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肚子疼!”
下午最後一節課上了幾分鐘,佟瞳舉手示意。
她長得乖巧,眼睛大大的,有種嬌憨感。
雖然成績不好,但行爲舉止完全是乖學生的做派。
英語老師對佟瞳有所耳聞,對這種努力卻沒好成績的學生,他也有點無奈。
“嘖,你去吧,早點回來上課。”
“誒好,謝謝老師!”
佟瞳立馬應了聲,麻溜地從後門走出去。
陸潛看她的樣子,不像肚子疼,好像是偷偷摸摸要做什麼壞事,但他自己就是個差生,沒道理督促別人的學習。
只懶散地瞥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佟瞳確實不是肚子疼上廁所。
她要去幹件大事。
原書中提到,陸潛不是無緣無故打架,招惹是非,而是看到有小混混欺負穿着華陽中學校服的女生,於是上去解圍,不小心打起來。女生嚇得頭也不回地跑遠。
但是沒人相信陸潛的解釋,連他爸都不相信,後來他就懶得解釋,自己領了處分。
在後來跟隊友醉酒的時候,提起這件事,還開玩笑地說好人沒好報,自己就是個大傻逼。
可能這件事對陸潛的影響沒有後面發生的事那麼大,但終歸還是受了委屈。
作爲陸潛的媽粉,佟瞳可忍不了自己的崽崽受冤枉,必須還他個公道!
於是,她覺得采取個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蹲點把那個華陽中學的女孩找出來。
文中描寫到,那個女孩扎着個馬尾辮,嘴角有顆痣。
憑這個外貌特徵,應該能認出來……吧?
佟瞳翹了課,翻了牆……不是很順利地翻牆。
——從圍牆跳下去的時候,右腳崴了下,疼得她齜牙咧嘴。
一切爲了崽崽。
她又有勇氣了。
以後翻牆有經驗就不會受傷了。
她安慰自己。
從自家學校到華陽並不是很遠,大概有一站的公交車站的距離,佟瞳翻遍衣兜褲兜,都沒有錢,於是只能苦哈哈地走過去。
剛到學校門口,放學鈴聲就響了,沒過一會兒,烏泱泱的學生潮從校門口傾瀉而出。
佟瞳翹首以盼,幾乎每個女孩子都是馬尾辮——馬尾辮是華陽批量生產的髮型嗎?
幸好還有顆痣能作爲篩選條件,佟瞳穿越人海,攔住那些符合兩種外部特徵的女生,一個個詢問週日有沒有遇到小混混。
從五點半到六點半,學校的人基本上都走光了,都沒有找到那個女孩子。
佟瞳絕望了。
崽崽啊,媽媽盡力了。
旋即釋然。
沒關係的崽崽,有了這些誤會和挫折,你才能變得堅強勇敢成熟啊。
學校門口擺了很多小吃攤位,各種各樣的香氣引誘佟瞳的嗅覺。
離佟瞳最近的是個賣關東煮的大叔,紅騰騰的熱鍋咕嚕咕嚕冒着泡,正煮着東西。
看到佟瞳望過來,大叔友善地笑一下:“想吃什麼?”
佟瞳窘迫地搖搖頭:“叔叔,我沒帶錢。”
大叔慈愛地說:“沒關係。”
這是要免費給她嘗?小說裡的人物都這麼友善嗎?善良的大叔要給可愛可憐崴腳的少女一次溫暖嗎?
佟瞳眼睛逐漸發亮。
大叔拿了個東西,擺在佟瞳面前:“刷微信或支付寶也可以。”頓了頓,指着刷卡機,“這個也行。”
可惡啊。
果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
佟瞳強顏歡笑:“不好意思,沒錢沒手機沒卡。”
“嘁。”大叔把東西收回去。
佟瞳:“……”
屋漏偏逢連夜雨,崴腳,沒找到人,還被關東煮大叔鄙視!
