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了?會不會死啊?她吐血了啊?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鹹真靠在牀邊,低聲地哀鳴哭訴。
一隻手拍在他肩上,寬慰道:“這禍水是不會死的,你省點眼淚吧。”
鹹真像抓住救命的稻草般,急問:“師叔,她沒事了?”
韶年回握他手,鄭重地道:“目前看來,有事。”
鹹真連哭都怕忘了,怔道:“目前?那,那然後呢?”
“不知道,不過你放心,我封住了她的血脈,暫時不會有危險。”
“能撐多久?”
“這個要從何得知?我又不會醫術,難道要我天天搬來凳子坐在邊上等她什麼時候嚥氣啊。”韶年一臉莫名其妙地反問他,順帶抽回被他弄得皺皺巴巴、還滿是鼻涕眼淚的衣袖。
鹹真見他一點都不傷心難過的樣子,不由氣道:“你是她叔叔啊,若水要死了,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難過?”
韶年坐到身旁的椅子上,不緊不慢地挽下袖口:“眼淚能治好她嗎?你要有力氣哭不如花這點時間去找個能救她的人豈不是更好?”
鹹真怔怔然:“師叔開玩笑嗎,連你都不行,山上還有誰……除非妙手醫仙!可現如今她會在哪?”
韶年:“兩天前她寄來一封書信,說這場瘟疫快過去了,過兩天會回來一趟,估計現在還在山腳那個村子裡。”
鹹真大喜:“真的?那我現在就下山去找她。”
韶年遞了一張字條過去:“嗯,照着這個住址去找,快去快回罷,若水能少受點苦,早點康復。”
鹹真接着紙條就走了,一路疾奔到大師兄元州那,把若水的情況告訴他,並請求應許下山去找妙手醫仙祥玉。
元州稍稍考慮了一下:“四長老給你她的住址?”
“是。”鹹真心裡着急,想也沒想連忙回答。
元州神色大變,他感到分外惱火,一想到原來韶年知道祥玉身在何處卻不告訴他,他就來氣,如今他是有多想立馬下山親自去找祥玉,可惜掌門閉關修煉,他得負起全責。如此下來,元州只好裝作無事的樣子,囑咐鹹真快些下山,他自己則連早膳也沒有心情享用,就往韶年這邊趕來。
若水半仰起身子,感覺睡了很久很久,而且身上分外沉重。
難道她死了,但……這是在天上還是地下?
漸漸可以感覺到有一陣沒一陣、細得幾不乎聽不見的呼吸起伏,若水怔了,神仙是不需要睡覺的吧,那她是下地獄了?可爲什麼這房間看着那麼眼熟,呃,牀前是一窗秋色,對角掛着一柄潑墨般的利劍,屋子裡收拾得還算乾淨,桌子上擺了一些瓶瓶罐罐的,這……可不就像是師叔的房間嗎?
轉眼瞟見一人壓在她手臂上,睫毛微微顫動,嘴角弧度張揚,可謂是睡得異常安穩無憂。
“師叔,師叔,醒醒。”
“又怎麼了,不是交代過,就算房子着火了也不要叫我的嗎!”
若水蠻委屈地聲音:“可是,師叔你壓到我的了!”
“那是你福氣,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師叔,很重……”這次的語氣有幾分孱弱。她是一個多麼矛盾的結合體,一邊覺得全身上下都發癢,一邊覺得應該叫醒他,一邊又覺得有這樣單獨跟他相處的機會難得。
韶年一直都是閉着眼睛的,聽着她那麼三番五次地嘮叨,厭煩得雖然眉毛都擰成一根了,但依然沉浸在美夢中。
手麻腳麻,跟本就動不了。若水覺得她真的要死了,而且是因爲胸腔被重物壓得窒息而亡。
“四長老!你給我出來!”大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叫得這麼囂張不滿,外加沒有對前輩應有的恭敬態度,若水奇怪地望去,站在門口怒火沖天的竟是大師兄元州。
韶年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來:“祥玉回來了?”
