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沒理會他自言自語的抱怨,邁步就向海邊走去,迎面吹來的海風,將他那頭烏黑的長髮揚起。這景緻落在陶烏眼裡,分明就是在向他招手,招呼着他趕緊跟上去。陶烏想了想頭天夜裡那個夢,頓時小跑着跟到他身後,心裡拿定主義,就算自己吃不着,也不能讓這樣的美食萌物落到別人的嘴裡!
現在不是旅遊的季節,加之又是工作日,所以來琅琊臺瞎逛的遊客只有零星的幾個。走到風景區售票處,陶烏皺了皺眉頭,這次沒等白鈺開口,他便自覺的去買了兩張票。拿着兩張紙片,翻來覆去看了幾眼,撇了撇嘴,幾千年前,他呆在這裡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一天,這裡不但被人爲的圈了起來,還得花錢買票才能進去。
進了大門沒走幾步,赫然看到一幢仿古的建築,陶烏眯起眼睛來仔細辨認,居然叫做“徐福殿”。他忍不住拽了拽白鈺的衣服,擡手指了讓他看,並說道:“你太低調了,鬧出這麼大動靜,世人居然只知道徐福。如果這裡叫白鈺殿,那咱們連門票都不用買了。”
白鈺抽搐了兩下嘴角,最終還是沒有對他的話做出任何評論,轉過頭又默默的往那條被稱爲雲梯的石臺階走了過去。陶烏也無所謂他搭不搭話,跟在他後面,腳下像是裝了彈簧一樣,一階一階的往上蹦。然後嘴裡還念念有辭,大概就是把剛剛的意思弄成車軲轆話來回說。
雲梯的高度據說是有一百五十多米,三百三十六級臺階,陶烏蹦了一會兒便沒了興致,終於回覆到正常的狀態,微躬着背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嘴裡卻依然沒閒着,“喂,聽說這裡以前是始皇帝修的御道,真的假的?”
“沒錯啊,只不過以前的氣勢比現在強多了,他要的是登臨天界的感覺,怎麼可能連一丈的寬度都沒有呢?”白鈺搖了搖頭,覺得這雲梯翻修成這樣,真是小氣到家了,還不如不修。
“他跑到琅琊郡來的時候,年紀也不小了吧,三百多級臺階,他得爬好一陣兒吧。”陶烏走完一大半後,額角隱隱的沁出點汗星子來,不由自主頓了一頓,深深的吸了口。“走不動,他可以慢慢走,花上半個時辰,怎麼也到頂了。”白鈺居然回答得很認真,這讓陶烏暗暗猜測,他這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陶烏刻意的保持着與白鈺相差三步的距離,仔細的望着他的背影。就見他的背挺得筆直,每一步的頻率都一模一樣。陶烏彷彿看到兩千多年前,他就是這樣飄飄悠悠的順着這條雲梯,一直上到前方的開闊高臺,然後將所謂的海中仙山再次幻化出來,讓始皇帝堅信永生就在眼前。
他使勁甩了甩腦袋,把自己從想象中抽離出來,又眨了眨眼睛,確定白鈺沒有變出一襲華服、恍若謫仙的樣子來。終於走完了三百多級臺階,陶烏雙手撐在膝蓋上重重的嘆了口氣,他最近過得太純粹,體力明顯下降了,“喂,你連飯都沒吃,怎麼還走得這麼快啊。”
還沒等白鈺做答,一條青黑色的影子
從斜後方疾馳而來,帶出一道如利刃破空般的風聲,瞬間便已來到了陶烏面前。陶烏根本來不及細看那是什麼東西,本能的一側身、一蹬地,憑空高高躍起,閃去了一旁。
而那道影子的目的明顯不是陶烏,只見它直奔白鈺而去。在離他還有約摸一米來遠的位置,那影子咻的一下縮成了拳頭大小的一團,“噗”的一聲悶響,騰起一篷紫金色的光焰。那光焰瞬息之間變成了一張大網,迎頭便向白鈺罩了過去。
陶烏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呆了一呆,此時的琅琊臺上安靜極了,除了他與白鈺,以及那張瞬間展開來的紫金色大網,便再無別人。就在他這麼一愣神兒的間隙,只見白鈺的右手高高揚,緊接着就是閉指成刀、自上而下的用力一劃。
隨着他這一記手刀揮出,雖無形無質,但卻又似乎能讓三丈開外的陶烏也立即感覺到,周遭的空氣因此而滯了一滯。而那張大網,轉瞬已是四分五裂消散開去。
陶烏下意識一躍而至白鈺身旁,左右張望一眼,像是想要捕捉到這攻擊的源頭。可是四下裡靜悄悄的,帶着淡淡鹹味的海風不急不徐的掃過他們,剛剛的那般變故,好似只是幻覺。
“是那個北山澤?”陶烏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個人就是最大的懷疑對象。白鈺沒有立即答話,緩緩的搖了搖頭,然後略微揚起下巴、閉上眼,不知道是不是以此來感受什麼難以覺察到的蛛絲馬跡。那張紫金色的網對他而言,並不算是很有力的攻擊,只是,那種熾熱的感覺,如同是能將附近的空氣都點燃了一樣。
“赤焰獸?”白鈺既像是在說給陶烏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對,那熾熱之中又夾雜了一絲很容易被人忽略的木香。而就是這股子飄渺得不真實的香氣,讓白鈺忽然之間想到了,自己所遇上的是什麼!
