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憂遇雲曦
從噩夢中驚醒後,司馬離憂仍舊心有餘悸,這樣的噩夢之前也是隱約在做,而且,這麼多年不止一次夢到,同樣的情景,同樣的感受,只是,此次更爲清晰,細想,倒不像是夢,更似記憶裡的某一段經歷。可是,當他仔細回想,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秋實趕緊給司馬離憂服下靜息散,助他原地打坐調理內息,半柱香後氣脈、心跳方纔恢復如常。
“春華秋實,你們精於蠱數,可有什麼秘術能讓人經常噩夢纏身的,而且,還似乎是同一個夢?”司馬離憂問。
春華道:“公子,咱們無憂谷以懸壺濟世解救病患爲己任,不過,自古醫毒不分家,谷中卻有不少秘術涉及蠱毒。公子方纔所說,我倒想起一件東西來,便是‘押不蘆’。”
司馬離憂道:“我知道‘押不蘆’,又名鬼參,將其烤乾研成粉末,人若吸食便昏迷狂生噩夢如同中邪。”
秋實亦道:“對,尊主說過,此物生於西域,長於人屍體之上,甚是邪性。不過,此毒咱們中原艾草加甘草即可解,並不會使人長久陷於夢魘。”
三人又將知道的曼陀羅、神仙醉、忘憂散逐一分析,終是沒有答案。待到天光見亮,便上馬趕路。
“春華秋實,我教你二人幾招乾坤斬如何?這江湖實在過於兇險,我擔心……”想起昨日遭遇,司馬離憂只怕這倆丫頭吃了虧。
春華秋實相視而笑,春華道:“公子,你可知這乾坤斬厲害在何處嗎?”
這如何能考住司馬離憂,那可是師父親傳的功夫。他當即便答:“乾坤斬四十八式,乃是至陽神功,施展起來有金剛之力萬夫之勇。”
春華道:“公子,這至陽的武功自然要男子修煉才事半功倍。公子這乾坤斬之所以厲害,在於獨一無二的內力運轉。平常武功運內力或走少陽經或走少陰經,運轉內力於招式之上形成殺力。而公子這套掌法四十八式運力不同。練就此功,需十二正經並任督二脈內息串通無礙,隨招式或令真氣正行或逆行,如此自由內息,非尋常人可練就。”
秋實亦道:“公子這乾坤斬說到底是一門內息功法,貴在運息精妙,掌法倒是其次。公子可用其使鞭使扇使劍,無一不可。”
司馬離憂自然知道她二人所講,不死心道:“那你們知道這功法如此精妙怎還不願意學,我們出門在外,不告訴我師父即可。”
春華道:“那公子可知怎助我二人真氣逆行而不走火入魔?”
這一句便問住了司馬離憂。當初,練這乾坤斬,師父與他閉關九九八十一天,據說九天一個週期,真氣要順逆九遍方纔練成。但具體如何做到,他當時處於入定狀態,均賴師父協助,還真不知道如何去做。他曾請教過師父,可司馬寒那老頭又是神秘說機緣到了才肯傳授與他。
反正,司馬寒這個老頭兒成天神神秘秘,即便教他功夫也不肯全部傾囊相授,也是着實讓人無奈。
司馬離憂自己想想這所學只會用不會教就生氣。就好比自己手中有一座金山,想分給別人自己卻拿不出來一樣無奈。
二姐妹看他神情,知道自家少主又犯癡病。這個少主啊,性如赤子,若是對誰好便是要將命都給人家,這一身的功夫想傳些於春華秋實,又做不到,便只能自己鬱悶。
春華秋實催馬到他近前,調皮道:“少主不必憂心,我等輕功極好,善逃跑,又善用毒,雖不敵名流高手,但一般情況下自保沒問題,就昨日那些憨憨,只須揮些忘憂散,保他們睡上三天三夜。”
秋實取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與他,快嘴道:“公子,將這神仙醉塗於金羽扇上,可保藥效一旬之久,受圍困之際,只須內力催動,便可即刻將賊人迷暈。”
她講的極快,春華想攔都沒來的及。
