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敗俱傷即刻發生之際，只聽得“啪啪”兩聲鞭響，疾飛的大槍和羽箭同時掉頭插在地上。“別打啦！別打啦！”隨着話音，一個黑影飄忽而至，落在兩人中間。
“攝政王？”后稷翻身下馬，上前見禮。
“虞舜？…是虞舜來啦！”夷諾陣上幾位年長者驚喜的叫道。
不速之客的確是虞舜。原來，虞舜早年曾經跟隨師父單卷，造訪過散落在大江兩岸的東夷部落，在宋山做客月餘之久，結識了不少同齡朋友。聽到后稷兵發宋山的消息後，他擔心出事，便單騎狂奔而來，及時出手解除了一場即將發生的災難。
虞舜與宋山故人一一相見，並率部將祭奠了兵聖蚩尤。夷諾爲歡迎虞舜，破例提前舉行每年一次的圖騰聖餐儀式。黃牛是黃牛部落圖騰，平時是嚴禁宰殺的；但在舉行聖餐儀式期間，牛肉卻成爲人們餐桌上的美味佳餚。因爲部落習俗認爲，圖騰對族人具有感應效果，能把自己的力量、膽氣和特殊技能傳授給部落男女。人們爲了獲得圖騰超人的力量，就必須食其肉、飲其血，因此就有了每年一次的圖騰聖餐節。夷諾借圖騰聖餐之機，椎殺數百頭黃牛犒賞后稷三軍，令后稷親身感受到東夷人的好客和義氣，也對夷諾捨身保護前來避難的驩兜有所理解。虞舜詢問師父的下落，夷諾說，單卷不久前走訪過大江南北的東夷部落，也在宋山小住了幾天，臨走前留下話說，今後江北將不得安寧，他要到江南去做一番堪輿，爲蚩尤的牛頭冠尋找一個安葬地。
“爲什麼？宋山這裡不是很好嗎？”虞舜問。
“師祖沒有說明原因。”夷諾稱單卷爲師祖，接着說，“他總是有先見之明，我們對他的提議從來不問爲什麼。”
“當時師父肯定知道我發兵討伐驩兜氏了，沒有說什麼嗎？”虞舜想聽聽單卷對時局的看法，於是問道。
“師祖說過，如果丹朱來宋山避難，讓我們善待他。”夷諾說，“還說這裡怕不安全，可以把丹朱一行送到江南去，那裡的犀牛部落是驩兜氏的親家。…這不，稍一耽誤就被你們堵住了。”
虞舜讓夷諾把丹朱和驩兜叫來，當即封丹朱爲丹水侯，（2）派后稷送往丹淅城安置；然後對驩兜說：“你是朝廷重臣，竟屢次反對天子詔命，接連起兵叛亂，攪得天下不寧，罪在不赦，應施以流刑。不過，犀牛部落生活在江南崇山峻嶺之中，就權且當作你的流放地好了，以後不得踏過大江一步。”
驩兜喏喏連聲，渡江去乞。此後，驩兜又會集江上鱷、神叉三郎殘部，在南荒地面建立了一個驩兜國，以捕魚爲生。後來，丹朱也率衆南遷，在驩兜國落腳，因此也稱驩朱國。（3）鑑於驩兜氏在三苗地區根深蒂固，影響巨大，虞舜決定把以開山犀爲首的驩兜家族，流放到遠在西北的三危，
以分其勢。（4）同時，封來自東夷族落的夷諾爲方伯，成爲三苗的盟主。夷諾廢除驩兜氏的酷刑和苛政，推行九黎人尊重天地神靈的風俗，就是史書上說的“復九黎之德”，使三苗地區歸於平靜，重新成爲堯舜政權的屬國。
契在烈山邑清理驩兜氏檔案時，發現一批驩兜與諸侯間的來往信函，其中不乏涉及反對虞舜攝政之事。虞舜指示，除共工氏孔任的來函外，其餘一概付之一炬。他知道，當兩種強大的勢力對峙時，難免有人當騎牆派，這也是小國小幫的生存之術。如今三苗失敗了，這些當初曾經動搖的小國之君，一定會誠惶誠恐地向自己表示忠心；如果老是抓住他們的把柄不放，反而會使其心生不測。至於共工氏孔任，早就和三苗沆瀣一氣，一貫抵制自己主政，是臥榻旁邊的一股危險勢力，正好藉此機會把他除掉。皋陶是法律專家，此時大顯身手，將孔任串通三苗謀反、治水失敗和魚肉百姓等新賬舊賬全都抖摟出來，數罪併罰，判處流刑，連同他的族人統統被流放到北方的幽州。
至此爲止，鯀、三苗盟主開山犀、驩兜和共工氏孔任，先後被流放到東、南、西、北邊遠地帶，史稱“流放四凶”，是虞舜真正行使權力、樹立權威的開始。從此以後，就再也沒人敢反對虞舜了。把治水失敗的鯀也劃入“四凶”之列，多半是後世史家的偏見，並不一定是虞舜的意思。虞舜後來很快起用鯀的兒子大禹，說明他並沒有把鯀家族看作威脅，對鯀的處理，不過是依法辦事而已。作者讀史至此，常有憤然不平之慨；刻在龜甲上、竹片上以及寫在紙上的歷史，不實之處開卷可見，冤枉了不少可歌可泣的英雄，豈不痛哉！
