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清醒,蒼髮現自己始終盤膝坐在巨大頭顱頂端,身側便是青年那把泛起詭異黑芒的寬大椅子。青年正雙手合一,目光深邃,盯着遠處。
“現在該我問你幾個問題了!”青年示意蒼認真聽。
“你認爲什麼是佛?什麼是魔?”青年雙脣微動,說出了第一個問題。
蒼搖了搖頭,苦笑反問,“有什麼區別嗎?至少我沒有看出區別!”
“救村民時,你應該算佛!懲惡揚善。但村民認爲你是魔鬼!殺伐太重。誦讀經文時,你更應該算佛,但你依舊殺人如麻,手段殘忍!如果這樣的話,還有何區別?”
青年沒有任何表示,指着腳下的巨大頭骨,在述說着一些往事,“此獸名曰始祖饕餮,一日界壁混亂,被撕開一個口子,這傢伙竄到了我所在的世界,大開殺戒,小到草木,大到妖獸,所有生靈皆成爲他腹中餐。連我都不得不避其鋒芒。終一日,它停止進食,進入假寐。我才得以將其斬殺。可卻從它腹中發現兩個已經成型的幼崽!你說…我所謂佛?還是魔?”
蒼所關注點似乎跟青年不同,呆呆的看着腳下的頭骨,“饕鬄?還是始祖?前輩,你到底是什麼人?又怎麼會被留在這種地方呢?”
“我叫夜冥,有人叫我魔梟!我的弟子稱呼我夜冥祖師!”青年呵呵笑着,臉上的火焰圖騰跳動了幾下。
“額…或許過於久遠,晚輩不甚瞭解!”蒼有些不好意思,歉意拱手。
“呵呵…無妨,說說如今噬魔的主人吧?”青年坐下,雙手合十放在腿上,靜靜的看着他。
“如今噬魔被一個女子拿做心愛的武器,額…也是暴力無比!她給這柄劍起名凡闊。”蒼說罷看着懸浮半空的那柄劍靈。似乎有些放心不下,補充道:“她潛力無限,相信定不會埋沒了噬魔的名聲!”
突然,劍靈一陣悸動,化作一隻巴掌大的雪白笑犬,四蹄踏着虛空,圍着夜冥轉了幾圈,頗有些不憤的叫着,“我說你起的名字太土吧?你聽我現在叫的名字!凡闊!一聽就有意境!”
蒼揉揉眼,有些無法適應,一柄如此霸道的巨劍突然變成一隻可愛的小犬。跨度實在太大。
“呵呵…他生出靈智的那天正看到一隻此種模樣的小犬,隨傾心於此。便也隨他去了!”夜冥抱過小犬,柔聲道:“那以後你更名爲凡闊怎麼了?”
小犬忙點頭,“那柄劍身是我費了百年功夫才鍛造的!扔掉可惜了!如果有機會我準備回去!”小犬蹲在夜冥大腿上,擡頭望着他。
夜冥輕輕點頭,幫小犬捋着毛髮,看着蒼略帶警惕的模樣,失聲笑道:“莫要擔心,如今的噬魔雖沒了靈智,但也不會隨意選定主人!既然他作出選擇,定有不凡之處!”
“我本是已死之人,只是噬魔不應該就此消沉!如果在你那位朋友手中可以延續下去,我無異議!”夜冥情緒低落,望着這片孤獨的空間莫名煩躁。
夜冥抱起小犬,將它放在蒼懷裡,轉身離去,蒼卻清楚的看到,在一剎那,他臉上那簇火紅的圖騰暗淡下去。小犬還沉浸在舒適的懷抱裡,突然感覺夜冥消失了,不由驚醒,猛地跳下來追逐着奔向黑暗。
“你的考驗遠遠沒有結束!但如今的你不應該來這裡!少年,佛與魔絕不與善惡對應!”夜冥留下一句無處追尋的話,消失在茫茫夜空。
等了很久很久,蒼看到小犬搖晃着從黑暗中走出來,一頭歪在他懷裡,留下了幾串晶瑩淚珠。
“前輩,那個...我要怎麼出去?”蒼尷尬的笑着,衝着四周呼喊,卻遲遲沒有任何聲音再傳來。
“噬魔!,那個...我們怎麼出去?”蒼把希望放在小犬身上,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更名爲凡闊!出去你自己找辦法把!你有時空囊嗎?我去那裡睡覺!”小犬有氣無力,懶得擡頭看他一眼。
“額....什麼叫時空囊?我有芥子袋!可以嗎?”蒼探手摸向懷裡。
他突然想起,芥子袋連同那兩枚戒指一起丟了,自己現在只空留一個靈魂!