司馬離憂甚是驚訝:“什麼,這金羽扇還有這等妙用?”他只聽師父講了這金羽扇終極可怕的大威力,竟不知道這扇還可爲爐鼎煉化神仙醉。
春華忙道:“少主,非我等要隱瞞,只是師父交待,金羽扇可助藥性增發數十倍,不可擅用。我等醫者本該救死扶傷,不可濫用施毒之術。”
聽聞如此,司馬離憂對這司馬寒老頭留一手的做法又恨的牙癢癢,早知如此,毒暈了那些人便是,也不至於害了那許多性命。他想着便又惱了一層。
他將秋實手中的神仙醉奪過來塞進腰間,一揮金羽扇,一道內力打在秋實所帶行囊上,登時,那行囊劃開一道大口子,各色藥品小罐子便散了一地。
“少尊主……”春華秋實驚呼,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瘋。
司馬離憂卻趁她二人收拾那些藥品之際一揮馬鞭揚長而去。
春華嘆口氣:“這是又惱了,自己先跑了。”
秋實後悔道:“都怪我,尊主交待過的,公子慣愛捉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讓他知曉金羽扇可催發助強邪毒藥性。我……一時給忘了。”
春華素來脾氣好,妹妹也是無心又多後悔便不忍心苛責,收拾好了那些藥品催馬追趕。
二人深知司馬離憂這個生氣便愛捉弄人然後自己躲起來的毛病,對他如此行爲也未多擔心。反正錢袋子在春華這裡,到了前邊市鎮,要打尖住店,他還得乖乖與她們會合。
出蜀地的三百里多丘陵,馬不能放縱奔跑,走起來較緩慢。司馬離憂跑了一陣子,前面大路便沒了,只有一些林間小路,只好下馬入林。開始,腳下還有路,待到林子深處荒草見密便沒了道路。司馬離憂深一腳淺一腳牽着馬往前走,越走心裡越沒有底,這會子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真疑心是否走錯路,又後悔不該自己慪氣先跑了,不知道那倆丫頭能不找過來……
他想着心事便沒太注意腳下,只覺踏上了什麼東西,忽悠一軟,身子便向下墜去。司馬離憂暗叫不好:“我去,陷阱!”
他反應不慢,點那下陷樹枝借力便運輕功飛身而上。他剛一提氣運力,忽然,一道身影飛至近前,竟將他攔腰釦住,提了上來。只這一瞬間,司馬離憂便無由恍惚,這個動作怎麼如此熟悉,是夢裡那個人麼?
他一出神間,二人已在坑邊站定,再看那陷阱,深有數丈,底部佈滿捕猛獸用的鐵夾子。
稍定心神,司馬離憂這纔看相救之人,身量與他一般,一身灰藍相間的粗布衣衫卻映襯着一張英氣十足的臉,雙目大而不媚,目光深沉淡然,如湛藍深潭,不起絲毫波瀾,挺拔鼻樑下一張稍有肉感的雙脣,讓這英俊淡然之人多出幾許親切。
“是夢裡的小哥哥!”這個想法一出,司馬離憂自己都驚到了,彷彿中了什麼邪,一時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他內心說不出的難受和驚喜,夢裡那個人,曾在生死時刻救下他,他便對那人有着深深的感激,又在危險之時離開他,他心裡又隱着絲絲怨念。在做夢的時候,他沒有這些情緒,可不知道怎麼回事,清醒時突然想到那人,這種複雜的情緒便升騰起來,他的眼裡便溢滿了淚水。他趕緊別開眼不再瞧這人。
來人也慌忙放開司馬離憂,方纔驚險,他也未看清所救之人,只覺這人身材芊芊,通身白衣,又白紗覆面,靠的近時又有淡淡的藥香襲來,對望之時那雙丹鳳眼光彩熠熠,甚美。
“這眼睛……像極了十年以來一直縈繞心頭的那個人!”姜雲曦心跳不由加快。但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又隔着十年的歲月,他着實不敢確認。便是方纔那一怔已是失禮,再也不敢細看,拱手道,“在下姜雲曦,方纔驚險,不得以冒犯,還望姑娘莫怪!”
