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71節 大美二美
自流井鎮檀坎上街許宅,衆人就着酒菜,一邊兒吃吃喝喝,一邊兒說些故事。
許建平一臉的得意:“說到咱與大美這段姻緣,嘿嘿,話兒就長囉。”
自貢這條釜溪河,源自威遠境內的兩母山,沿途數十個街場,便有數十個碼頭,其中最爲繁華的,當數高硐,皆因自貢鹽場熬滷煮鹽,所需燃煤來自威遠縣內的連界場,先用車馬人力運抵高硐碼頭,再裝船運載。
高硐街場上有戶許姓人家,祖上傳下兩間小鋪,做些供應船伕旅客飯菜的小生意,賺些零碎銀子,但憑精打細算,也小有積蓄,算得中等人家。
許家獨子,便是這個許建平,年滿八歲時,便送在私塾,做父母的也不求他登科上榜,只要認些字兒,會得帳目便行。
光緒元年(西曆1875年),關中大荒,史稱丁戊災荒。先是半年的大旱,接着連月的暴雨,黃河決堤,關中頓成洪澤,繼之瘟疫流行,歷時四年,許多災民逃得咱四川來,更有鹽商避難自貢,難免的就把災呀疫呀的帶了過來。
許家飯鋪本是小本經營,莫得了行商旅客,生意自然清淡,熬到第三年,偏偏的父親又染了惡疫,許建平時年十三歲,只得退了私塾,主持着飯鋪生意,到得第四年,實在煎熬不過了,只得關了店鋪。
許家向來做的飯店生意,便是撿些客人吃剩的飯菜吧,也夠肚子管飽,也沒少得油葷。許家娃娃許建平,雖是時年十四歲,倒也長得個兒,一身的力氣,做個碼頭搬運,倒是莫得問題。。
碼頭也是有幫有派的,不是有得力氣便可做得搬運,須得拜了師傅,由得師傅引進才行。
西方有句俗話兒,說,上帝爲你關了扇門,必會爲你打開一扇窗。這許建平走得好運,拜得個師傅,卻是隱在民間的高手,會得一身的功夫,見得這娃娃長相兒又乖,人又勤快,嘴巴又甜,又識得許多的字,腦瓜子特別靈,便特別的喜歡,把一身武藝都傳了給他。
碼頭各幫常有地盤兒的爭端,這爭端往往又靠了拳頭來解決,漸漸地,許建平在碼頭上名氣大了起來,身邊聚得數十的嘍囉,許建平便自立幫派,一邊做些牙行的生意,賺些中介之費,一邊爲過往行商收取些保護費,再後來,幫別人跑得幾趟自貢鹽場,發現販煤這生意挺有搞頭,便盡出積蓄,再從師傅處借得些銀子,購了數條煤船,專供鹽場燒煤。
一日,許建平,哦,應是許老大,押了煤船到自貢,大半天的沒事可做,聽得人說,塘坎上那地兒新鑽有兩井,自壘了鹽竈,便一路行來,欲要尋了鹽戶,攬下供煤的生意。
許建平走到這地,欲要尋人問道,恰巧兩個女子,各挑了一擔衣服,去那河邊洗滌。許建平上前相問,卻被這兩女子吸住了,竟把生意的事兒忘在了旁邊,相跟在兩個女子身後,直坐在河邊,看得兩個女子清洗已畢,挑了衣服回家,許建平竟又相跟了去。
碼頭經歷,早把許建平磨礪得膽兒肥肥的,竟攆進了人家的院壩裡。
兩個女子進得屋去,不多時,出來個四十來歲的婦人,手裡着舉把明晃晃的菜刀,身後跟着那兩女子,各提一根搓衣大棒,瞪了雙眼,一臉兇相地盯着許建平。
於信達:“哈哈,定是這家子把許老哥作了登徒子,要拿刀拿棒的侍候於你。”
田大刀:“啊呀,許兄呀,你也不想想,兩個大姑娘家家的,你老跟在後邊,河邊盯了半天也就罷了,竟跟進了人家的屋去,咋個不打你嘛?”
