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阿姨

儘管爸爸的公司“明楊天下”在海城赫赫有名,公司規模和人員數量持續增長,成了海城數一數二的控股集團。但家裡來往的人卻比較簡單。“明楊集團”的任何員工從來都不會到家裡去,媽媽也深居簡出,從來不參加明楊集團的活動,平時起居一切圍着弟弟轉。給弟弟上家教課和私教課的老師,每次也會由司機帶着從後院的小門進,再從別墅的後門,直接上樓梯,到達弟弟的書房,每次上完課後,由司機原路送出去,整個授課過程,他們匆匆來,匆匆走,連別墅的全貌都看不見。

楊海鯨時常覺得這個家像個超時空實驗室,所有的人都是按照程序製造出來的機器人,每個人都有自己完美的人設,爸爸被輸入的是事業有成的霸總程序,媽媽被輸入的是相夫教子的賢妻程序,弟弟被輸入的是品學兼優的學霸程序,他們每個人都按照設定好的程序生活着,每個人都維持着自己美好的人設。

這個家,看似什麼都有,有着優美的環境,有着寬大的庭院,有着面朝大海,有着鳥語花香,但,唯獨,沒有煙火氣。

楊海鯨時常懷念在老家無拘無束的日子,想念他“起義”的那條船,想念跟着他的那幫兄弟們,甚至想念小時候欺負他的那些玩伴,儘管老家的窩棚又髒又亂,儘管鄰居們矛盾不斷,但是,那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血有肉,雖然有着各種缺點,但也有着各種人情味。

以前他可以隨便和別人打打鬧鬧,也可以經常去別的小朋友家蹭飯,也會帶小朋友回爺爺家吃飯,大家每天都熱熱鬧鬧。而現在,他被勒令不允許帶任何同學和朋友回家,和鄰居們幾乎也沒有什麼來往,楊海鯨覺得,自己被關進了一個看似華麗又無處可逃的籠子。

這個籠子,經常會飛來一隻美麗的金絲雀。

“明楊天下”的任何員工,誰都不能進入楊家,唯獨一個人除外,那就是集團總裁辦的董事會秘書金阿姨。

說是阿姨,跟姐姐也差不多,她看上去很年輕,知性大方,高挑漂亮。舉手投足都透着良好的教養,據說是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她總是穿着大方得體又不失時尚的套裝,戴一幅金絲眼鏡,身上永遠散發着淡淡的香氣,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美麗而不膚淺,時尚而不俗氣,高貴而又典雅,溫柔而不失幹練。

楊海鯨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除了“美”,他想象不到,還能用什麼詞來形容她。她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閃爍着無與倫比的美麗,像陽光下的沙灘,周身閃耀着金色的光芒。

楊海鯨心想,怪不得有人說,一個人走過的路,讀過的書,受過的教育,最後都會被寫在臉上,形成自己的獨特的氣質,

金阿姨和媽媽在一起,高下立現。

金阿姨隔三差五就會到家裡去,每次都是和爸爸一起回來,回來的時候,都是大包小包地拎着買給弟弟的東西,當然,自從楊海鯨到了這個家以後,也時不時會收到金阿姨的禮物。

金阿姨每次和爸爸談笑風生進門的時候,楊海鯨心裡都不是滋味。儘管,他和媽媽的感情也並不深厚,但是,他每天看見媽媽像個陀螺一樣圍着這個家轉,一直老老實實盡着女主人的本分,他覺得媽媽應該得到爸爸的尊重和忠心。

楊海鯨每次看見爸爸和金阿姨在一起,腦海裡總會蹦出“郎財女貌”這個詞,覺得他們倆更像夫妻。錢,可能是一個男人脫胎換骨的催化劑,

爸爸越來越有大老闆的風範,舉手投足越來越像個精英,髮型總是一絲不苟,身上的西裝永遠筆挺,皮鞋總是鋥亮,也會用男士香水,他身上原有的漁家子弟的淳樸氣息,早就在商海里被沖刷殆盡,洗去了青澀,褪去了土氣,形成了成功人士獨有的自信和氣場。

和金阿姨一比,媽媽就太遜色、太普通了,不管從外貌還是學識,都完全無法比擬。

而楊海鯨覺得爸爸看向金阿姨的眼神裡,也有藏不住的光,那光,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好感和欣賞。

而每次金阿姨到家裡的時候,都會去弟弟書房,她和弟弟很談得來,經常給弟弟帶來一些外文書籍,還會時不時糾正一下弟弟的英文發音,跟弟弟探討一些學術問題,偶爾也會跟弟弟四指連彈,彈一曲優美的鋼琴曲。

弟弟平常在家不苟言笑,小小的身體裡裝着個老成的靈魂。除了學習,就是學習。但每次金阿姨去,弟弟都會歡呼着從書房跑出來,興奮地一路從樓梯上飛奔下來,去門口迎接金阿姨,只有那個時候,才能看出來,弟弟也還只是個孩子。

而每次,只要金阿姨一去,媽媽就會自覺退到廚房裡忙活,從不打擾他們。

金阿姨和弟弟玩的時候,爸爸就在旁邊泡一杯咖啡,平時嚴肅的臉上也會笑意盈盈,尤其是每次金阿姨和弟弟一起彈鋼琴的時候,優美的旋律穿過他們倆的指尖,在爸爸臉上開出一朵朵花, 不停地綻放。

雖然楊海鯨還未成年,但已經進入了青春期,對於男女感情,也已經到了敏感期,他總覺得不對勁,這過分的和諧,不應該屬於他們三個,這不應該是媽媽才能擁有的美好嗎?都說女人是善妒的,可是媽媽爲什麼從來不阻止爸爸接近金阿姨呢?兩個人在單位就是親密的工作夥伴,還經常來家裡,媽媽怎麼就不管管呢?

“媽,這金阿姨怎麼回事?爲什麼總來咱家?”終於有一天,在爸爸、金阿姨和弟弟又在書房的時候,楊海鯨忍不住去廚房找媽媽了。

“金阿姨和你爸爸是同事,人漂亮,懂得又多,經常過來輔導輔導海翔功課而已。”媽媽頭也沒擡,繼續榨着手裡的果汁。

“媽,您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去看看,他們那是正常的同事關係嗎?有關係這麼好的同事嗎?”

“小孩子,懂啥?”媽媽嗔怪地看了一眼楊海鯨:“你是個男孩子,怎麼還這麼多事?跟你弟弟學學,多在學習上下下功夫,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媽,您不覺得,在這個家,您就跟個保姆一樣嗎?”楊海鯨對媽媽的淡定非常不理解。

“保姆咋了?每個家的媽媽,不都是孩子的保姆嗎?照顧好老公,照顧好孩子,照顧好這個家,本來就是每個媽媽都應該做的呀。”

“他們三個關係那麼好,您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麼奇怪的?金阿姨對你不是也挺好的嗎?”媽媽說完,便端着榨好的果汁進了書房,只剩下楊海鯨一個人愣愣在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