聞言,司馬離憂就差當場去世。他是發作也不好,不發作又氣,心想:“嗨,你白瞎那麼大雙眼,看不出本小爺是個純爺們麼?”他恐說出被對方嘲笑。念在這個什麼曦好心相救又與夢中人極像,便不與他計較。他並不答話,轉身便去牽馬。
姜雲曦見他不答話便轉身,以爲他站立不穩,怕他再失足跌落坑裡,伸手去護:“姑娘小心!”
“姑娘你個頭,咱是個純爺們!”真是嬸可忍叔不可忍,司馬離憂扯下面巾揮掌便砸姜雲曦。
姜雲曦雖無防備,但功夫了得,反應迅速,登時退出丈許,所救之人美女變猛男,他也是懵了。剛要解釋,司馬離憂哪裡肯給他機會,也飛身過來,二人近身對打起來。
四掌你來我往間,姜雲曦看清,方纔所救之人確實是個男人,只不過是個令人驚豔的絕美男子。待二人雙掌相扣僵持瞬息,姜雲曦解釋道:“對不住,在下誤認公子爲姑娘,向你道歉,別打了吧。”
司馬離憂正打的起興,自然不肯答應,一招落葉飛旋帶的姜雲曦也旋轉起來。二人又于飛旋之中連對數十掌。
姜雲曦應對間道:“兄臺,若再糾纏,姜某便不客氣了。”
“在下司馬離憂,領教姜兄高招。”司馬離憂輕提嘴角道。
其實,司馬離憂越打心裡越喜歡這個姜雲曦,這架打的有種棋逢對手酒遇知己的感覺。
聞言,姜雲曦一展右臂,背上寬背重劍直飛半空,帶起林中落葉簌簌。姜雲曦騰身握住,劍指司馬離憂。
司馬離憂展開白羽扇,真氣護體,靜待重劍。
雙方只頓片刻,便啓勢運輕功飛身相向,重劍白扇戰在一處。
重劍鋼中藏柔,一陰一陽中生出無量八卦招式,纏鬥白羽扇。
白羽扇灌入乾坤斬內力便尖利如玄鐵,至柔之物瞬間點化成至鋼利器,每與那重劍相碰,竟迸發出金石之聲。
二人自林間打至樹梢,又至樹梢飛身半空,激起狂風陣陣,所觸及樹木紛紛折斷,越打越是勝負難分。待司馬離憂痛快將乾坤斬四十八式使了個遍,姜雲曦回身一撤,停於丈許開外的高枝之上,道:“司馬公子好身手,在下不及,甘拜下風。”
司馬離憂也算盡興,先飛身落地,道:“姜兄武功了得,還未分出勝負,怎可輕易認輸?”
姜雲曦難得高興,亦飛身而下,一指司馬離憂腰間,笑道:“司馬公子,還有兵刃未出,而姜某招式已盡。”
司馬離憂見他笑,果真極美!他心口氣息便有不穩,真誠道:“唉,姜兄此言差矣。姜兄劍法變幻無窮,實在是離憂不及。”
二人相望,頓有惺惺相惜之感。
似是心意相通,各收了兵器,攀談起來。
司馬離憂便相告所爲何事要去洛陽。並說:“姜兄,聽聞此次武林大會天下英豪齊集洛陽,誅奸佞救太子。姜兄如此好身手,怎麼可錯過如此揚名立萬、爲國爲民的好時機?”