許建平摸摸腦袋:“唐突,是有些唐突哈。”
田大刀:“你咋個應對的呢?”
於信達:“嗨,咋個應對?跑噻,三十計,走爲上計噻。”
許建平:“跑?嘿嘿,我這轉身跑了,怎把大美弄我家去??”
於信達眨眨眼:“是這理兒哈。許老哥這轉身一跑,那天鵝豈不也飛了?呃,咋辦呢?”
許建平:“我知這老婦人定是誤會我了,於是乎,我便馬上的斯文起來……”
於信達擊掌而呼:“哈,就這了,就這了。唱歌,快快地唱歌……”
許建平瞪了大眼:“唱歌?唱甚的歌?”
於信達:“啊呀,《詩經》第一歌噻,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許建平:“啊呀,我的於老弟呃,你把那關關雎鳩拿來唱,可是真的想捱揍喲?”
於信達:“嘿,這跑又跑不得,歌也唱不得,卻如何的是好?”
許建平:“嗨,這個事兒,力勝不得,咱便智取噻。”
於信達:“智取?怎樣的智取?”
許建平:“我就看呀,這三女雖是個個的國色天香,卻蓬頭垢面,一身的破爛,再看那茅草屋,天穿地漏,又見院壩裡兩竿竿衣裳,卻都是些男子的,便猜這家定是貧困,多半是靠爲人漿洗來謀生,於是乎,咱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假說自己有些髒衣,卻沒個人洗滌,正四處的尋那漿洗之人。”
於信達:“呵呵,果是好計策,那婦人定是上你當了。”
許建平:“纔不哩。第二天,我便率了兩個夥計,推去兩大車髒衣。那婦人,哦,也就是我後來的丈母孃,疑心起來,問我咋來這多的衣服。我就說噻,咱跑煤船的,手下數百的弟兄,有的是髒衣,今後都着你家漿洗。老人家方纔去了疑心。自此,每日的我便送了兩車髒衣去。去得幾天,老人家又不幹了,再不接咱的髒衣了。”
於信達:“咋的?李家姐妹不正靠了漿洗維生的,怎的卻又不接了?”
許建平:“也怪我粗心。我着兩夥計推了兩車衣去,笑嘻嘻地要把前日的漿洗銀子給丈母孃她老人家。老人家冷了臉色,從車上撿了一衣,舉在手中晃,問我,這衣,前日剛洗,昨日才領了去的,明明的沒上過身的,乾乾淨淨的,卻怎地又拿來重洗?咱自狡辯,說是拿錯囉。老人家又撿起一衣來,舉在手中晃,這件呢?也是拿錯了?再舉起一衣來,這件呢?也是拿錯了?一連的舉了十數次……”
田大刀:“許老哥呀,不是我說你,咋搞的嘛?一件兩件的,許是搞混了,這一連的十數件,哪是搞得混的嘛?”
於信達“哈哈,這下,天鵝飛了吧?不僅吃肉不着,怕是連味兒也沒得聞了吧?”
許建平:“怎是吃不着呢?這衣呢,自是不敢再送了去,但自第二日,便有許多的後生,紛紛地找上李家去。有得笨手笨腳的莽漢,有得四五十歲的老頭,有得滿嘴之乎者也的窮酸,甚至還有幾個乞丐,一身的破破爛爛,紛紛的找上門去,一個個的自薦了,要做李家的乘龍快婿。這個還未離開,下一拔又堵了大門,鬧得李家,嗨,別說出門攬活,買米購物,便是夜晚睡覺也不安寧。”
田大刀:“唉喲,這孤兒寡母的,好不遭孽喲。”
許建平:“第三天,恰恰,我又從這李家門口路過,見得此情此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顧不得自身安危了,隻身衝上前去,三拳兩腿,便打那些個賴皮打得,呵呵,哭天搶地,跪地求饒……”
於信達:“哈哈,許老哥這招英雄救美,也忒地假了些吧?”
