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忘了,他曾經是黃帝的史官,況且,身處那個混亂的時代,自然會有些不俗的見識。”白鈺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如果倉頡認不出來,反而才奇怪,“他就是因爲知道得太多了,所以纔會被流放到這麼個不屬於任何世界的角落裡來。”
又起風了,一團烏雲飄過天際,擋住了前一刻還燦爛無比的豔陽,周遭的溫度亦隨之有些下降。白鈺的話飄散在風中,卻讓陶烏莫名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懷疑白鈺這話是一語雙關,如果自己知道得多了,還指不定會被他怎麼折磨呢!當下便閉了嘴,破天荒的埋着頭,一路急急的朝站遠處的公路,快步走了去。
然而,白鈺的興致彷彿還不錯,步子雖然還是不緊不慢,但卻始終保持着與他相同的速度,就像是飄在他身邊似的。不單這樣,白鈺雖然開始繼續說起了故事。
伏羲、神農、女媧,他們留在這個世界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大約很難找出真相了。就連他們各自的,天、地、人三皇的稱謂,也沒辦法考證出源頭。
但無論他們的目的爲何,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儘管矇昧了很長一段時間,卻還是一代接一代的繁衍起來了。
人類是種很有趣的生物,他們雖然很脆弱,雖然很短命,但卻一代比一代聰明。大約是得益於遠古妖獸們的爭鬥,他們不斷的從妖獸那裡,學習到了越來越多的東西。而這其中的佼佼者,無疑就是黃帝。
哪怕如倉頡所說,在最初,他只不過是女媧的傀儡,但日子久了,仗着女媧給他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也會籠絡到一些有能耐的妖獸。更何況,當這種臨於絕頂之上的假象,變成了一種習慣、一種理所當然的時候,野心也就隨之而生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意外,那麼,人類的七情六慾,就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黃帝當然不會滿足於表面的風光,尤其,與他相仿的人類也不在少數。他與女媧之間,也不過就是做了個交易。既然是交易,當然還可以同另外的人來做。
黃帝的史官們,表面上是爲了替他記錄各種事宜的一羣人,但實際上,卻是黃帝親手選中的一羣使者。他們代替黃帝,去與別的妖獸,做着各式各樣的交易。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這羣人,有了統一的名字——倉頡。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心思縝密、能言善道的人。不但替黃帝籠絡到無數妖獸,更造出了無數天花亂墜的故事,來掩蓋事實的真相……
白鈺不帶任何情緒的講述着這個故事,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公路的邊上。只是,日頭已經偏西,沒有一輛車行駛在這種路上,令人感到一種直戳心底的蒼涼孤寂。
“打住!你先等一下……”陶烏把兩隻腳在瀝青澆築的路而上蹭了幾下,抖落沾在腳底的砂石,然後才很認真的對白鈺說道:“你這人,到底會不會講故事啊!你叨叨了這麼半天,簡直就跟沒說一樣。連點起碼的情節都沒有,你如果按這種方式把故事寫出來,絕對沒人愛看!”
“說得你好象多會講故事似的……”白鈺再次表露出對他不屑的神情,他轉頭看了看這條公路,不知道是不是在盤算着,要是哪種方法
離開。
陶烏雖然沒覺得行路有多累,但如果讓他沿着這條路走回格爾木的酒店,那還真不是好玩的事。
“我說,你是專程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散步的嗎?照你的性子,難道不是趕緊回到酒店裡,泡泡清水、然後再飽飽的睡個覺嗎?”
他現在無比懷念那個貪圖享樂的白鈺,那個能躺着就絕不動彈的白鈺。他甚至都想跟他說,要不我委屈點、受個累,直接現了原形馱了你飛回去得了……
彷彿是看穿了他的這點小心思,白鈺露出個異常嫵媚的笑容,拍了拍陶烏的肩,說道:“你在大城市裡呆得久了,難得有個活動筋骨的機會,不如現個原形,這幾百公里路,你拍拍翅膀嘛,轉眼也就到了。”
陶烏還沒來得及接茬,白鈺又繼續說道:“你欠了我這麼大兩個人情,既然暫時還不上,就先付點利息吧。”
這話說得倒也沒錯,雖然當坐騎這事,對陶烏而言,那簡直就是丟臉到家。但白鈺畢竟還是不一樣的,無論如何,自己的力量能恢復,全是他的功勞。最重要的是,別說是給這世間最美味的小點心當坐騎,就算讓他幹些更不要臉、不要命的事,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當下,陶烏把揹包扔給白鈺,二話不說,咻的現出了原形來。待白鈺輕巧的躍到他頭頂上,倚着犄角坐下後,展開翅膀來猛的一揮,便騰空而起,朝着格爾木的方向飛了回去。
回覆了能力的陶烏,比之剛剛從甘淵出來的時候,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他的速度極快,白鈺只覺得耳邊盡是獵獵作響的風聲。
他曲起指頭叩了叩陶烏的頭,挑剔道:“又不是趕着去投胎,你需要飛這麼快嗎?況且現在風景不錯,戈壁灘上的落日,也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陶烏呲牙哼哼了幾聲,卻還是依言放慢了速度,載着他悠哉遊哉的慢慢前進着。
一直到天色擦黑的時候,他們才終於回到了格爾木的市內。陶烏不得不盡量飛得高些,此時他還不能借助於夜色,來隱藏自己的形蹤,而白鈺好象也沒有要使用障眼法的意圖。
“嘿!嘿!”眼前已經能看到他們住過的那間酒店了,陶烏覺得破穿而入,顯然不是正確的做法,便提醒起白鈺來,“你是想我把你扔下去呢,還是想辦法把你住的那個房間的窗戶弄開?”
