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醺和邵男盯了高橋有幾天,想探知他從什麼樣的渠道把密令送出去,邵男雖然截取了兩道密令,但無這第三道密令銜接,就算是前功盡棄。
這兩天高橋深居簡出,洛醺猜測他會以泡澡的形式傳遞消息,人家不出門,洛醺的希望也就落空。
這天邵男出去買菜,洛醺正琢磨高橋是不是換了方式發送情報,忽然聽見敲門聲,還以爲是邵男回來,出去開了院門,竟然是高橋。
她有點意外:“高先生,您有事?”
高橋挑起眼皮望了望房門,似乎有點擔心邵男會出現,暖暖一笑:“我們去泡澡。”
洛醺不是愣,是有點激動、驚駭,激動的是高橋居然真的要去泡澡,也就是說或許自己真的猜中了高橋傳遞情報的方式,驚駭的是高橋爲何要她陪同,更爲奇怪的是高橋彷彿在盯着她和邵男,否則每次高橋來找自己怎麼都選在邵男不在家的時候,她突然心裡就沒底了,怕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再次落入高橋的圈套。
“高先生,你是有婦之夫,我是有夫之婦,我們兩個去泡澡,您覺得合適嗎?”洛醺起了戒備心,不敢輕易隨着他走。
高橋哈哈一笑:“我們不是一直在偷情嗎,怎麼這次你膽怯了。”
鬼才相信他的話,洛醺想,沒見過哪個男人和女人偷情每次都是文質彬彬的,這麼文明的偷情方式,只怕偷情的祖宗西門慶在陰間都得氣的掐大腿。
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洛醺再想,高橋或許是想利用自己遮掩耳目,然後把第三道密令傳遞出去。那麼自己爲何不能利用這個機會截取密令。
打定主意,回去拿了自己的挎包,穿了大衣戴了圍脖。眼看立冬,天氣非常冷。
兩人仍舊是黃包車代步。來到一家澡堂子,這裡有男浴池女浴池,也不乏鴛鴦浴,就是夫妻情侶的單間。
高橋買了票,當然是鴛鴦浴,洛醺突然就緊張了,他不近女色他可是有老婆的。一旦他囚禁的禽獸偏巧今天放出呢,老孃今天豈不是要晚節不保。
往單間走的時候,洛醺在想辦法,來到通道處。馬上到了他們的門牌號。
高橋看她扭扭捏捏,突然摟住她,淫笑道:“怎麼,不敢了。”
洛醺掙扎着:“我覺得這樣有點對不住我丈夫。”
高橋動情的道:“你不是說我很吸引女人嗎。”
洛醺找藉口:“我只想和你做個普通朋友。”
高橋身子壓緊洛醺:“可我對你一見鍾情。”
洛醺竟然問:“你不是不近女色嗎?”
高橋眉頭一挑,推測洛醺的話意。暗想她怎麼知道我不近女色?
洛醺也知道自己失言,急忙糾正:“我們出來幾次,你一直都是對我彬彬有禮的,我還以爲你不近女色呢。”
高橋想強吻她,洛醺使勁仰頭躲開。高橋就吻在她的脖子上:“誰說我不近女色,是我身邊一直沒出現過女色,你出現了,我的色被你勾引出來了,它在我身體裡折磨我日夜不得安寧,你必須幫我制服它。”
洛醺更加害怕了,邵男對高橋的判斷根本謬誤,高橋不是不好色,而是善於僞裝罷了,也懂得如何把女人一點點的勾引上套,真是高手,只怕自己今天凶多吉少,使勁推他:“我不能對不住我先生,我們還是鄰居,我做了對不起你太太的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太尷尬。”
她以爲高橋還不得抱起自己就進了單間,然後來個霸王硬上弓,誰知,高橋見她抵死不同意,竟然道:“真是掃興,好吧,改天你想通了再找我,記住,我對你可是一見鍾情的。”
洛醺像得了赦免的重刑犯,騰騰的就跑了,出了澡堂撫摸心口,朝朝暮暮面對邵男那樣的帥哥都恪守婦道,差點被一個豺狼毀了名節。
叫了黃包車回家,想高橋既然買了票,一定得在此泡澡之後才能離開,趕緊去通知邵男來澡堂盯着高橋,車伕被她催促也是撒歡的跑。
洛醺坐在車上,突然感覺高橋有點不對頭,他如果想和自己顛鸞倒鳳,爲何這麼輕鬆的就放了自己?若說他這次又是爲了利用自己來傳遞情報,那麼自己走了誰替他傳遞,或者是遮掩耳目?
