方算是稀罕物了,看得洛醺哇哇的驚呼,司徒盞的家實在太漂亮。
司徒盞把洛醺的房間安排在樓上,他自己搬下來,同鬼三住在樓下,又上街給洛醺和鬼三買了簇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品,順道給洛醺還買了幾件衣服,天越來越涼,她看洛醺還穿着單衣。
洛醺有些難爲情,雖然這種承諾遙遙無期,也知道司徒盞不差錢,還是道:“等我賺錢了就還給你。”
司徒盞沒有自吹自擂,很是配合洛醺的心思:“你想賺錢容易,我僱你給我洗衣煮飯,一天兩天哪怕一輩子。”
他說着睨視洛醺,洛醺心知肚明他在暗示什麼,故意驚呼:“我豈不是成了你的丫鬟?”
司徒盞爽朗的一笑:“這只是工作,我們是朋友關係不是主僕關係。”
洛醺裝着自憐自艾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丫鬟就丫鬟,只是我做的飯你能吃嗎?”
司徒盞不明所以:“能吃。”
只等晚上洛醺下廚做好了飯端上來,司徒盞看着炒糊的菜夾生的飯:“……你天生不是當丫鬟的命。”
他親自下廚重新做好了飯菜,和洛醺相對而坐發現竟然不見了鬼三。
洛醺第一個念頭是,那傢伙一定是去找沈稼軒了。
不出她所料,鬼三飛檐走壁的潛入沈稼軒在北平的住處,就是那大總統的府邸,是想質問他爲什麼辜負洛醺。
房子好大,他左右的找了半天,才找到沈稼軒,發現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喝酒,面前空了三四個酒瓶,口中還在喃喃自語:“醺,寶貝……”
眼睛迷濛,不知是因爲醉意還是因爲思念,驀然感覺自己面前佇立着一個黑影,沈稼軒長身直趨,一下子扼住鬼三的咽喉,認出是他,才鬆開手。
“爺,我知道您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什麼苦衷您可以告訴奶奶她。”
沈稼軒重新倚靠在沙發上:“鬼三,你是我的心腹,我從來不隱瞞你任何事情,但此事關係重大我不能直言,你只記得,從洛醺進入沈家的那一天開始,我眼裡心裡再也放不下任何女人,只是現在我不能認她,這會害了她你懂麼。”
鬼三道:“爺,我懂,可是奶奶她太可憐了,到現在她一滴淚都沒流,我怕她憋壞了。”
沒哭?沈稼軒也有點害怕了,以前兩個人在一起時,那丫頭動不動就哭鼻子,要自己左右的哄才能好,這麼大的打擊她竟然沒哭?他慌慌的在屋子裡踱步,最後道:“快了,馬上我就可以與她相認,並且我打定主意,此事過後我就帶着她去香港定居,遠離紛爭,再不讓她受傷。”
鬼三着急道:“爺,這些您說給我沒用。”
沈稼軒抓住鬼三的肩膀:“你聽着,洛醺的痛苦已經快壓垮我,倘若我現在認了她,中國百姓的痛苦就會讓我自責得生不如死,保護好洛醺,我沈稼軒對天發誓,此生絕不會辜負她。”
鬼三若非不信任沈稼軒也不會前來找他,自己雖然是僕,假如沈稼軒真的不要洛醺,他是第一個想對洛醺坦陳心意的,聽沈稼軒如此說,唯有離開總統府回了司徒盞的家。
剛進門被洛醺堵住:“去哪了?”
鬼三閃爍其詞:“溜達溜達。”
洛醺也不追問,想上樓,鬼三道;“奶奶,或許咱家爺是有苦衷的。”
洛醺站在樓梯上猛然回頭:“我想過,我對沈稼軒還是瞭解一些的,但是鬼三你記住,他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他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們就——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