小犬異常鄙視看着蒼,“哎...現如今的人類真是渺小的可以!沒了肉身竟然都無法生存下去!把我伺候好了!我教你在開闢魂海!那可比你那什麼芥子袋強大太多!生靈都可以裝進去!”
蒼聽後興奮無以言表,當即決定把小犬當做恩人,每日甜言蜜語,誇讚吹捧。
看着眼前紫雲翻滾,身後無際的黑暗,蒼最終還是決定重新踏入雷區中尋找出路。
咸池真界,盛蓮湖碧波盪漾,一片祥和安寧之境。卻見遠處一位白鬍子老頭極速飛行。看清時預真老人後,湖中護衛都躲避不出。一貫慈祥平靜的老人卻如憤怒公牛,金色真氣破體而出,時光之術發動,閃爍間瞬息萬里。
只因不久前,他接到一封訊息,嫿兒和花菲絮被人擄去,並要求歸還被盛蓮帝君擊敗後封印的中元帝君的魂魄和骸骨。碰巧盛蓮帝君前往傲中界,老者才心急如焚,匆匆趕去交易地。從盛蓮湖趕到中元帝君的兩元山足有千萬餘里,老者硬是隻用兩天時間便趕到。
老者臉色潮紅,氣喘吁吁,滿頭銀絲亂糟糟的和鬍子纏繞一起。盡顯疲憊神色。卻也顧不得其他,怒吼道:“盛蓮預真前來交易!”。
一陣咳嗽後,臉色從潮紅轉而發青,實在不支,只能扶着石壁輕咳不斷。不多時,幾個身着青色衣袍的青年人緩緩顯現,其中站在最前方的一人略帶傲氣,伸出手看着老者,“請交出中元帝君的魂魄和骸骨,自然可以見到兩位嬌豔少女”。預真老人終於恢復了平靜,捋順糟亂的銀絲,“盛蓮帝君前往傲中界,需等幾日。我先來確定我兩位徒兒安慰。等帝君回來我自會交涉!”。
一聲洪朗的笑聲由遠處傳來,少年模樣伴隨雲霧從一旁走出,故作驚訝,“原來是預真老人,哎呀,這麼多年了,您還沒有跨入君位呢!”。
老者冷冷斜了少年一眼,輕搭一禮,臉色卻無比陰沉,“老夫愚笨,哪及少宮主十之一二,您進步飛速啊!”。
老者來時還有些吃驚,已經踏入癸君位的花菲絮加之也是半隻腳踏入的嫿兒,有誰能輕易綁去兩人。現在瞧來原來是中元的兒子一難,已經跨入了壬君位。
被稱爲少宮主的一難停止了假惺惺的笑意,轉而惡狠狠的吼着,“讓盛蓮那老女人還我父親的魂魄和骸骨!”。
老者上前一步,想解釋什麼,少年再次開口,“我知道盛蓮去傲中了,我也知她對你無比信任,父親的骸骨和魂魄她肯定不會帶在身上。你如果兩天之內能弄來,你兩位嬌媚的愛徒完好無損還給你!不然…我可是愛慕她們許久了!”說着,少年不由誇張的奸笑起來,眼中閃爍着yin蕩的笑意。
老者不由氣血翻涌,以他幾百年的心境,竟忍不住要一掌劈了他,卻不得不強壓心中怒火,點頭答應,“我要看看她們!”。
少年和青袍下屬直接化作氣團消失,只留下一句話:“你可以不信!隨你!”。老者眼裡閃爍着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一掌劈下,一道金色光芒爆漲百丈,瞬間將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切爲兩半。
中元的魂魄被盛蓮帝君投如九幽黃泉界煉化,老者有辦法救出來,但骸骨卻無處可尋。“也只能先解決魂魄了!但願帝君可以早些趕回來”老者自語。隨後馬不停蹄的向界門掠去。
九幽黃泉界被稱爲亡靈絞肉機。如果魂冢是所有死者嚮往之地,那九幽黃泉界便是恐懼之地。死後仍要承受較之活着更沉痛的磨練,可謂死不如生。
達到帝君一級,骸骨或許可以憑藉大法力擊碎,但靈魂幾乎已是不死不滅,唯有封進這九幽黃泉界,經歷千年,纔有可能滅殺。兩個時辰後,一位頭髮鬍子焦黑,口吐黑煙的狼狽老頭從雷雲中穿了出來,身上還閃爍着滋滋電弧。好在看到不遠處那座高聳雲端的石階高塔,霞光萬丈。如果放在小世界,將有多少生靈頂禮膜拜。高塔外層有無數級臺階,可以直達頂層。老者落在最底層的一級臺階上,身邊時有近乎透明的人從階梯上滾落下來,又會有更多踏着階梯艱難向上。停留在塔底,沒有任何痛苦和攻擊,卻要承受無邊無盡的寂寞與等待。塔頂就是離開此界的通道,進入魂冢等待輪迴,甚至那時的靈魂強度可以直接奪舍轉世。可每進一層就要承受各種折磨,疼,癢,幻覺等等。傳說中的鍛造靈魂之處便是此塔。
