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十八章

我真的很希望日子清平如水,雖然現在我怡然自得。圖書館的安靜,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靜靜綻放,我睜眼望去,正是那從窗櫺之間穿梭進來的金光灑滿圖書館內的一桌一椅、一書一木、一塵一角,卻也安靜祥和。

我翻閱着書本,正在複習着期末考試。我不知爲何,很久沒有複習的我,語法知識忘了不少,好像語音也有點倒退呢。

日中則昃,陽光卻也毫不偏移射在我的桌角,一個上午的學習讓我頭腦有些犯渾發昏。我揉了揉太陽穴,透過眼鏡鏡片看着玻璃窗上的假花藤蔓,微微笑了笑。

我打開微信,沒人給我發消息,整個世界就好像遺忘了我一樣。上一次給他發消息是三天以前,他說他剛下班,買了菜準備回家做晚飯,之後就沒下文了,因爲最後一則消息顯示是我發的。我這人是自尊心極其強烈的人,若是他不給我發消息,我也死活不會給他發消息。

我的頭又開始疼痛起來——

罷了,不管了,既然都在忙碌,何必互相成爲包袱?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這樣靜靜地,讓我產生了一種極爲不安全感。我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索然阿濤給了我許多溫暖,他的保護就好像溫室一般,將我包圍和呵護。然而殊不知安全感是一種自我認知,是一種深深的自我感受,在不同領域,在不同方面,安全感的定義皆不同。

在他的世界裡存活着,我很難定位自己,這是我難以尋找的安全感,能給我帶來安全感的,只有他,除非他永遠把我從他的世界裡除名、剔除。

我正準備起身,準備吃午飯去。忽然一個人敲了敲桌角,纖長的手指就好像柔荑一般,在太陽光下銀銀生輝,卻也優雅不失風度。我已經摘掉了眼鏡,因此我看不清那人死水,尤其他正背對着陽光。光亮的背後是他陰暗的臉,那人看來並不高,但氣質上帶來的感覺讓我很快認出了他。

是龔晉。

他敲桌,實際上是給我警告。我乖乖坐了下來,他很快坐在我對面。我重新戴上眼鏡,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龔晉看起來很滄桑,眼神四處逡巡,似乎在尋找些什麼,但是當他目光停駐在我身上的時候,卻沒有那些似在大海中找不到方向的茫然,卻是堅定、決然、恨!

他穿着一件修長的黑色風衣,這正是顧平川的風格。我似乎有一種錯覺,這風衣是否也是顧平川那日穿的那件?如此熟悉,但風度卻如此不一樣。我幾近看了看,幾乎無兩——也許是顧平川要求他買的情侶裝,或是龔晉自己觀察顧平川之後買的,或者是龔晉這人自作多情甘願套近乎而買。但無論怎樣,他穿着這件衣服,分明是在向我顯擺,或者向我下戰書。無論哪一種可能,都對我不利。

我沒說話,也沒打算打招呼,因爲我覺得跟他壓根就沒什麼好說的。

“我認識他的那一年,是十六歲,他十八。”龔晉說話了,聲音有些沙啞,卻也沉得住氣,聽得出來他最近犯了傷寒,但是不服輸的他至少在語氣上不能輸了。他沉了沉眼瞼,目光流轉,又說:“鄭愛森,你的經歷跟我的太像了,你怕是要成爲第二個我,但是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我先來,你後到,你會輸的。”

什麼意思?我冷冷笑了一下。愛情沒有什麼輸贏,更何況,我從來沒打算跟他比。

“那天晚上,我生病了,我病得不省人事。我爸媽根本不管我,他們把我當廢物,我嘗試過自殺,但是我又怕死。鄭愛森,你怕死嗎?”

他說的話我根本理解不了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他說這話是出於何意,是我腦子不夠用跟不上他的話鋒,還是他犯精神病了?

但是我是怕死的,可是有些更有價值的東西是可以通過死亡換來的,若是那樣,我就不會畏懼死亡。

我沒回答他。他笑了,我看不出那笑容裡代表的是什麼文字文章,亦不知他爲何發笑。那笑容似在鄙視,我聽了之後很煩躁很討厭。

“罷了……”龔晉摘下手錶在手裡玩弄着,玉一般的手指婉轉纏繞抖抖索索,“所有人都去上晚自修了,只有我孤身一人在宿舍,我很寂寞,很無助,哥哥拿藥來看我,我卻把他拒之門外。我哥哥對我很好,我們就像雙生人一樣,長相一模一樣,可是他總是保護着我,但是我還是不喜歡他。鄭愛森,你知道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偏見,一旦有了,對那人的厭惡就永生難以化解。討厭沒有理由,也沒有可以形容的文字,討厭就是討厭,偏見的化身。”