百廢待興。皋陶又推薦了禮儀專家伯夷和器械世家出身的巧垂進朝任事。他不無遺憾地對虞舜說：“現在就缺一位治水的領軍人物了。我一插手才知道，不精通天文地理、山勢水脈，不瞭解陰陽易數、河海變遷，光憑一股拼勁兒是不能勝任治水的。可惜，這樣的人太難找了。”
“四嶽也是共工氏的一支，素有治水傳統，沒有推薦人選嗎？”虞舜問。
“我一個個登門訪賢，他們都表示願意參與治水，但極力推辭掛帥。”皋陶感慨說，“從女媧理水到現在幾千年過去了，水患時斷時續，從來就沒有被制服過，治水者大都以失敗告終。人力可用，天意難測呀！治水者首先要有與天奮鬥的勇氣；但要說人定勝天，難哪！”
“你這一說，讓我真的懷念起鯀來了，人才難得，精神可嘉，”虞舜忽然想起什麼，接着問道，“有鯀的消息嗎？他沉水三年不死，竟然從腹中剖出一條虯龍來，決非尋常之事，也許他還能復生呢！”
“我當時就讓朱虎、熊羆去跟蹤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報告。”皋陶說。
“天下平靜了，剩下來
的大事就是治水了。”虞舜說，“把手頭上的事兒安排一下，咱們去巡視江河上游水情，順路也打聽一下鯀的下落。”此時，虞舜也惦記着妹妹顆手的去向，只是沒有說出口。
欲知鯀在何處，還得從頭說起。當時，虯龍馱着黃龍，艱難地逆流上行。來到大伾山時，顆手在半空發現前面濁浪滾滾，旌旗獵獵，有大隊水族涌來，急忙降到水面告訴宓妃。宓妃快速前行，終於在洛汭（ruì）遇到了來者，原來是正在巡河的河伯！宓妃吃了一驚，本能地潛水躲開。但她立即想到，正處於危難狀態下的鯀，可能會受到河伯的驚擾和傷害，於是又義無反顧地迎了上去。
“宓妃！”河伯一躍跳到宓妃面前，驚喜地說，“宓妃，你來找我？”
“我經常從洛汭經過，”宓妃嫵媚地一笑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見到你總不能像遇見狼似的躲起來吧？”
“好好好，你讓我想的好苦啊！”河伯訴苦說，“爲了使你回心轉意，我把所有的嬪妃宮娥都打發了，好寂寞啊！”
對於宓妃，河伯本已失去信心，今天太陽怎麼從西邊出來啦？“哦，對了。”河伯心想，“宓妃的品味很高，除了像羿、鯀這樣的神中翹首、人中之龍，其餘的毛神和凡人都不在她的眼裡。如今羿和鯀都歸天了，我冰夷雖然破了相，畢竟是下界水神霸主，況且經過東海高手的整形，自己的臉面還算看得過去；她離不了男人，不來找我還能去找誰呢？”
河伯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宓妃說：“你要是不忙的話，就跟我到洛水去散散心吧！這裡人來人往的不清淨。”宓妃看看河伯的蝦兵蟹將，嫌他們礙事。
“好好好，我不忙，不忙。”河伯轉身對保駕大將烏遊說，“你們回去吧，順便把那件事兒辦了，在極淵宮等我。”
注（1）《山海經•大荒南經》：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育蛇。有木生山上，名曰楓木。楓木，蚩尤所棄之桎梏，是謂楓木。
（2）《太平御覽》卷六三引《尚書逸篇》：“堯子不肖，舜使居丹淵爲諸侯，故號曰丹朱。”
（3）《山海經-海外南經》郭璞注：“讙兜，堯臣，有罪，自投南海而死。帝憐之，使其子居南海而祠之。畫亦似仙人也。”此事在《山海經-海外南經》中是這樣記載的：“驩兜國在其南，其爲人，人面有翼，鳥喙，方捕魚。一曰在畢方東，或曰驩朱國。”
（4）《尚書•舜典》：“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鹹服。”又：“分北三苗。”（注：北，背也。分北三苗，即對三苗諸族區分情況、分別異地安置的意思。）
（5）屈原《天問》：“焉有虯龍，負熊以遊？”“阻窮西征，巖何越焉？化爲黃熊，巫何活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