許建平:“假不假的,咱且不論,但卻管用噻。這老婦人,哦,也就丈母孃老人家,恭恭敬敬地把咱請進屋去,拉了兩個女兒來:哪個?”
於信達:“唉呀,選啥選喲,許老哥,一起,兩個,一起。”
許建平:“啊喲,小少爺咋說話喲,哪得兩個一起嘛?能得一個,咱老許便心滿意足了,哪得兩個嘛?這做人嘛,也不能太貪心了噻。”
於信達:“我自逗老哥哥的。你想嘛,老哥這英雄救美的招兒,也忒的俗,丈母孃老人家怕是早就看得破囉。老哥你若兩個一起要,還不落得個蛋打雞飛,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許建平:“咋個搞出來個落難的鳳凰喲?其實,我早有定計。這姐姐大美,比二美更溫柔,更中我意。再有,見面這幾次,只大美這娘們兒老拿眼睃我,二美卻是不理不睬的,總冷了臉色。於是乎,我便……嘿嘿,選了大美這娘們兒囉。”
田大刀:“哎呀,這故事,上得書兒,真真的上得書兒。”
於信達:“許老哥自娶了大美,那二美呢,又花落誰家了?”
許光照:“嗨,還落誰家去?自是我家噻。”
於信達一拍腦袋:“哎呀,把這事兒搞忘了,你和許老哥連襟兄弟的嘛。說說,許兄又咋地把二美弄到手了?”
許光照:“啊喲啊喲,哪是我把二美女弄到手了喲。實跟少爺說,許哥追大美,可是費盡了心思,咱與二美,嘿嘿,是她追的咱,知道啵?”
於信達偏了腦袋:“二美追的你?噫,吹牛的吧?”
許光照:“怎是吹牛的呢?少爺是知的,咱富順商號走鹽,第一鹽源是葉家鹽竈,另外還有七八家的相與,都供着咱的走鹽。其中的汪家鹽竈胡家鹽竈,就在這檀坎上鹽場,咱自是走動得勤。”
於信達:“哦,可是如許兄一般,見着二美姑娘,便挪不動腳了?”
許光照:“哪裡話呢?我途經此地,遇得許哥數次,便邀我來這家中吃酒喝茶。”
許建平:“自打娶了大美,我便把這李家做了常居。再有,葉家鹽竈的燃煤,是咱供着的,與光照交往得多,自是熟絡。”
許光照:“有一次,咱與許哥吃酒,吃得高興,老夫人出來相陪,經不住相勸,就多喝了幾杯。老夫人問起我話來,家居何地呀,做何營生呀,可有妻室呀。咱哩,自是如實相告囉。嘿嘿,老夫人又問我,既是未曾娶妻,只這女子,可有何要求。我也喝得高了,隨口便答,須得如許哥嫂子般的,方合我心。”
許建平:“哈哈,就這話兒了,咱家丈母孃大人,等的就這話兒了。”
許光照:“老人家聽得我這話,便問我:剛剛篩酒那女子,如何?我雖喝得高了,但腦殼還是清醒的噻,一聽這話,登時的嚇得,媽呀,三魂沒了五魂!”
於信達:“嘿,老夫人的話,不正合了你意的麼?怎的就三魂沒了五魂的了?”
許光照:“少爺呀,那是嫂子的嘛!俗話兒說,朋友妻不可欺,這奪人所愛的事兒,況且奪的還是嫂子,咋個要得嘛?”
於信達:“啥啥?這老夫人要把嫂子嫁你?怎的一女嫁二夫的了?”
許建平:“哈哈,少爺呃,你是不知喲,許兄弟誤把二美作大美囉。”
“撲嗤……”一屋的人,都忍不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