我不知道龔晉討厭龔明的原因,但我覺得,同是一孃胎裡出生的人,何必相殘?可是龔明一直都待他很好,根本沒有抱怨,這是我知道的。

龔晉這人,很古怪,也許是成長經歷讓他心生傲岸,瞧不起任何人。

“愛上一個人亦是如此,變不了了,就好像刻在骨節上的溝壑,難以填補。”手錶“啪”一聲被他扣在桌上,不起微塵,“那晚很靜,天很冷,寒冷的月光灑在我的檯燈上,我做了很多個夢。夢境很深,讓我沒注意到有人來開門。那晚是我第一次遇見了他,他拿了我室友的佛墜,卻沒發現牀上驚得快出聲的我。可不知爲何,看到他的容貌之後,我卻叫不出來了。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好看得讓人魂不守舍,讓人忘了自我,讓人忘了時間,讓人忘了當時是何許情況,忘了他是小偷。他好像會讀心術一般,又好像能完全篤定我不會叫出來,把佛墜收好,笑着看了看我,對我說:‘你不會說出去的,對吧?’我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他就迅速離去了。”

聽到這裡,我心裡靜靜想着,龔晉的經歷竟與我的經歷如此相像。似相同,似又不同,但無論怎樣,我突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可我不得不說,他佛墜真的是牽扯了太多傷傷痛痛,它本身吉物,在我看來竟如此骯髒而晦氣。

“是他讓我看到了新生的希望,我忘不了他,我替他背了鍋,賠了室友很多錢。後來我向他表白了,他竟爽然接受了,你懂那種感覺嗎?深深地愛上一個人,向他表白,他竟接受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多美妙嗎?”

我不明白,我亦不知道,我沒向別人表白過,也不知道表白成功是什麼滋味。

“後來我得知他在跟一個女孩交往,她叫錢茗悅,家裡很有錢。我傷心痛哭,離家出走,多次嘗試自殺,可最後都失敗了,醫院把我救活,一次次自殺,一次次醒來,我陷入了抑鬱,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後來醫生說那是躁鬱症。他提出了分手,說永生不要見面,說壓根沒有愛過我,我只是被他利用的而已。你知道我是何等心痛嗎?後來,我父母找到了我生病的根源所在,他們找到了他,叫他來見我。我心情好了許多,他說等我考上大學,再考慮感情的事情。再後來我加倍努力學習,填寫志願的時候,我終於選擇了這所學校。”

後來的事情,我想我不必要再聽下去了。但是令我疑惑的是,爲什麼龔晉要堅持不放?他還有希望嗎?在我看來,顧平川壓根就沒看上他,一切只是利用而已,爲什麼他還要跟我說我會輸?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早已輸得徹徹底底了嗎?我真不知道這人腦子是怎麼想的。

“鄭愛森,聽我一句勸,離開他好嗎?你跟他不是一路人,他也不屬於你,屬於我。”

真可笑,真可笑。他爲何要屬於你?你手中有什麼籌碼?在我看來,龔晉只不過是在絕望的盡頭掙扎而已,叫別人放手,來換來自己那微妙的希望,何必呢?

我起身,拿上所有的物件,慢條斯理收拾好了所有東西,決然離去。

我不想看見他。

既然他心裡有“偏見”二字,他能以偏見的心態待見別人,那自己也活該飽受偏見。

我對他有偏見。就好像他說的一樣,討厭就是討厭,沒有理由,無法改變。我對他的偏見亦是如此,他所有的話語,所有的舉動,在我看來只不過是無理取鬧。

讓他飽受我的偏見,還有……他的。

剛到圖書館門口的時候,我停了下來。涼風如刀割,割在我的臉上。這裡的天氣很乾燥,我嘴脣有些掉皮。想着龔晉所說的一切,我竟苦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存在於世,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存在,有什麼意義,亦不知自己在他心裡到底是寬是窄是圓是扁。

顧平川?你說的哪句話是真的?

龔晉所說的一切,讓我心裡的潮水更加翻騰恣意,心中不安伴隨着我紊亂不穩的步伐,思緒也完全不在自己的雙腳上。

他不愛我,不然他會聯繫我,牽掛我,給我發消息。

我心灰意冷回到宿舍,杜航正在看視頻,笑聲響徹了整個樓道。我放下書包,打開了電腦,杜航就湊到我跟前來,說:“森哥,咱倆吃飯去吧?”

對哦,我剛剛不是打算吃午飯的嗎?怎麼回來了?

我嘆了口氣,笑了笑說:“罷了,沒胃口,你自個去吧。”

杜航將手臂從後邊圈住我的脖子,在我耳邊說:“我請!”

我欲掙扎,但他似乎根本不給我掙脫的機會,我實在沒力氣跟他撕扯。

“我真的沒胃口。”我的語氣有點不耐煩。

不過杜航心思根本不在如何緩解我的不耐煩之上,笑着說:“雞公煲!吃不?”

我扭頭懶懶看他一眼,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鬆開了我,沉下臉來,“就是想跟你吃個飯,你也不賞個臉。我想傾訴,我心裡好苦,你一直都不在宿舍!”

