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我這裡,是空的
周沉將一包藥放到桌上,轉身看着躺在牀上一臉驚訝的連翹。
“算是我救了你吧,我剛好在那裡,聽到林子裡有聲音。”
這麼巧?不過也不奇怪。他是周家的廚子,出現在浣葛山莊的後山也合情合理。
“謝謝!”連翹連翹動了動,結果動不了,下半身沒知覺,她趕緊問:“醫生怎麼說?我只記得我從坡上滾下去了,好像後腰撞到了石頭,現在下半身動不了,是不是半身不遂了?如果真半身不遂,乾脆死了得了。”
周沉見她一副消極的模樣,抿脣笑:“生命沒有這麼脆弱,不可能撞一下就癱瘓。只不過你後腰確實有傷,但好在骨頭沒有斷。只是淤血和軟組織損傷,不過痛感會很強烈。所以醫生給你局部注射了止疼藥。”
說完看了下止疼藥針劑的說明書,補充“不過這止疼藥只能維持四個小時,估計再過一會兒你下半身就會有知覺了。”
“真的?”連翹不信,夠過去搶了他手裡的說明書自己看了看,結果滿紙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且還都是專業醫藥用語,她哪看得懂。
嘴巴一撇,轉移話題:“醫生說我要在這裡住多久?”
“看恢復情況定吧,如果恢復得好,基本一週之內就能出院?”
“要一週?”連翹嚷嚷。
周沉見她急,笑着勸:“最好還是聽醫生的話。好好把傷養好。”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啊,我很忙的。”
“忙也不能出院。”周沉的口氣帶着些許嚴肅,一向溫雅的氣質裡倒顯出了幾分威嚴。連翹又瞥了下嘴,不敢再抱怨。
氣氛有些冷場。
周沉看了下腕錶,問:“你怎麼會去後山?”
這事怎麼跟他解釋呢。
“反正我們也見過幾次面了,不算陌生了,我就跟你說實話吧。”連翹嘆了口氣,“我聽說周沉,也就是你們老爺子那獨子,每個月的第一個週末會去後山釣魚,所以我想去碰碰運氣。”
“你找他有事?”
“嗯,有事,可是我平時沒機會見到他。好不容易打聽到這麼一個小道消息…”連翹真是又氣又惱,手揪住被子的側角,突然靈光一現。
“對了,你是周家廚子,是不是有機會見到周沉?”夾來引扛。
他愣了一下,有些勉爲其難地點了點頭。
“那是不是經常會見到?”
“算…經常吧。”
“那能不能拜託你幫我給周沉送個東西?”連翹掙扎着側了側上身,結果想起來她帶去的設計手稿應該全滾到山下去了。
“抱歉,東西今天不在這,等過兩天我出院之後再給你,你給我留個手機號,行嗎?”
周沉盯着連翹急迫的眸子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找了一張紙把號碼寫了下來。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
“……”連翹心裡“切”了一聲,一個廚子居然還分什麼私人或者公用號碼?但她臉上還是很客氣,將紙摺好壓到枕頭底下:“謝謝,等我出院之後請你吃飯,謝謝你救我,順便把東西帶給你。”
周沉也只是很溫雅地笑:“好好養傷吧,腰很重要,別留下什麼後遺症。”
馮厲行坐在車裡給趙漫打了電話,告知連翹所住的醫院地址。
趙漫還是驚魂未定,在電話裡一個勁地問馮厲行到底發生什麼事,可他口氣陰冷,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
趙漫到醫院的時候外面天都快黑了。
找到病房,先衝過去將牀上的連翹從頭到腳檢查一遍,就差沒哭出來。
“怎麼樣了?那些人有沒有對你怎樣?是衝你的錢還是衝你的人?或者乾脆人財兩劫?……”
連翹被趙漫問得雲裡霧裡,吃力推開她:“你亂七八糟在說什麼啊?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馮厲行跟我講的啊!”
“馮厲行?他怎麼會知道我受傷的事?”
“……”
真是越理越亂,十分鐘之後兩個女人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彼此解釋清楚。
可是連翹又陷入另一個疑惑:馮厲行怎麼知道她住在這間醫院?難道他去過後山?