“啊?她回來了,在哪呢?”若水看見元州的神情奇蹟般地一變,原本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突然變得英俊瀟灑,還帶了點風流倜儻。他左看右看,都不見有誰,瞅見牀上有人躺着,忽然沉下臉色,走上來就要扒被子。
若水被韶年壓着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着元州把被子‘嘩啦’掀開,頓時——明明是蕭瑟的秋天,衆眼前卻是一片春光。
韶年在一旁也不見有任何動作,恐怕就是他也沒有想到元州會那麼大膽。
四隻眼睛盯得若水涼颼颼的,好像全脫光了站在他們面前一般。
其實她還穿了一件裡衣,只是如她這般曼妙的少女身材,怎能教男子不臉紅。不知道是誰幫她除去外衣的,鹹真還是師叔呢?
然而她腦子裡嗡嗡的想着這些,終於,元州回了神。他輕輕咳了兩聲,別開頭去:“抱歉。”
縱然他本是個情場高手,但第一次因爲誤會掀開一個少女的被衾,總歸是無理又無禮,不得不主動承認錯誤。
若水依然怔然。
韶年迅速幫着她蓋好被子,不知道爲什麼他看上去特別憤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給我睡覺,醒來以後把這些統統忘掉!”
“怎麼能說忘就忘呢?我又不能選擇性失憶。”
對於她的不解,韶年本來泛青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伸出一個手指輕輕戳了下她的眉心:“小山豬的恢復能力那麼強?”
“痛痛痛!”若水倒抽一口氣,這一次她才記起反練三十二式之後,她周身血液倒流,氣血攻心,吐血昏倒的事情。
“我剛纔幫你運功療傷,血脈已經恢復正常了,好在武功還在,以後別做那麼危險的事情。”韶年替她捻被角時低聲耳語。
若水的呼吸一滯,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都撲在耳邊,待他徹底離開,好像都還殘留着那種淺淡的曖昧。
她頭腦發熱連韶年什麼時候關上門都不知道。
昏昏沉沉的,韶年一指點過來之後,她真的感覺到身體裡的血管有種要爆炸的感覺,彷彿睡過去許多次,又醒來過許多次,等到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不下雨了,反而晴天大好。
四肢那麼久沒有動彈,很酸,她覺得口渴,掙扎着想要起來。
雙腳觸及地面的時候險些跪下去,好在屋子不大距離桌子很近,她總算拿到了茶杯。倒水間,門口窸窸窣窣的對話聲傳入耳中。
“你爲什麼不跟我說?”
“我是很想說,但她不想你知道。”
“玉牌找到了嗎?”
“沒有找。”
“那你怎麼跟她說?”
“直接告訴她不就好了。”
“哼,四長老使喚人的架子真大!”若水確定這是元州,只有能在韶年面前那麼扯高氣揚,沒大沒小,一副欠了他幾百萬兩銀子似的模樣。
“你要用到她的時候就使喚她來,卻不爲她着想?她若是知道你要救的是別的姑娘,恐怕心都要碎了,你也沒有顧忌!”
“若水是我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祥玉又是什麼關係,操這些心?是絳雲山的事情不夠你煩的嗎,要不要我去稟告掌門?”紙窗上,韶年黑色的身影壓在上面,他的輪廓那麼清晰。
若水將他們說的話想了想,總好像感覺跟她有關係。
突然元州充滿欣喜地大喊一聲:“祥玉!”
“韶年。”這是一個女子的清脆聲音,“元州,是我回來了。”
“咯吱”一下,韶年原本懶洋洋壓在紙窗上的身子一輕,已經遠遠離去,然後又聽到元州真假參半,酸溜溜地說,“都說見者有份,你只抱他卻不抱我,不怕我傷心嗎?”
若水倒茶的手一抖,桌上一攤水跡,她心慌意亂地用袖子抹去,緊貼那塊燙人玉佩的地方,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她對自己說,對了,她手裡的那玉牌,原來是祥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