“唔……”頭頂上傳來白鈺懶懶的聲音,陶烏雖然看不見,但直覺他這是睡着了,直把陶烏恨得使勁磨牙。
“這一覺睡得還挺舒坦……”白鈺慵懶的語氣聽起來很滿意,像是誇讚寵物一般,伸手揪住陶烏頭頂上的一綹皮毛,揉了幾下。
陶烏只覺得眼前的景象突然就模糊起來,片刻過後,一面如水的鏡子就形成了。他知道白鈺終於是有所動作了,悶聲不響的一頭扎進了那鏡子裡。
與上兩次截然不同的感覺出現了,陶烏越過鏡面的那一瞬間,只感到一種無形巨大壓力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差點兒沒把他給擠壓扁了。正想開口之際,那壓力又已消失了,他還沒來得及讓自己平衡住身形,就,“呯。”的一聲,頭下腳上的重重的砸到了硬物之上……
先是渾身被狠狠的擠
壓,而後又重重的砸在堅實的地上,就算地板鋪着厚厚的地毯,也絲毫沒有降低衝擊力。陶烏只覺得自己這一摔,不太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連骨頭都要被撞碎了。
他哀號了一聲,艱難的在地上翻了個滾,還沒來得及緩解身理上的疼痛,驀然亮起的燈,差點沒把他的眼睛給晃瞎。
他躺在地上使勁眨了幾下眼睛,才適應明晃晃的燈光,在他的認知裡,酒店房間的燈,就算全打開了,也不應該亮到這個程度。
毫不意外的,他看到白鈺好整以暇的站立在一旁,完全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但他還沒顧得上抱怨,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又縮小了。大概是有過一次被變成狗的經驗,這種熟悉而恐怖的感覺,讓他都不需要照鏡子來確認結果。
“你有病啊……”陶烏管不上身上的痛,爬起來對着白鈺就是一頓呲牙裂嘴,還好,這次他還能說話,沒有發出可笑的犬吠。
不過話音剛落,他就意識到哪裡不一樣了。因爲他看見白鈺微蹙着眉頭,望着窗戶的位置。接着,一個同樣很熟悉的身影,落在了他的余光中。
那個看上去五官寡淡中年男人,無聲無息的站在窗邊,漠然的看着剛剛回到房間裡的自己與白鈺。
“你是屬狗皮膏藥的嗎?怎麼到哪兒都能遇到?”陶烏看到北山澤又出現,心裡立馬就想到了一句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北山澤的臉上,難得的泛起一抹微笑,衝白鈺道:“看起來,你這隻寵物,好象不太希望看到我這個不速之客啊。”
陶烏也不等白鈺搭茬兒,抓過牀單裹在腰間,轉瞬變回人形。接着一把將白鈺扯到自己身後,恨恨道:“誰是寵物,你搞清楚,老子是饕餮!”
他現在已經恢復了全部的能力,氣勢自然也就隨之回覆了,別說不能讓人把自己當寵物看,就連白鈺這塊小點心,也不能給人隨便欺負。
北山澤很敏銳的覺察到了陶烏的變化,當下對他一拱手,只簡短的說了句,“失敬。”
白鈺拍拍陶烏的肩,上前兩步沉聲道:“北山先生到訪,那是貴客,總得給他幾分面子。若是話不投機,你再動手也來得及。”
他這話可是半點面子也沒給北山澤留,意思明白得很,大家都是有身份的,見面就打那是下等妖怪的所爲。閒話幾句天氣真好之類,再掐架,這種節奏和作派,才符合上等妖怪的行爲。
北山澤半點也沒因爲白鈺的言辭而動容,連站立的姿勢都沒變,只淡淡的問道:“你這趟是去了黃泉?就爲藉助鬼箭羽的力量,來破除這隻饕餮身上的封印?”
“你管着嘛?”陶烏急吼吼的作了答,他就是橫豎看這隻白澤不順眼,恨不能立刻就把他轟出去。
白鈺卻只是擡起手輕輕揮了兩下,房間裡的燈光和緩了下來,總算是趨於正常了。
他脫了風衣隨手甩在牀邊,然後拖過張椅子坐下,一隻胳膊搭在椅背上,支着腦袋。這才換上慣有的慵懶姿態,開口對北山澤道:“你活了也不少年頭了,怎麼還沒學會進別人房間之前,要先問過主人允許不允許呢?還是說,你覺得跟我熟到可以不打招呼就直接進屋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