當然,像中元那樣強者的靈魂會直接被封印在塔頂,每日承受難以忍受的折磨,直至湮滅。老者望着藏在雲端的塔頂,運轉時光之力,一道金芒直射塔頂,並無任何阻攔,輕鬆抵達。各式各樣的封印之物隨意漂浮,如同一場珍寶大會,老者愣了一下,細想一下便也釋然。盛蓮可以封印中元於此,百萬年誕生的帝君可是多如牛毛。
仔細感知了下封印中元的方位,一隻金光大手眨眼間收了回來,一朵嬌豔欲滴的蓮花悄無聲息在掌心旋轉,蓮花中心靜靜坐着一位儒雅風流的中年男子。彷彿感覺到有些變化,男子站起來四處張望。只是在封印中,無法看清外部世界。老者不再疑遲,因爲四周已經有大片五彩雷雲聚集,察覺到有外界侵0入者,而且是以肉身直接橫渡,世界的本源力量開始清繳入侵者。
老者拿出別在腰間的酒葫蘆,放在手中,眼見越漲越大,不多時便有十丈有餘。託着蓮花鑽進酒葫蘆後朝着來時的方向疾馳而去。雷雲彷彿受到觸動,一道直徑千丈的五彩閃電轟卸而下,直接淹沒了螞蟻大小的葫蘆,葫蘆受到劇烈震動,徑直摔在金塔上,爆發一陣金屬炸裂聲,隨後抖動一下,再次飛速掠去。
閃電越發粗壯,顏色也由五彩逐漸變爲七彩。前後近百道閃電劈在葫蘆上,雖然顏色暗淡下來,暫時還沒有出現損傷。經過幾日的艱辛逃亡路,老者已經來到最邊緣處的紫色雷雲區域,只是天空中紫色雷雲也轉化爲七彩雷雲,勢要將老者留在此地。老者突兀的感到心中一陣絞痛,似乎就要與心愛之物失之交臂。老者控制葫蘆掉頭飛了回來。
一個愣神已經飛出了百里遠,待再回來原地是看到半透明的身影艱難的一步一步的向着邊緣邁進,“哼!老子能穿越一次!便能穿越第二次!”
“咔嚓”幾道赤紅色閃電劈下,蒼雙膝跪地,渾身繚繞着赤紅色電弧。
“哈哈...有種你劈死老子!老子幹你大爺的!”蒼吐出一口黑煙,怒罵着。
“嘿...小子,停頑強啊!被劈了幾千次了,還這麼有活力?”小犬趴在他身上,戲謔看着他,只是他卻完全無視駭人的雷雲。
轟隆,整片天空轉爲耀眼的七彩祥雲,同時七彩的閃電正在雲層中翻滾醞釀。
“這...這是怎麼回事?”蒼擡頭看去,就看着夢幻的一幕,只是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僅一道轟鳴聲響起,蒼被擊飛數百丈,便再也無法爬起來。靈魂第一次變得虛幻,小犬也被嚇了一跳,急吼吼大喊,“小蒼!小蒼!喂!怎麼了?”蒼眼神空洞,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突然一老者出現身前,輕輕在頭頂拍了一下,蒼逐漸恢復清明,擡頭望去,仔細打量了片刻,纔有所反應,“恩?是老前輩?你怎麼在這?還有...你這一副狼狽的模樣,難道你也死了?”。
老者看着眼前的少年,暴跳如雷,鬍子氣得翹起好高。如果可以,老者真想拍死眼前的小子。
“氣煞老夫了!今日你們都一個都別想活!”老者終於怒了,氣息節節攀升,似積聚了許久的山洪突然傾瀉。毀天滅地的氣息爆發,不覺中一掌捏碎手中的蓮花封印。裡面的中元魂魄被直接滅殺,連慘叫都不及發出。
老者大吼着,“誰讓你個小兔崽子到這裡來的?你可知以你如今的靈魂強度,一旦被滅殺可就身死道消了!一切努力就都化爲泡影了!”。
蒼呆呆的指着被老者捏碎的蓮花封印,結結巴巴的提醒,“前…輩,碎…碎了!”
