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朗看着前方漸漸散開的霧氣,一腳踩下了油門。
汽車毫無反應。
“教官……”葉天朗緩緩的轉過頭去,望着身邊副駕上夏北風,若有所思的說道:“跟你說個糟糕的消息——”
“不要說!”夏北風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我不想聽,你不要告訴我……”
“你的車可能是壞了。”
葉天朗面色平靜的說道。
“啊——”夏北風抱住了頭,捂住了耳朵:“我不想聽,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情,我不想聽啊——”
“他怎麼了?”白素疑惑的看着沈洛天。
“車壞了。”沈洛天平靜的回答道。
葉天朗伸出手,越過了夏北風的身體,打開了車門。
“教官,請您下去看看吧。”
夏北風木然的擡起頭,轉頭看了葉天朗一眼。
葉天朗衝着他點了點頭。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沈洛天和白素。
沈洛天衝他露出了一個同情的微笑,攤攤手錶示愛莫能助。
白素則是一頭霧水的和他對視着。
被塞在後備箱裡的宋明輝不適時宜的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哼哼。
“你們還有沒有點同情心啊!”夏北風憤怒的吼了一聲,擡腿跳下了車,重重的關上了車門。
車裡留在車裡的兩個人類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苦笑了一下。
只有白素依舊不明狀況。
“他就這麼不想下去修車嗎?”它伸着脖子看着打開車前蓋擺弄着發動機的夏北風疑惑的問道:“至於這麼生氣嗎?”
“修車倒是沒什麼,他是在爲車壞了這件事本身生氣。”葉天朗回過頭,耐心的向它解釋道:“對於來說,這只是一輛車而已,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這不是一輛普通的車。”
“比如我哥這種單身狗,他基本上是把車當成老婆來看的。”沈洛天摸着白素的頭,溫柔的說道:“你想想,要是老婆被人搞壞了你會不會生氣。”
“雖然我知道你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但是爲什麼我總覺得你這話說的味兒不太對呢?”葉天朗看着手裡的方向盤:“你這麼一說,總有一種我在ntr的感覺。”
“西門大官人,你明白就好,不用說出來的其實。”
“不,我還是想說。”葉天朗摩挲着手裡的方向盤,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嫂子手感蠻好的。”
白素糟心的把頭埋進了尾巴下面,陷入了沉思。
這都是一羣什麼人啊!
車外的夏北風低着頭搗鼓了一陣子,忽然擡起頭,伸出一隻手,衝着車裡比劃了一個手勢。
葉天朗盯着他的手看了一會兒,慢悠悠的“哦”了一聲,擡手打開了遠光燈。
刺眼的光芒亮起來的瞬間,沈洛天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就在這時,一抹紅色的影子在他眼角一晃而過,宛如幻覺。
“哎——”沈洛天向前伸手拍了拍葉天朗的肩膀:“你能不能……”
葉天朗疑惑的回過頭。
沈洛天盯着車窗外空蕩蕩的空地思考了一會兒,無奈的嘆了口氣。
“算了吧,沒什麼。”
葉天朗盯着他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
沈洛天仰頭靠在車後座上,閉上了眼睛。
車窗開到一半,遙遠的海風吹到這兒來的時候已經沒剩下多少大海的氣息了,若有若無的腥氣縈繞在身邊,隱約的海浪聲聽着也十分的模糊。
天就要亮了。
十幾分鍾之後,跪在地上的夏北風又一次舉起手對着車裡的葉天朗比劃了一個手勢。
葉天朗微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擰了一下車鑰匙。
發動機的那低沉的吼聲迴盪在他們所在的空地上,聽上去就像一頭隨時都能衝出去捕獵的野獸一般。
夏北風扶着發麻的腿,緩緩的站了起來。
他嘴裡咬着一把螺絲刀,一隻手拎着個掉了漆的紅色扳手,臉上抹着幾道黑色的污跡,衣角還沾着一大片油污。
再加上他腦袋上頂着的那一頭亂七八糟堪比鳥窩的頭髮,活脫脫就是一個汽車修理廠裡走出來的技工。
葉天朗望着他這副模樣,終於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夏北風打開車門,無奈的看着他。
“好笑嗎?”