因爲裴瀟瀟晚上要出席某品牌的一個商業酒會,趙漫得陪着在旁邊伺候,所以跟連翹講了一會兒話就走了。
夜幕漸漸降臨,病房外面走廊上的人聲像浪潮一樣,鬧了再靜,靜了再鬧。
連翹一個人躺在牀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兒,但止疼藥的藥效逐漸過去了,她最終還是被疼醒。
醒來之後腰部倒是有了知覺,可腰間和膝蓋關節處疼得厲害,手摸了摸,腫了一大片。
再加上夜色寧靜,她渾身痠痛地躺在病牀上,痛感愈發強烈,午飯和晚飯都沒吃,也沒人可以料理她吃。周沉走的時候倒是給她找了個護工,但連翹不喜歡被陌生人弄來弄去,所以把護工支走了。
現在一個人躺在牀上,肚子裡餓,身上疼,那滋味,從皮肉到心都像在受極刑,孤苦無依,失落煎熬。
關鍵手機也沒有,她的手機應該掉在山裡了,想找個人說說話都不行。
連翹又想起幾年前在巴黎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被禁錮在某個房間,與外界無法聯繫……
馮厲行本來不想去參加這種商業酒會,但對方活動的負責人多次邀請,再加上他因爲連翹和周沉的事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就喜歡往人多熱鬧的地方鑽,所以最終還是決定出席。
酒會規模一般,也沒多大新意,但酒不錯。
馮厲行到了之後先跟品牌主辦方負責人見了面,噓寒問暖一番,後面他就無心應酬了,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獨自喝酒。
裴瀟瀟是沒打算在這種規模的酒會上見到馮厲行的,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出席,所以和馮厲行在洗手間門口迎面相撞的時候也是愣了愣。
馮厲行那時候喝得有些微醺了,被裴瀟瀟撞得差點摔倒,好在扶住牆才站穩。
擡頭一看,是裴瀟瀟,正瞪着錯愕卻含水的眼眸望着他。
馮厲行被她看得頭皮一陣發麻,不想說話,從她身邊像陌生人一樣走過去,豈料裴瀟瀟站在原地背對着他開口了。
“難道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他依舊扶着牆,聲音如斯清冷:“該說的那天在王琦家裡都應該已經說完了。”
裴瀟瀟的眼淚被他這口氣刺得一下子淌出來,心有不甘,酸楚不堪。
“真的可以做到對我這麼狠心?”
“談不上狠心不狠心,你要的我都已經滿足你了,本來那款香水的代言怎麼也輪不到你,但你開口要,我還是給了,至於代言費,比之前預期高出了兩成,還有那套別墅,上週也已經過戶到你名下,所以自覺對你已經仁至義盡!”
他醉成這樣,思維還算清晰,微紅的眼睛裡留給她的只有一片清冷。
曾經情意綿綿的人,轉身這樣跟她一筆筆算賬。
裴瀟瀟用手扶住額頭,笑得分外滲人:“是,我承認我拒絕不了那麼豐厚的誘惑,但是我爲了你吃安眠藥,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爲什麼你都不能去看看我?”
“那天在王琦家我就跟你說過了,別做傻事,千萬別爲了我做任何傻事,這種無知無畏的方式對我沒有用,我不喜歡受人威脅,可是你不聽,那麼也別怪我對你置之不理。”
馮厲行理智解釋,可聽在裴瀟瀟耳朵裡卻成了沉痛的打擊。
“不,不…我不信,我們在一起兩年了…”她像是一瞬間崩潰,眼淚和哭聲一同涌出來,背過身去從後邊抱住馮厲行的腰,“兩年時間,我最好的時光都給了你,你也說過你很愛我,所以我不信你就這麼不要我了,厲行…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讓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可以改,什麼都可以爲你改…”
她將側臉貼在他的背脊上,拼命搖頭,以爲這樣便可以拒絕這個痛楚的事實。
馮厲行忍住酒氣和快要爆發出來的怒氣,緩緩轉身將軟得像妖精的裴瀟瀟從自己腰上拉開,輕輕捏了捏她因爲激動而不斷顫抖的下顎。
“好了,演得太過就不好看了,瀟瀟,適可而止,對誰都好。”
這個如妖如的禽獸,手擱在她的下巴,嘴角沾着如罌粟般讓人癡迷的痞笑,可眼裡一片霜雪…
裴瀟瀟哭着使勁看過去,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嘴脣,可卻怎麼也看不到他的心。
“你的心在哪裡?”她忍不住伸手去碰觸他心臟的位置。
馮厲行卻將她的手撥開,笑言:“別鬧,徒勞無功,我這裡,是空的。”
哪裡是空的?
他緩緩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
連翹很想讓自己睡着,綿羊數了幾千只,可腦子越來越清醒。
後腰幾乎疼到快要麻木了,緊接着胃又開始疼,她胃一向不好,疼起來簡直是可以要她半條命…
馮厲行也不知爲什麼最後還是讓司機把他送來了醫院。
可能酒喝多了纔有勇氣承認自己的內心。
至少現在,他很想來,得看她一眼才放心。
馮厲行醉醺醺地走出電梯,卻聽到整條走廊都飄蕩着低迷的歌聲…
歌聲不算動聽,而且裡面夾雜着明顯的哽咽聲,可飄在這空蕩蕩的深夜走廊,如泣如訴,像是要把人的心都唱碎。
馮厲行靠在牆上停下來,覺得這歌特別熟悉,想了想,回憶起有次陸連翹喝醉,他也曾聽她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