我心裡一直認爲,猛獸纔會獨來獨往,獵物纔會結伴而行。我一直想做一個無堅不摧的猛獸,可是身邊的人,卻成了我的牽掛。

我答應了杜航。

杜航竟應了我的要求點了箇中辣,廣東人是不太嗜辣的,從他的決定可以看得出來我的重要性,或許他有事求我呢?

冬天是最好的冷凍冰箱,連可樂都不用加冰,便入口爽快,解辣解渴。我大口大口吃着肉,竟已經很餓了。

杜航點燃了一顆煙,我有點詫異,不知道他是從何時開始抽菸的,我竟然從來都沒有發覺。抽菸的人大多都是孤獨的,孤獨之後便麻木,漸漸上癮,後來也連孤獨也吞噬其中,再吐露乾淨,化作一縷青煙寥寥升空。

他表情很苦澀,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我默默吃着雞肉,埋着頭,又時而擡頭看他,看着他被辣得滿嘴瞳孔,赬顏徹頸,眼眶也紅潤着。

“你想說什麼,你就直接說吧。”我低聲道。

杜航掐滅了煙,才說:“我喜歡郭沐瑤,你能不能幫我跟她說說?”

我的動作僵住了,苦苦地望着天花板,說不出來的滋味,也不知是拒絕還是接受。思來想去,我哭笑不得道:“我說你說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絕對不一樣!”他說得興致勃勃,猶如憤怒的小鳥,伸長脖子湊近我說:“我害怕啊!我怕她打我!你知道她有多兇嗎?比滅絕師太還兇殘,罵起人來就好像推土機,無堅不摧!打起人來就好像□□,棺材裡邊的祖宗都會被她給嚇醒!”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杜航,要是我幫你去說,恐怕你也會失望的,她還是會來打你,罵你。”

杜航灰心喪氣,就好像落魄的小狗,嘆了口氣,說:“你說怎麼辦?”

“你要有勇氣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他舉筷,夾了塊雞肉,細嚼慢嚥着,看得出郭沐瑤對他的重要性。他吃雞肉就好像吃蘿蔔,吃得有些犯惡心。後來他乾脆將那塊雞肉扔了,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沒那勇氣。我跟她成天打打鬧鬧的,突然之間表白了,而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真的怕走出這一步,她就再也不跟我說話了。”

我實話,我不是什麼愛情專家,我也不好爲他圖效綿薄建言獻策。也許在十八歲的天空,天空中雲朵織就的愛情,就是如此般吧。甜蜜與苦澀交織,憂心與激情共存。但是能否結作奇葩,這還真不好算計。

“杜航,凡事盡力而爲,親力去做,至少讓她看到你的誠意。再或者,你再等等,看看她的意思,多約約她。她喜歡吃,你給她好吃的,逗她開心。”

杜航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我就知道你最懂她!”

可是我心裡何其擔憂,我怕杜航的努力終將若空氣一般,郭沐瑤感受不到,但是時刻刻存在,最終可憐的,還是杜航自己。

感情不是最爲作孽的物事嗎?林林總總的事物中,唯獨感情這道坎最爲高立,難以跨越。不跨越,是軟弱。跨越了,是傷痛。我便是如此。

我苦苦一笑,好像這正是我的招牌表情。我有經歷感情嗎?我們的一切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我們就好像兩個打火石,火花一瞬光亮,光彩照人的幸福洋溢笑靨,一瞬過後,除了短暫的餘溫,就什麼也沒有了。

火花過後,都難以讓人想起火花曾經綻放過。

我算是想明白了——我的遭遇跟龔晉一樣,終將還是被他拋棄,無情地拋棄。無論我怎麼努力,我的結局還是像龔晉的結局一樣。

不過我跟龔晉還是不一樣的。他會無理取鬧,我則不會。感情強求不來,沒有便沒有了吧。何必糾纏?何必給自己找不悅?快樂是一天,不快樂也是一天,我何必不選擇前者?

我和杜航回到宿舍,我打算揹着書包再去圖書館,可是被杜航纏住了:“別去了,你待在宿舍好不好?就咱倆人。你去了之後,這宿舍又得冷冷清清的。我保證不吵你,有你在身邊就好。”

這話像是對小情人說的。我無語凝噎。

不過杜航的確是太孤單了,我就陪陪他吧。

一個下午,我根本複習不下去。也許忘掉一個人真的很難吧。我趴在桌上一個下午,杜航戴着耳機看視頻,我都不知道他是否注意了我的存在。也許我的存在對他來說只是一種慰藉,存在就好,沒有其他言語描繪。

我有點想阿濤了,才分開幾天,我就想念他對我的備至關照。我愛他的無微不至。就算沒有了愛情,我還有親戚,不是嗎?

親情是人生當中堅實的後盾。

親情可以將支離破碎的生活化作一山鍍金的霧。

我睡着了,不知幾點,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爲是杜航,我懶懶睜開眼,說:“別吵我睡覺,看你的視頻去。”

身邊的人很久沒說話,而是輕輕撫摸着我的頭髮,我有些發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我連忙起身,發下是他,沉醉在昏暗的燈光裡,笑着。

“老公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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