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上海火車站。
現在叫上海北站,如果沒記錯的話,後來這裡成了火車博物館。
王明江站在臺階上,看着人流如織,大家擁擠的向出站口走去,身上揹着行李,提着大挎包。
每個尋夢者都是輕裝上陣,想着在這個城市“無成本”的實現撈金夢想。
好在時代不虧待大家,幾乎每個來上海的人,都比之前的日子過的好。
王明江並不着急去尋找給他寫信的上海姑娘。
物是人非,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愛那個姑娘。
如果不是怕姑娘爲了愛情尋了短見,他在上海一邊賺錢,一邊白相的生活要好玩多了。
出了上海火車站,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以前在老照片上經常看到,陌生的是自己竟然置身畫內。
揹着行李包,穿着土裡土氣的人們潮水一般從出站口涌了出來,這是第一代出門打工的人,王明江和他們走出來的時候,一點都沒有違和感。
只是,當潮水散去,他孤零零地揹着包走在街頭,感覺不太好玩了。
而且,他的這身打扮,給人的感覺就是——好欺負。
有騎自行車,穿喇叭褲的年輕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對他翻了翻白眼兒,一副看不起的樣子。
還有一個傢伙更過分,故意找茬,面對面走過來的時候,故意用肩膀扛了他一下。這個傢伙穿戴打扮在王明江看來太一般了,不就是褲子比別人的寬了一些嗎?破喇叭褲一條,這就是嘚瑟的理由了嗎?這麼浪費布料的設計,看上去毫無美感。
“找事兒是吧?不知道老子哪兒出來的?”對於想找事兒的人,王明江一點兒都不怕。
“儂個小赤佬,就是找儂事兒,行不信一拳打到儂大西北挖坑去!”那個傢伙還裝腔作勢的樣子。
“巧了,老子剛從大西北挖坑回來,不介意再去一次,這次去帶上你那就更好玩了。”
那個傢伙顯然沒有預料到,眼前這個鄉巴佬會拉住他不讓走了。
這個以往他欺負過的阿鄉不一樣啊,那些傢伙都是灰溜溜的不敢吭聲的走掉的。
感覺到胳膊被他抓的生疼生疼的,他想甩掉,卻根本沒有可能,就像螃蟹的鉗子一樣,越甩越抓的緊。
“哎哎,同,同志,別這樣,我是不小心的。”看着他的架勢,那個人立即服軟了,剛纔就是看他穿的像個阿鄉,忍不住要欺負一下,沒想到是個厲害的角色。
“你以爲老子好欺負是嗎,什麼是小心什麼是不小心我看不出來?”手一翻轉,把他的胳膊擰到身後,疼的他大叫起來。
周圍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幾個看熱鬧的一溜煙圍過來。
“對勿起,對勿起。”喇叭褲趕緊賠禮道歉打算走人,他已經明顯感覺到不是他的對手了,這個傢伙手裡的力道大的很,就像能把磚頭捏碎了的那種。
“想走嗎,沒那麼容易。”
“大哥,兄弟剛纔實在是對不起,但是你留我就不對了吧。”
“留你是有事,不是要打你。”
王明江從黃書包裡拿出一封信,說:“吉慶裡三十八弄,知道這個地方嗎?”
“知道,知道。”
“知道就帶我過去。”
“可是,大哥,要好遠啊,你確定是要走着過去嗎?”
“難不成你還想打個車?”
“好好,那我送你過去,今天算我倒黴。”
一路上,經過王明江的盤問,這小子也不是什麼壞蛋,至少比他想象的社會小流氓要好一點,這小子叫李春,還是個知識青年,本來是個上海人,在東北呆了三年當知青,剛回到上海,還沒有分配到好的工作,心情鬱悶,再加上又學了點東北的莽撞氣息,就想拿王明江撒個氣,排解一下心中的鬱悶,沒想到被王明江抓了壯丁,乖乖的跟着這個西北大漢去探路。
一路上兩人聊的倒也算投機,互相打聽到了各自的來歷。
聽的李春心裡一個勁兒的咂嘴,沒想到這小子是來上海找姑娘的,就這打扮姑娘家能同意嗎?
王明江對這個壯丁的待遇還是不錯的,中午的時候請他下館子吃了一碗麪,兩個涼菜,兩瓶啤酒,完全是現代人的就餐習慣,把李春那小子給驚到了,沒想到這個窮阿鄉這麼有錢,僅有的那點本地人的自豪被金錢給徹底磨平了。
“明江哥,儂這麼有實力,到底是幹啥的,兄弟以後就跟你混得了。”李春在東北待了三年,還是青春期最關鍵的三年,說起來東北話很純正,回到上海,他是上海話夾雜着東北話一起說,搞得東北人覺得他是凡爾賽,上海人覺得他不正宗。
王明江對他吹捧的話毫無知覺,畢竟,兜裡有多少錢自己知道,比起當初的身無分文來說,現在也就是暫時解決了個溫飽,接下來還有不少花錢的地方,需要趕緊賺錢纔對。
“李春,我看你骨骼清奇,額頭髮亮,似賤非賤,非常適合做生意,你可以考慮一下放棄尋找鐵飯碗的夢想,跟着我混,我保你幹半年的活兒就比別人一年賺得多。”
李春撓着頭,“大哥,這聽起來是個好事兒,我想做,只是我家裡怕不會同意,我要是每天都吊兒郎當沒個正業,我爸媽兄弟姐妹怎麼看我?七大姑八大姨怎麼看我?周圍的鄰居怎麼議論我,即使我都不怕,我爸媽也沒臉出去見人。”
“這個顧慮算個啥,現在是商品經濟,主要你正當的活兒幹,每天能拿回去錢,讓你父母吃香的喝辣的,兄弟姐妹都有好衣服穿出去,誰都羨慕來不及呢,還說你閒話,你這樣想完全是不瞭解人性。”
聽着好像有點道理。李春被他一通反駁,覺得有些道理。
“李春,要不是我缺一個人本地助理,你肯定沒有這個機會。”
“明江哥,我們乾點啥才能賺到錢。”
“呵呵,這年頭,幹什麼賺錢,今天晚上我就讓你拿着錢回家顯擺,你願不願意試試?”
“大哥,你這麼一說,小弟我忽然茅塞頓開,不找鐵飯碗了,就跟着你幹了。”
“你小子真是走運,這麼賤的一個人,還有錦鯉的狗屎運,遇到我就是你的命好,人吶,不管什麼材質,七分天註定,三分靠打拼,你小子就是命好。”王明江喝着麪湯,對眼前這個傢伙的命好都羨慕。
李春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明江哥,你是什麼意思?什麼錦鯉?”
“以後你會知道的,對了,你有糧票嗎?”
“有有,錢沒有,糧票還是有的。”李春從褲兜裡摸出一些上海本地糧票來。
八十年代,不吹不黑,糧食量產開始有了提升,全國已經開始有了富裕,糧票也就不是那麼緊缺了。有時候沒有帶糧票,多給點錢小飯店也樂意。
兩人出了小小飯店。
擡頭看了看一棟大樓的鐘表,現在時間是十二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