正哀慼着,一雙白嫩的手從她旁邊伸過去,大拇指食指夾着一張折起來的二十塊,遞到大叔面前:“每樣都來一個。”
大叔立馬接過,哼着歌晃着身子,用長長的筷子夾着關東煮。
可惡啊。
這差別對待。
佟瞳轉頭一看來人,馬尾辮,嘴角有顆黑痣。
莫不是……難道……
“同學,你週日是不是遇到小混混了?”
馬尾辮看了她一眼,眼神不自然地躲閃:“你、你問這個做什麼?你認識我?”
“不是,只是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佟瞳把陸潛幫她擋混混結果錯認成鬥毆滋事的同夥這件事告訴她。
馬尾辮比她想象中還好說話。
聽到這件事雖然一臉意外,但同意爲陸潛做好事作證。
佟瞳美滋滋地留下馬尾辮的聯繫方式,還在關東煮大叔的注視下,蹭了塊魚排吃。
雖然右腳腳腕還紅腫着,但回學校拿書包的路上,佟瞳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她爲崽崽做了件大事誒!
佟瞳原路返回,拿了書包,走路回家。
佟瞳的家離學校不遠,再加上佟瞳都讀高中了,不小了,家長接送得少,一般都是走回家的。
今天在華陽耽擱得久了,加上秋天黑得比較早,走在一處比較僻靜的小巷道,天已經矇矇黑了。
佟瞳正根據記憶裡的路線走着,忽然聽到身後零零碎碎的腳步聲。
一開始以爲自己聽錯了,後來驟然反應過來,那腳步聲是衝自己來的。
她嚇得立刻拔腿就跑。
她一瘸一拐,後面那羣人明顯跑得比她快,沒過幾分鐘,就超過她,把她圍起來。
流裡流氣的幾個人,染着紅黃綠藍紫毛,穿着緊身褲和背心,勾勒出並不好看的身軀,還套了件並不合身的外套,鬆鬆垮垮,外套兜還外翻一個。
“有錢嗎?”紅毛問。
佟瞳搖搖頭。
“手機呢?”黃毛問。
佟瞳再度搖搖頭。
“值錢的玩意有沒有?”綠毛問。
佟瞳無奈地搖搖頭。
藍毛失去了耐心:“你特麼耍我們呢?”
佟瞳惶恐不安地擺手:“沒有沒有。”
紫毛的視線在她豆芽菜般的身上逡巡一番,居然還砸了下嘴:“沒錢?沒錢就用自己補償下我們。”
佟瞳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一切讓她有種在夢境般不真實的感覺。
她迷茫地環顧四周,這幾個社會殘渣不懷好意地笑着,擠走她周圍的空間。
佟瞳無路可退,而他們越靠越近,佟瞳甚至能聞到他們身上酸臭的味道。
就在這時,一個高瘦的身影佇立在巷口。
揹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臉。
他似乎在觀望。
佟瞳無比篤定地相信他就是陸潛!
她的崽來救她了!
四肢百骸灌進無窮無盡的熱浪,她渾身充滿了力氣,扒開圍在她身邊的人,義無反顧地朝陸潛的方向跑去!
崽崽啊,媽媽快嚇死了嗚嗚嗚。
然而,她的胳膊被拽住了。
受到慣性影響,佟瞳差點摔倒在地。
紫毛嗤了聲:“就這?當我們吃素的呢?”
佟瞳沒空理他,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陸潛。
他似乎在猶豫,也對,他之前救人被罰了處分,當好事和好結果不能相伴而行,解救別人就變成一個似乎不那麼正義的事。
佟瞳眼淚花都飈出來了,她可不是別人!
她嘶吼了聲:“陸潛!”