想了好一陣,換了種思維,難道他已經利用完了自己?那麼他是怎麼利用的?他把情報傳遞出去了?於是就這樣推敲演繹,她忽然又想起高橋和自己摟摟抱抱摸摸索索,醍醐灌頂般,心裡豁然開朗,趕緊在自己身上翻找,在口袋裡找出一張紙條,又是日文,她不認識,看了又看,重新揣回口袋,等回家給邵男破譯。
心裡別提多美,高橋啊高橋,特高課課長的幹活,還不是被小女子我玩弄於股掌之上。
正美呢,車伕突然把車停下,洛醺急忙道:“師傅,怎麼了,沒到地方呢。”
那車伕突然從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原形敗露,惡狠狠道:“把你身上的東西交出來。”
剎那間,洛醺才明白了高橋的用意,他對自己一見鍾情是假,找自己泡澡也是假,他原來又是在利用自己,把密令先放在自己身上,然後讓人半路劫持,這樣,密令就不用發報機傳遞,也不會被邵男竊聽截取,他也知道無論小姚那些人還是國民政府都派人盯着他,所以他才這樣九曲十八彎的傳遞密令,真是狡猾。
洛醺當然不想這麼輕易就把密令給車伕,這可是她同邵男來北平的任務,完不成任務,自己和邵男如何有顏面回去。
“我的話你沒聽懂嗎,把你身上的東西交出來。”車伕威嚇她。
洛醺把裝錢的荷包拿出來拋過去,還假惺惺道:“大哥,都給你,不要傷害我。”
那車伕卻揮手打落她的荷包:“是你口袋裡的東西。”
人家挑明瞭,洛醺伸手在口袋裡握着紙條,假如不給他。自己死是無疑,另外,高橋得知車伕半路劫持失敗。他的密令必然會作廢,日本人或許就會暫緩或者重新安置那些勞工。自己得到也毫無用處,可是給了他,邵男的任務就不能完成了。
左右爲難進退維谷,她忽然想起自己剛剛看過這個密令,簡單的一行字,想着小時候曾經看書過目不忘,現在並沒有試過。並且這是日文不是漢語,無法保證,唯有試試了。
她掏出紙條,還煞有介事道:“這是什麼東西。不是我的。”
車伕冷冷道:“不是你的就對了,給我。”
洛醺乖乖的把紙條給了他,幸好車伕拿過掉頭就跑,並沒有對她殺人滅口。
洛醺急忙跑到正街喊過另外一輛黃包車,十萬火急的回到家裡。
把事情跟邵男一說。他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但也贊成洛醺這樣做,甚至後怕,怕洛醺爲了得到那個密令和車伕對敵,出了差池自己無法面對洛秀才和沈稼軒。
洛醺道:“我不跟你廢話了。我要趕緊記憶那些字符。”
於是,她憑着記憶依葫蘆畫瓢的寫出幾個日語,後一半卻模模糊糊,越着急越想不起,邵男急忙安慰她:“你能想起就想起,想不起,我們就用另外的渠道去截取。”
洛醺整整想了一夜,感覺還不完全,急紅了眼睛,天亮時問邵男:“我是不是一夜白頭了。”
邵男也是一夜未睡,想着怎麼能安慰洛醺和喚起她的記憶,道:“不如你先放下這個,讓自己的大腦歸於虛無,或許記憶就會重新拾取。”
洛醺琢磨下,也對,於是歪靠在炕頭,和邵男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
“邵男,我們兩個在一起住了這麼長時間,你回去後會不會偶爾的想起我?”
邵男心像被她的小手撫摸了下,暗道:何止是偶爾。出口是:“會的。”
“邵男,你是個好男人,否則我叔不會這麼相信你,輕易讓我和你朝夕相處,日日夜夜。”
邵男不知爲何,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低頭,低聲道:“沈大哥更是個好男人,你們非常般配。”
“邵男,你是我見過的最帥氣的男人,初遇你時,就連我的好姐妹祝夢蝶都玩笑說,假如她沒有何衝她就主動追求你。”
邵男回她:“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假如你沒有沈稼軒……”話在這裡卡住。
“邵男,你喜歡的女孩是洋妞吧?畢竟你在法國長大。”
邵男沒有搖頭沒有點頭,不置可否。
“邵男,一個女人不可以同時愛上兩個男人,但一個女人可以擁有很多男人朋友。”
邵男微微擡頭看看她,似乎感覺出什麼。
“邵男,我有時候恍惚的感覺你是我叔,是沈稼軒,比如你對我的照顧和容忍。”
邵男搖頭:“我沒有沈稼軒那麼好,更沒有他的福氣。”
沈稼軒的福氣?洛醺愣了愣,莞爾一笑:“邵男,假如我記起那些字,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從此分別,或許是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你能,抱抱我嗎?”
邵男怔住,把腦袋轉到一邊,眼中竟然起了霧氣,半晌沒有言語。
洛醺訕訕的:“抱歉,我就是喜歡這樣胡鬧,我叔都習慣了,你還不習慣。”
突然,邵男雙手按在兩個人中間的飯桌上,稍微借力,身子隨即懸起,輕鬆越過去,一把拉過洛醺緊緊抱在懷裡,紅了眼眶,眼看淚要落下,急忙深呼吸把淚憋回去。
洛醺閉着眼睛在他的懷抱裡,享受了好一陣,然後推開他道:“其實我早已經想起來了。”
邵男默然呆立,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早已經想起來,是不想這麼快離開北平嗎?動情的再次把洛醺摟在懷裡,這次被洛醺使勁推開,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只愛沈稼軒。”
如此,一場假扮夫妻的任務完成,洛醺和邵男就要回去金水灣,臨走,那張婚照必須要銷燬,邵男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洛醺一眼,自己拿着婚照去了廚房,蹲在竈膛前捧着婚照看,手在婚照上洛醺處來回撫摸,她明眸若秋水,她櫻脣似塗朱,她秀髮如潑墨,她肌膚像細瓷,她偎依在自己懷裡小鳥依人般嬌俏,她攥緊的雙手分明顯示出當時的緊張,她聰明機智不乏頑劣可愛。
欣賞了半天,邵男愛不釋手,偷偷的吻了下去,然後慌里慌張的用火柴點着,火舌舔上來差點燒到他的手,他心如刀絞。
處理完婚照,他若無其事的出來對洛醺道:“走吧,任務圓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