老者沒反應過來,暴怒道:“什麼!什麼碎了!我在說你!”。
當他看向手中的蓮花封印,早已化作粉末。老者更加憤怒,擡手衝着面前一臉呆萌的蒼揮下去,待蒼老的大手揮起後,卻又不捨得下手。
身後步步緊逼的七色閃電,蒼一陣眩暈,就要暈過去。老者低喝,“滾!”。隨後一指點出,不見有何反應,剛纔駭人無比的閃電頓時消散。連四周聚集的閃電都後退了十餘里。蒼像看戲法一樣看着這一切,大呼小叫,“哇!老前輩厲害!小子五體投地呀!”。
老者再次強壓下心中怒火,剛纔有些反應過激,老者想到眼前的蒼還只是一個任人滅殺的小卒,許多事不是他能控制的。一把卷起蒼,化作一團氣,消失不見。視世界之間的亂流如無物。
再出現便已是咸池真界。老者將酒葫蘆扔上半空,淡淡道:“封鎖此界!”。酒葫蘆似懂人言,一個旋轉飛上天空,大片水霧遮蓋整個咸池真界!一道金光從老者袖中射出,蒼看到風就靜止在身邊,伸手竟能感到奇妙觸感。瀑布懸停半空,水珠映射出七彩陽光,所有的一切被禁錮。沒待蒼反應過來,老者捲起他來到一處民居小院。他擡頭首先看到嫿兒還有一名陌生女子被綁在牀上。看到嫿兒完美的心形小臉,蒼整個臉上都盪出春光。傻笑流着口水,“哇!好美!”。
老者一陣氣惱,“都死了還這麼多心思!”。
揮手間,那幾個身穿青袍的青年在靜止中化爲粉塵。連同那個驕傲無比的一難。一場應該驚險無比的綁架就輕鬆的解決。做完一切,老者將氣息收斂,逐漸回到那個還未到達君位的和藹老頭,只是氣息起伏不定,老者臉色蒼白的嚇人。禁錮消失,嫿兒和花菲絮擡頭看到氣喘吁吁的老者,還有身邊跟着一個半透明的少年和少年肩頭趴着一隻雪白的小犬。
蒼依舊一臉春樣的盯着嫿兒上下打量。從沒見過嫿兒如此打扮,驚得他下巴都合不攏。嫿兒一副更加驚愕的表情看着蒼,再看看他略顯虛化的身體,明白過來。
老者先行開口了:“此事休得再提,不得對任何人說起!”。嫿兒和花菲絮第一次見如此嚴肅的老者,呆立片刻茫然點頭。兩人還想再問什麼,老者已經拉着快要暈倒的蒼轉身出去,老者看着不爭氣的蒼,一巴掌拍在蒼後腦上,卻見他一下飛出十餘丈,在空中不停打轉,老者略帶歉意,“忘記他沒有實體了!罪過!罪過!”。蒼也不在意,依舊探頭探腦看向屋裡的嫿兒,咋呼道:“第一次通過靈魂直接觀察世界,不僅更加清晰,也更直白!妙哉!實在妙!”。
花菲絮神色複雜看着一旁滿頭黑線的嫿兒,似要詢問,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嫿兒一把堵上她的嘴,“說來複雜!莫要再問!以後我會解釋給你聽的!”
只聽得蒼大呼小叫,小犬也跟着汪汪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