其實,司馬離憂自己還真沒想當英雄,只是,他心裡覺得,像姜雲曦這樣的人若不當蓋世英雄實在可惜。
姜雲曦美目之中又復深潭,道:“不瞞司馬公子,姜某心有大悔,發誓餘生浪蕩江湖,每日只尋些善事來做,以求安心一二。另外,姜某願踏遍山河,尋訪一位故人。”
司馬離憂驚異道:“大悔?故人?姜兄方纔救我是在做好事?那故人又是誰?”
“救了你自然是做好事,不過,不是刻意尋的,姜某正要去蜀中,路過此處,正好碰上公子墜入陷阱。”姜雲曦說着自己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嗐,要是知道公子有這好身手,哪裡用姜某出手。故人麼,說起來,很是慚愧,她是我恩公的女兒,她的眼睛與公子很像。”
“那姑娘可是姜兄心上人?”司馬離憂問。
姜雲曦忙道,“不是。只是十年前我救過她,後來,竟給丟了。”
司馬離憂心中對姜雲曦突然又多了敬重,十年尋一人,可見,這位姜兄是多麼重情重義之人。
不知道爲什麼,聽姜雲曦說那姑娘不是心上人,司馬離憂竟莫名的高興。
姜雲曦心裡也起蘑菇,自打見了這離公子,笑了這兩次自己都呆了,他打母親故去就沒有笑過,今日,遇到了這人,這是怎麼了?!
他自覺又失態,忙拱手道:“既然公子無恙,姜某就此別過。”
司馬離憂自然不捨得他走,擋住去路,頑劣道:“姜兄,你可是要繼續去做好事?”
姜雲曦點點頭。
“此時,便有個大大的好事要姜兄來做。”司馬離憂神秘道。
姜雲曦更不明白了,只疑惑看着他。
司馬離憂上前一步道:“姜兄,你說,君子是否該成人之美?”
“那是自然!”姜雲曦道。
司馬離憂欣然問:“那,在下若是特別喜歡一件東西或者一個人,姜兄是不是會爲在下促成?”
姜雲曦想都未想,道:“那是自然。”
“好!”司馬離憂撫掌大笑道:“那姜兄便隨小可去洛陽走一遭吧。”
姜雲曦還是未明白他所指。
司馬離憂裝可憐道:“小可此次出谷乃是頭一次獨自走江湖,雖還帶了兩個丫頭,卻也是武功不濟,沒甚用處,搞不好還是累贅。才走兩日便發現這江湖果真險惡,處處該栽,每天都過的心驚膽戰。但師命不可違,總不能半路逃回無憂谷。若是得姜兄如此英豪一路相伴,小可這心裡可就實在算是踏實了的。”
還好,春華秋實沒在跟前,聽不到他們少尊主如此埋汰人,不然,該直接打道回府了。
這……被他如此一說,姜雲曦也動搖起來。
見他停下腳步,司馬離憂趁熱打鐵道:“姜兄,這做好事在哪裡都可以做,你想,武林大會啊,得多少門派都聚集,那互有舊怨新仇的能少的了嗎?得有多少人需要你或鋤強扶弱或制止干戈啊。這做好事和尋人,就得往人多之處纔有機會,比如,姜兄在這荒山密林,能有幾次救我這樣的機會呢?恐怕是千年難得一回,所以,還是隨小可同去洛陽吧……”
姜雲曦也是被司馬離憂迷了心,被他巴拉巴拉一頓說,還真答應了。
然後,等春華秋實再追上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們英明神武的少尊主正懶懶伏在馬背上,身邊多了個牽馬的絕世大帥哥。
二姐妹聽少主簡單講了前事,也附和道此二人真是有緣。
司馬離憂自是萬分開心,賴在馬上碎碎念道:“你們不知道這姜兄,那可是武功蓋世,這場比試我都累脫力了,便只好有勞姜兄爲我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