他一手迅疾如電的抓住陶烏的手腕,同時另一手的食指壓在自己嘴脣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陶烏不知道他有什麼打算,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花,已不知道被他拽去了什麼地方。
待他們站定了,陶烏才發現已跟着白鈺瞬移到了一堆雕塑的石像羣中,他來不及細細打量周遭的情形,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卻見到剛剛站立的地方,仍立着兩個人,不是自己與白鈺卻又是何人。
這顯然又是白鈺的障眼法了,陶烏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角,他纔不稀得用這種方式來避開不知名的攻擊。照着他的性格,當然應該是立於原地,管他來者是人是妖,開打便是!
他一甩手就想掙脫被白鈺拽住的那手,不料白鈺的手看起來好似柔嫩無骨,可是那手上的力道大得嚇人,任他卯足勁甩了兩三次都沒有甩開。這時白鈺扭過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中那冰涼徹骨的寒意,使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立即放棄了掙扎。
與此同時,那張已經被白鈺手刀勁風撕爛消散的紫金色光芒又聚了攏來,眨眼間幻化成了人形。那人身形高大,一頭烏黑的短
發似乎吸收了從他頭頂傾瀉而下的陽光,有半張臉亦被頭髮遮覆,遠遠的只能看見他那隻湛藍色的眸子裡,閃動幾分不太真切的陰鷙。他看起來不太像是東方人,這讓陶烏有些摸不着頭腦,看他的攻擊目標,分明就是白鈺,難道白鈺這傢伙的仇家還遍佈世界各地嗎?
來者正是格維爾,他跟隨北山澤來到琅琊鎮這裡,已在琅琊臺上等了兩天。北山澤並未詳細的告訴他,應該等什麼樣的人,便已離開了。他也並不多問,他相信自己能一眼認出要等的人。只是他並沒有想到,來的居然是兩個人。他一直隱身在雲梯頂階旁邊的林蔭中,一面靜靜的等着那兩人緩步登上來,一面在心裡判斷着自己的目標應該鎖定在誰的身上。
只看了三兩眼,他已確定陶烏與自己毫無干系,而他旁邊那個氣定神閒、長相漂亮的人,給了他一種難以言訴的感覺,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見過他。是以等他們剛剛踏上這最後一級臺階,他就使出一記殺招,直奔白鈺而去。
雖然這一招他已使上了七八成的力量,但對於自己和對手而言,都不過只是一個試探,畢竟他並不知道白鈺的實力有多強,也不知道跟着他的另一個人有幾斤幾兩。而不如他所料,白鈺擡手便輕鬆的化解了這一擊,過後還依然神色如常的站定在當場。
那種無所謂的樣子,讓格維爾心中有些怒氣升騰,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摁下這股火氣,與人對敵最忌心浮氣躁,這個道理他又怎麼不懂?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道,反正這麼長的時間都等過來了,可見急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兩個深呼吸後,他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乾脆直接現身於這兩人面前。
白鈺鬆開了扣住陶烏的那隻手,他看到了格維爾後,嘴角邊不自覺的浮出了一抹笑意,原來北山澤說的“禮物”,竟然是這個。陶烏歪頭看了看白鈺,琢磨不透他這個笑到底是幾個意思,看起來像是既開心,又有點意外。不過不管是什麼意思,這樣的笑意,都讓他覺得很不爽。自己簡直是不顧性命來幫他偷東西,得到的待遇除了耳光就是冷言冷語,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這麼個見面就動手的傢伙,居然還能讓他笑得這麼高興。陶烏真恨不得立即能變身爲饕餮,一爪掀翻這個人,囫圇吞了連渣都不給白鈺剩下。
正想着,格維爾已經再次出手了。只見他兩手輕輕相擊,一團火焰憑空出現,然後一分爲二,罩在了他的雙手之上。接着,他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輕飄飄的騰空而起,曲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站立在那裡的“白鈺”額頂。
可是,就在他指尖那團烈焰即將碰到目標之際,面前的這兩人忽然消失了,隨即眼前一黑,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巨大無比的吸力,就要將他吸入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他心中一緊,並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這只是幻術,真以爲自己一不留神便着了人家的道兒,雙腳努力想要牢牢抓在地面,一心只想趕緊從這團黑暗的旋渦裡掙脫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