葉天朗迅速的收回了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板住了臉,飛快的搖了搖頭。
“修好了嗎?”他向坐到自己身邊的夏北風問道。
夏北風點點頭,抽出了一張紙巾,努力地擦着自己手上黑乎乎的東西,頭也不擡的說道:“可以走了。”
“去海邊。”後座上的沈洛天小聲的說道:“明媚在那。”
葉天朗回過頭,見到身後的人依舊保持着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樣,連眼睛都沒睜開,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夏北風也回頭看了一眼。
“聽小天的。”
葉天朗踩下油門,嘆了口氣。
“行啊,都是你們說的算,打不了去看個日出。”
金黃色的太陽已經露出了一點兒邊角,雲層中透出的陽光就像一縷縷金色的絲線一般,倒還挺好看的。
後座上的沈洛天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平穩下來,似乎已經徹底的睡着了。
坐在副駕上的夏北風腦袋也一點點的低落了下去,一點一點的,臉上帶着些倦色。
“我就是給你們家當司機的命啊!”
葉天朗小聲的抱怨着,摸出了煙盒。
沈洛天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海邊。
他是被急剎車驚醒的,醒過來的一瞬間他便充滿防備的四周環顧了一會兒,確定身邊沒有什麼危險之後,才一點點的放鬆了下來,吐了一口氣。
“我這是在哪兒?”他向趴在自己身邊,捲成一團兒正在舔毛的白素問道。
“海邊啊!”白素****着自己的尾巴尖兒,理所當然的回答道:“你是睡迷糊了嗎?”
“怎麼跑海邊來了?”
“你讓我們來的啊!”白素動作猛地一頓,擡起頭來,驚訝的看着他:“你之前說明媚在這邊,讓他們開車過來的,你不記得了嗎?”
“我說的?”沈洛天似乎也有些驚訝,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眉心聚起了一點褶皺:“我還說了什麼?”
“你就說來海邊找明媚,結果我們來了也沒看到她,現在那倆人去找了……”白素愣愣的看着他,震驚的說道:“不會吧,一點都不記得了?你真睡糊塗了?”
“我沒睡……糊塗。”沈洛天不確定的看着自己的手心,飛快的搖了搖頭:“沒沒沒,你等我緩緩,我好像有點印象。”
“你怎麼了啊?”
白素跳上了他的膝蓋,仰着頭看着他:“沒事吧。”
沈洛天迷惑的眼神逐漸明朗了起來,他將平攤在自己眼前的手掌握成了拳頭,衝着白素點了點頭。
“我沒事,都想起來了。”他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車門,伸出兩隻手指捏起了白素後頸上的那塊軟皮,拎着他走下了車:“我知道明媚在哪了,我們去找他們。”
“知道了知道了!”白素徒勞的揮舞着四隻爪子掙扎着,暴怒的喊道:“你別這麼拎着我,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沈洛天聽了這話低頭看了手裡的白色物體一眼,衝着它微笑了一下,然後擡手將它丟了出去。
“哦。”他看着那團毛球在地上滾了兩圈,才迷迷糊糊的重新站起來,笑眯眯的說道:“你自己走吧。”
白素用力的甩掉身上沾着的細沙,憤怒的瞪了他一眼。
沈洛天衝着它眨了眨眼睛,雙手插在褲兜裡,吹着口哨向前走去。
白素擡起後腿,飛快的撓了幾下自己的脖子,再擡頭一看,那個可惡的人類已經走出了挺遠。
它幾步竄到沈洛天身邊,擡起頭說道:“你就不能等我一下!”
“你不是自己能走嗎?”沈洛天衝着它挑挑眉,露出了一個十分欠揍的表情:“白、大、仙!”
