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之後,雲宮又迎來了大量的賓客。這似乎是年紀大了之人的通病,那就是愛熱鬧。確實,雲旎這樣的僞聖,若是入聖境無望之後,那麼隨時都有壽終之時,道聖那一卷道經已經點得明明白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已斷定雲旎無入聖境之可能,所以規勸這位老妹妹別耗費過多的壽命在這上面,享受這殘餘的壽命。
這種居高臨下,窺探他人命運的行徑,讓雲旎感受到了不甘和恐懼。
好在幾十年的苦心經營,雲宮也並非是死一人而崩全盤的局面,法書境的長老就有三位,加上二三十蹲鋒境以及過百的翰墨境弟子、執事,這個陣容,除去劍閣、道庭之外,在中州也算是龐大的畫宗門庭了。
如今,就差一個能夠繼續引領雲宮走下去的接班人了。
雲間被撕開一角,雲旎凌空而立,腳下那片浮雲,沒有想那九隻巨大的鳳凰那般浮誇,更像是隨意踩在了空中的閒婦。
她看向底下,沒有見到鍾紹京和裴旻的身影,這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劍閣七位劍堂宰執之外,還跟來了一位籠罩在黑袍中的人,揹着一柄無鋒大劍,看上去整個人佝僂着,就像是要被這柄大劍壓垮似的。
道庭依舊還是隻來了三清老,甚至說,當初比之前四海宴來的人都少了好幾個,這讓雲旎眉頭一皺,難道真的放棄了?
她原本以爲,道庭會連夜派人過來,爭上一二個名額,想不到這次淪爲了看客。
她看向站在冰鳳上的男女,將目光盯在鍾嶽身上片刻,還是沒有發現絲毫的墨韻波動,心中不由暗歎,凝脂,但願你是對的吧。
她輕咳了一聲,在她身前的雲霧漸漸散去,看着雲宮廣場之上的人潮,說道:“今日無憂果落蒂,雲宮立聖女,本宮謝過諸位能夠請來觀禮。”
由於異果通靈,雲端只由九對人進入,誰取無憂果,誰爲聖女,至於輔助之人,則得其中一顆無憂果作爲答謝。
這樣的報酬,不得不說是讓人羨慕眼饞的,但往往利益驅動下,會讓原本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起來,包括像這次,可能危險不僅僅是來自雲端捉摸不透的環境,更恐怖的是人心。
古海峰並沒有站在火鳳之上,而是御劍而立,雙手環抱,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說道:“此果通靈,所以我想,在未抓住此果之前,我們先立個君子協定,咱們九對人之間,不得相互出手,以免驚到這靈果,如何?”
曹靈點頭道:“我沒意見。”
“我同意。”
“古兄說的是。”
古海峰望向冰鳳上的兩人,笑道:“你們呢?”
“沒意見。”
鍾嶽心裡暗笑道,這話簡直是屁話,這誰也沒拿到果子前出手,難道是清場?那樣子的話,這麼跳,估計就算是古海峰,還是要被羣起而攻之,很明顯,誰拿到果子,那麼誰就是被羣起而攻之的對象。
雲旎看了眼站在雲端之下的九鳳,手中鳳頭杖一揮,雲端那撕開的一角便更加明顯了。
一直綵鳳率先振翅而入,鍾嶽看着那地方,說道:“先不着急。”
然而僅僅是鍾嶽自說自話,冰鳳那晶亮的鳳羽一振,直接飛入了雲端。
鍾嶽:“……”
……
……
冰鳳一入雲端,姚凝脂就眉頭一皺,感覺這冰鳳的翅膀揮不太動了,體內的墨韻消耗地飛快。這鳳凰,並非是活物,而是聖人筆意凝成的意向,需要靠墨韻來催動。
鍾嶽一腳踏在了雲端之上,發現雖然不像是踩在土地上,但是至少不會掉下去,便將另外一隻腳也踏了出去,“把你這神通收了吧,看着也怪累的。”
姚凝脂看了眼插在雲間的鐘嶽,將冰鳳一收,化成脖頸間的一顆水晶,鍾嶽掃了眼那白皙脖頸上的飾品,心裡暗道。原來是藏在這裡啊,怪不得當初沒發現呢。
“催動陰陽兩儀訣吧。”
鍾嶽眉頭一挑,說道:“你知道無憂樹的具體位置嗎?”
姚凝脂說道:“雲端無憂樹每年的位置都是不確定的,再說我都十幾年沒來此間了。”
“你多大了?”
姚凝脂紅袖一招,冷眉橫對,“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這身紅衣,是不是太招搖了點?”這是鍾嶽剛剛入雲端之前就想說的。這一片白茫茫之間,這大紅袍加身,不就是給人當槍把子麼,他今天都換了一身白衣。
姚凝脂衣袖一收,“這無憂果又沒有成精到辨認衣色的靈性,不然這陰陽兩儀訣也沒什麼用了。”
“果子沒有,但是人有啊,這裡除了你我,還有十六個人,怎麼,姚大家是嫌競爭對手不夠多?”
姚凝脂袖子一招,身上衣服瞬間成了白色,這一手神速換衣,是鍾嶽猝不及防的。
“你若是怕,躲在我身後就是。”
鍾嶽:“……”
姚凝脂走在前邊,鍾嶽也不說話,就這麼遠遠地跟着。兩人之間,有一絲無形的墨韻鏈接着,自然不是鍾嶽的墨韻支持,而是姚凝脂維持着,鍾嶽僅僅就是像破墨法一樣,將墨韻在血氣內按照陰陽兩儀訣的路線運轉着。
他不時朝姚凝脂的背影瞅幾眼,有些心虛,擔心霸道的神人九勢,連這別人身上的墨韻都要吞噬。
不過姚凝脂似乎沒反應,他也就暗鬆了一口氣。
其實姚凝脂是感覺到墨韻在慢慢消耗,只是她以爲是這陰陽兩儀訣的正常消耗罷了,並沒有將原因歸結到被鍾嶽骨骼吞噬的詭異可能上。
過了好久,姚凝脂忽然停住了腳步。
鍾嶽咯噔一下,還是被發現了麼?
“怎……怎麼了?”
姚凝脂沉默了片刻,“你發現了麼?”
鍾嶽有些心虛地問道:“啊?”
“我們迷路了。”
鍾嶽:“……”
特麼,嚇了老子了!
這裡白茫茫的一片,既沒有地平線,也感受不到方位,簡直就像是處於一個混沌的空間,連個標誌物都沒有,確實非常容易迷路。
鍾嶽深吸一口氣,說道:“如果姚大家相信我的話,可以嘗試一嚇,讓我帶路吧。”
姚凝脂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你?”
“是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