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顆手返回大伾山時,宓妃還在呼天愴地的號啕。兩個女人抱頭痛哭一場。事後,顆手說:“鯀的水性極好,即使是抱着石頭,也未必能淹呢,咱倆去下游找一找吧!”
“好吧,”宓妃說,“就是人死了,也要把屍體找來葬在大伾山上,把這撼天動地的悲壯一幕告訴後人。”
洪水成扇面形橫掃平原。幾座接近山坡、特意用息壤加固的城池已被夷爲平地,想必是摻在城牆上的息壤也被收走了,慘狀觸目驚心。再往下走,被稱爲二帝冢的顓頊、帝嚳墳,以及帝丘、封丘一帶的城廓都浸泡在洪水中。有的城牆坍塌,城中進水,城牆上擠滿了災民。顆手一路看,一路不停地抹眼淚。這些城廓都是她和鯀一同謀劃修建的,如今城還在,而鯀卻不在了。也多虧了這些城廓,不然的話,生活在千里大平原上的人又能到哪裡去逃生呢?
顆手和宓妃以洪流最急的濟水爲中線,向左右兩個方向往來搜索。大地茫茫,波濤滾滾,人、畜屍體以及樹木樑檁等漂浮物隨處可見,要想找到鯀實在渺茫。但兩個女人毫不懈怠,一個低空飛行,一個履水踏浪,不放過任何一個映入眼簾的目標,也實在難爲了她們。
一日,二人路經泰山,宿在山上碧霞宮裡。深邃的天穹星光燦爛,銀河盈盈,波浪不驚,隱秘着數不清的人間猜想。忽然,一顆斗大的流星劃過夜空,帶來一派光明。那流星甚是奇怪,幾次着陸後又彈起來,竟如蜻蜓點水一般。
“這是一個下凡的星宿,”宓妃說,“它幾次着陸不成,說不定是它預定投胎的目標被大水衝跑了。”
“也許是將星隕落,”顆手憑直感擔心地說,“會不會與鯀有關呢?”
兩人正在議論,南山上忽然射出一道金光,直撲流星。
“女媧出動了!”宓妃失聲叫道,“你看,人面蛇身,二目如炬,不是她是誰?”宓妃是伏羲的女兒,但她的母親並不是女媧,也沒見過女媧,只是聽人說女媧是她的姑姑,也曾經是伏羲的妻子。
倏忽
間,女媧已經撲捉到流星,並把它吸入口中,如一道飛虹,漸去漸遠,最後只剩下一個紅點,消失在東海之濱。
宓妃和顆手睡意全消,連夜登程,去追尋女媧的蹤跡。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夜空,連星星也失去了光彩。二女正在分辨方向,忽見流星又在遠處低空現身,隨即墜地。不過,這次它再也沒有反彈。
“它終於找到了歸宿。”宓妃說,“走,我們去看看。”
太陽吃力地突破水天相接處的雲翳,爬上伸入海中的羽山,把溫柔的光線灑向寧靜的海灣。這個海灣叫做羽淵。金色的沙灘上俯伏着一隻碩大的鴟龜,就是那種少見的鳥頭蛇尾三足龜。聽見空中有人說話,鴟龜伸長脖子張望了一下,迅速爬進水裡。
來人就是顆手和宓妃。沙灘上空無一物,兩人在半空就瞄上了這隻鴟龜,在它離開的地方開始着陸。
“沙灘上好像躺着一個人!”宓妃邊下降邊說。
“鯀,”畢方鳥幾乎垂直降落,顆手翻身跳下,驚呼,“就是鯀!”
“鯀——,你醒醒!”兩個女人同時撲到鯀的身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
鯀雙目緊閉,面色焦黃,身上冰涼,鼻孔裡氣息還在。
“一時喚不醒他,咱們給他暖暖身子。”宓妃邊說邊臥在鯀的一側。顆手也隨即倒下,解開衣襟,露出雪白豐滿的胸脯,緊緊地貼在鯀身上。畢方不待主人吩咐,張開寬大的翅膀,將三人覆蓋在鬆軟的沙灘上。
海浪輕輕地拍打着沙灘,像母親哄拍即將入睡的嬰兒。鴟龜從水裡鑽出來,繞着大圈爬行,不時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準備隨時阻止不速之客打擾人間這份溫情。一彎殘月憐憫地俯視着人間。鯀的體溫漸漸恢復,呼吸勻稱;繼而心跳咚咚如敲鼓,一股男人的陽剛之氣噴薄而出。顆手靠在他的身上如醉如癡,好像一身的血肉都融化了一般。此時鯀忽然大吼一聲:“女人,閃開!”兩隻胳臂一伸,把顆手和宓妃猛地推開,身體一躍騰空三丈餘高。
“啊!”兩個女
人一聲尖叫還沒有落音,只聽“砰”的一聲,鯀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顆手和宓妃以爲是詐屍了,驚魂兒未定;少頃,見鯀躺在那裡竟呼嚕呼嚕地打起鼾來,又一齊撲了上去。
“鯀,醒醒,快醒醒!”兩人一遞一聲的呼喚。
鯀渾身大汗淋漓,迷迷怔怔地睜開眼,吃驚地說:“你怎麼也跟來了?”
“我和宓妃一塊兒找到這兒來的。”顆手驚喜地說,“大姐,他沒事了!”
“哦,原來是你們倆呀,”鯀完全清醒過來,“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時,鴟龜挖了一窩海龜剛下的蛋,來到鯀面前,一枚枚從口中吐出。
“老兄,是你把我背到這兒來的吧?”鯀環顧四周,繼續對鴟龜說,“擁山抱海,鋪地蓋天,好風水啊!看來這地兒就是鯀的歸宿了,謝謝你了!”
鴟龜不答話,匆匆鑽進水裡。
鯀尷尬地笑笑說:“他不便暴露身份,總是藏頭露尾、神秘兮兮地,咱們趁熱就餐,由他去吧!”
新鮮龜蛋很香,顆手和宓妃各吃了一枚,剩下的被鯀吃了個淨光。他神奇地恢復了精力,紅光滿面。
“要是不該死,想死還是不容易呢!”鯀輕鬆地說。“我走在黃泉路上,奈何橋忽然被大水沖垮了,陰河對面的鬼門關還死死的關閉着,看來暫時不想接納我。我正在河邊徘徊,你倆突然出現,硬是把我拽了回來。”
“是你自己不甘心就這麼一死了之吧,”宓妃說,“因爲治水失敗不是你的錯。”
“失敗是成功之母,”顆手滿懷希望地說,“我們從頭再來!”
“唉!我這一口氣也咽不下去,”鯀嘆口氣說,“但是屬於鯀治水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鯀這個臭皮囊已經遭到天怒人怨,再也不能作爲治水的旗幟樹立起來了。我曾簽下軍令狀,將以自裁向朝廷、向天下黎民謝罪。鯀死不足惜,遺憾的是沒有留下一個後人繼承我的遺志,把這場抗洪鬥爭進行到底,以告慰我的族人和祖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