白素:“……”
它飛快的倒騰着四條腿,努力地跟在沈洛天的身後,一會兒就跑的氣喘吁吁了。
“我說。”沈洛天放緩了腳步,等着身後的狐狸跟上來:“你覺不覺得你自己該減肥了,我記得狐狸跑的都挺快啊。”
白素眼睛轉了幾圈,忽然停住了腳步。
“其實你之前還跟我說過別的,除了海邊啊明媚啊什麼的。”它仰着頭,用一種奇異的語調誘惑沈洛天:“你想知道你說了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沈洛天彎下腰,把白素從地上拎了起來,轉頭看向身邊的海面:“如果是重要的事情,他會告訴我的,不重要的事情,你說不說也無所謂。”
白素本想編個故事忽悠他一下,聽到這話反倒是卡殼了。
“你……”它遲疑着問道:“你知道他是誰?”
“差不多知道吧。”沈洛天迎着緩緩升起的朝陽,深吸了一口氣:“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了,雖然沒見過……差不多就是第二人格那種東西吧。”
“差很多好嗎!”白素晃着尾巴衝他喊道:“那位大人……跟你……差……”
好像也不是差很多?
白素陷入了沉思。
它擡頭看着正專注着看着日出的沈洛天,又回憶了一下記憶中的那個混世魔王,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更加糟心了。
仔細想想,他們兩個其實是一個品種來着吧。
“爲什麼,我總能遇到你們這種傢伙。”白素低聲的抱怨着:“一個比一個還不靠譜也就算了,性格還都那麼糟糕。”
橘紅色的太陽徹底的脫離了海平面,就像一個巨大的氫氣球一般,緩慢的升上了天空。
深藍色的海水上浮動着一層金燦燦的陽光,隨着海水輕輕的晃動着,晃得人有些眼花。
“有時候這麼看一下日出也挺不錯的。”沈洛天摸着下巴對白素說道:“你看,是不是特別漂亮。”
“還行吧。”白素不耐煩的在他手裡撲騰了幾下,忍不出開口提醒他:“請問您還記得您一開始是來幹嘛的嗎?”
“來找我哥他們的。”沈洛天無所謂的回答道:“沒關係的,我知道他們在哪兒。”
“那你還不快去!”白素憤怒的喊道:“你想看日出什麼時候看不行,非要在現在這個時候嗎!”
“哎呀,你這個人怎麼一點情趣都沒有啊!”沈洛天鄙視的看了白素一眼,擡手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找了一個方向,慢悠悠的晃了過去。
“你彆着急,他們沒那麼容易找到明媚的,如果我不去幫忙的話。”
白素站在他的肩膀上,回頭看了一眼身側的朝陽。
只是這麼一小會兒,太陽就已經離開海面有一段距離了。海面上粼粼的水光也沒剛剛那麼刺眼了,幾隻海鳥在半空中的太陽附近徘徊着。半空中的海鳥偶爾發出幾聲嘹亮的鳴叫,然後一下子俯衝進了海面,撲騰了幾下之後再叼着或抓着一條魚兒重新飛起。
好像,還確實挺好看的。
白素盯着太陽發了一會兒呆,直到沈洛天屈指在它頭頂彈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你幹嘛?”白素揹着兩隻耳朵,警惕的看着他:“我可是國家保護動物,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哦,是嗎?”沈洛天興奮的看着它,眼睛裡閃爍着某種不懷好意的光:“什麼品種,值錢嗎?我記得北極狐是白的,可是你不是北極狐吧……基因突變的白化病嗎?”
“我那一窩確實只有我一個白的,剩下的都是紅的。”白素鬱悶的低下了頭,盯着自己的雪白的尾巴尖,憂鬱的嘆了口氣:“但是怎麼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就這麼奇怪呢?”
“那還是真是對不起了啊!”沈洛天毫無誠意的道了個歉,又伸手摸了一下它的尾巴:“赤狐啊,也不是很值錢,算了吧。”
難不成你一開始是想把我剝皮賣了嗎!
白素驚恐的看着他,有那麼短短的幾秒鐘,它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我開玩笑的。”沈洛天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我也不差你這點錢,與其說賣了還不如我自己留着搞收藏。”
白素:“……”
你這麼說完之後我倒是覺得更可怕了好嗎!