陸潛僵住了。
佟瞳發了瘋一樣,用書包狠狠砸向紫毛,掙脫了他的束縛,然後如同乳燕歸林,迫切渴望地朝陸潛奔去。
陸潛傻傻地站在原地,看少女像顆小炮彈一樣,朝他投射過去。
她的臉上,從下巴到額頭,一點點被光照映,一張掛着淚痕的,卻異常明媚耀眼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佟瞳書包都不要,抓住了陸潛的手,第一個念頭就是逃離這個地方。
天完全黑了。
“疼。”佟瞳坐在花壇邊上,伸出右腳,在橙黃色的路燈照耀下,腳腕紅腫得髮油。
陸潛正蹲在她面前,頭髮毛茸茸像個幼型犬,用一雙抹了藥水的手輕輕揉她的腳腕:“忍着,誰叫你逃課。”
他的手很大,很溫暖,炙熱的溫度從他的掌心,傳遞到腳腕,然後延展到五臟六腑。
佟瞳幸福得像是泡在蜜罐裡,她的崽崽親手給她抹藥,好欣慰。
“你知不知道我逃課是爲了什麼?”佟瞳本來想明天給他驚喜的,但現在忍不住想說。
陸潛擡頭,仰望着她,眼睛裡綴上碎碎的亮光:“爲了什麼?”
佟瞳意味深長地笑:“你猜猜。”
“你買彩票了?”
佟瞳:“……”她就不該對他清奇的腦回路報有什麼希望。
“唉,好吧,我直接告訴你。你之前不是因爲打架被處分嗎?但其實是你爲了救一個華陽的同學,我……我都看到了,我已經找到了那個同學,她說有需要就打電話給她。手機號碼我記下來了,放在書包裡……”
她笑容僵在臉上。
剛剛爲了逃脫困境,把書包扔在那條小巷道里了。
她踮着右腳站起來,被陸潛攔住:“幹什麼去?”
佟瞳說:“我要把書包拿回來。”
“落在他們手上,估計裡面的東西全被撕了被扔了,你的書包可能也被摧毀,扔進某個垃圾桶裡。”
“這怎麼行?”佟瞳抽抽鼻子,“那是我辛辛苦苦等了一個多小時,用崴了腳遇到小混混的代價才換來的電話號碼,可以證明你的清白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電話號碼,我的課本,作業,還有書包側兜裡的兔子保溫杯……都沒有了。”
她越說越委屈,眼眶泛了紅。
陸潛本來是覺得聽着好玩,但心底免不了受到觸動,他無奈道:“這是我的處分,你急什麼?我都是人見人嫌的差生了,這點處分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你纔不是人見人嫌!”佟瞳急得跺腳,然而右腳上的疼讓她站立不穩,陸潛趕緊扶住了她。
陸潛肯定不知道,他是一本小說的主角,未來會成爲《渡》的頂級刺客玩家,是一名天才職業電競選手,被無數人讚美歡呼,被無數人擁護欽佩。小說外,還有很多喜歡他的粉絲。
佟瞳只是個默默無聞喜歡他的衆多粉絲之一。
佟瞳帶着鼻音,很認真地重複:“你不是人見人嫌,至少我超級喜歡你。”
現在,還在學校裡受打擊的年輕的自卑的陸潛,聽了這話,忍不住紅了耳朵。
他背對着佟瞳,微彎下腰:“走吧,我送你回家。”
崽崽這是要揹她嗎?
佟瞳纔不會拒絕這個好機會。
等佟瞳趴在他身上,雙臂環着他的脖子,陸潛掂了掂,調整位置,邁步走過一個個路燈,影子忽長忽短,忽淺忽深。
佟瞳把頭擱在他的肩窩,心裡升起了不真切的虛幻感受。
“這是夢嗎?”
會不會一覺醒來,陸潛不是現在能伸手圈住的人,而只是印在紙質書上的兩個黑字。
陸潛笑了聲,佟瞳甚至能感受到笑聲帶來的震動,如此清晰。
“你睡迷糊了嗎?”陸潛問。
迴應他的,是佟瞳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管他呢,如果是夢,那就拜託這個夢延長一點,再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