“您能不能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
“不能,我的人生需要娛樂。”沈洛天擡手伸了個懶腰,又手疾眼快的將站在他肩膀上搖搖欲墜的白素扶了一下,懶洋洋的說道:“你知道我多久纔出一次門麼,每天在家裡就算是有遊戲玩也很無聊的啊!”
“那你就經常出來走走唄。”白素不明所以的問道:“怎麼,你是不敢一個人過馬路的幼兒園小朋友嗎?”
“不,我是厭惡人類的神靈,我寄居在這具人類的軀殼裡,已經很痛苦了,如果再讓我去跟其他的人類交流的話,我寧願離開這個驅殼,隨風逝去。”沈洛天捂着胸口,情緒複雜的感嘆道。
“我差一點就信了。”白素冷漠的說道:“你到底爲什麼不想出門。”
“不想出門就是不想出門唄。”沈洛天衝着它苦笑了一下:“每次出門都有很多麻煩,畢竟現在路上……太血腥了。”
白素疑惑的看着他。
“就是那些……你知道的,不願意走的傢伙。”沈洛天含糊的解釋了一下:“甚至還有一些跑到我家門口堵我,每次看到我出門都搞得向去機場接機的明星腦殘粉一樣,又叫又跳的,煩死了。”
白素愣住了。
“而且那羣玩意還都是缺胳膊少腿,渾身是血,看着那個視覺效果真是太讓我痛苦了。”
“呃……”白素沉默了半晌,乾巴巴的說了兩個字:“節哀。”
“沒關係我都習慣了。”沈洛天無所謂的聳聳肩,輕快的說道:“有時候從看一眼窗外,還能當點樂趣什麼的……你知道嗎上次有一個傢伙,他看到我的時候特別激動的在那兒跳,跳着跳着把他的胳膊跳斷了,結果他就低頭去撿胳膊,然後腦袋掉下來了……你見過這麼傻的嗎?”
“沒見過。”白素暴躁的說道:“而且我也不想看見,你給我走快點。”
“不着急不着急。”沈洛天耐心的安撫着白素的情緒:“他們不會出事的,明媚也不會,最多就是點皮肉傷而已。你安心吧。”
“我不想管明媚怎麼樣。”白素眯着眼睛望向天空的太陽:“她命大,沒這麼容易死的,我擔心的是別的東西。”
“什麼東西?”
白素搖了搖頭,小聲的說道:“我也說不好那是什麼玩意,我也就見過兩次,好像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麼古曼童的師父,雖然看着像個人,但是絕對不是人……至少不是個活人,我每次看到他都挺難受的,所以沒細看過。”
“師父?”沈洛天拔高了音調,難以置信的問道:“那玩意還有個師父?”
“有的,一個小老頭,胳膊上還有一大片屍斑,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好像還有點厲害。”
“嗯,我一點也想象不出來那是個什麼玩意。”沈洛天搖搖頭,衝着前方大喊了一聲。
白素這纔看到,前方不遠處,兩個模糊的人影正在向他們兩個招手。
“你哥?”
“嗯。”
白素站在沈洛天的肩膀上,看着夏北風被葉天朗扶着,來到了他們的面前,開心的打了個招呼。
“嗨!”
夏北風衝着他點點頭,便飛快的向沈洛天問道:“明媚在哪?”
“你就這麼着急她的安全嗎?要不娶回來算了。”沈洛天打趣似的說了一下,才一本正經的說道:“她現在應該在某個岩石的背後,身邊跟着一個男人。”
“什麼樣的岩石?”
“具體什麼樣的我現在也記不住,我都是剛剛在車上夢見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夢到了明媚在哪,讓我們都去找是嗎?”
沈洛天點了點頭。
“不是我夢到她的,我是夢到了別人,那個人告訴我的。”
“你夢到了誰?”白素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夢裡的人你也敢信,你還真是沒救了啊。
“我夢到了陶淘。”沈洛天面平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