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風再一次回到廟裡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忙活了一晚上的盜墓賊也都累極了,正橫七豎八的躺在角落裡,呼呼大睡。
許天洋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了,正坐在面門口陪着那個跟他叔叔一起來的姑娘聊天,看着精神還不錯。
他聽到腳步聲,機警的擡起頭,在看到夏北風的一瞬間又放鬆了下來,露出了一個興奮地笑容。
“夏大哥,我聽說你昨天晚上救了曲悅,她還跟我說可帥了。之前怎麼都沒告訴我你這麼厲害,現在忽然來這麼一出,把我風頭都搶了。”
“還行吧,我也沒幹什麼。”
夏北風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開始懷疑這人到底是真傻來時裝傻。
“我可不敢搶你風頭,你不會爲這種事記仇吧。”
“怎麼會,我就是開個玩笑!哦,對了,這是我乾妹妹,許天樂,小名樂樂。”許天洋衝着身邊的女孩伸出手,笑嘻嘻的介紹道:“我叔叔他沒孩子,在孤兒院收養的樂樂。也不知道什麼毛病,好好地不叫爸爸非要叫師父,你說奇怪不奇怪。”
是挺奇怪的……
夏北風覺得自己的尷尬開始呈幾何裝上升,只能木然的點頭表示贊同。
“你叔叔怎麼樣?”他瞄了一眼躺在裡面的那位“許老闆”:“他昨天晚上傷的好像還挺重的,今天要有什麼活動是不是不能參加了。而且你們還要挑一個人照顧他吧。”
“我們的事不勞煩你操心。”許天樂氣鼓鼓的插了一句。
“樂樂你怎麼說話呢。”許天洋埋怨的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仰頭笑着說道:“我叔叔身體可好了,這樣的傷一天就能好,下午應該能跟我們一起行動。不過話說回來,夏大哥你居然跟我們是同行啊,之前一點都沒看出來。”
“我倒是看出來了。”
夏北風衝着他笑了一下,繞過他們兩個身邊,向着門內走去。
許天樂翻了個白眼,在兩人身形交錯的時候,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音量小聲的說了一句:“假慈悲。”
夏北風挑挑眉,沒理她。
“哎呀,你看出來了早說啊!就看着我編一堆亂七八糟的故事騙你。我腦子不好使,撒謊騙人可辛苦了你知道嗎!”
許天洋的大嗓門從他身後傳來,迴盪在空曠的廟宇中。
曲悅頭枕在沈輕歌的腿上,呼吸平緩而悠長,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看來情緒已經差不多恢復了。
沈輕歌則是盤膝坐在牆角那塊“有玄機”的石板上,長槍橫放在腿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夏北風本以爲她又在跟什麼“看不見的存在”交流,也沒敢打擾她。只是在她身邊找了個角落,坐在地上放下了自己的揹包。
沈輕歌猛的睜開眼睛。
“你昨晚去哪了,居然還自己回去拿包了?”她的聲音雖然不大,語氣中卻是難以掩蓋的憤怒:“我之前有沒有告訴過你,入了夜不能隨便在村裡走動!你這簡直就是上杆子的找死,真出事了你讓我怎麼回家跟你家裡人說!”
夏北風原來完全沒想到她居然會發這麼大的火,震驚的看着她,許久沒敢說話。
我記得你沒告訴過我啊!
雖然我聽說過就是了。
“不至於吧。”他苦笑了一下:“有這麼嚴重嗎,我跟那些人又不……”
“就是這麼嚴重。”沈輕歌打斷了他的話,飛快的說道:“你覺得你很厲害是嗎,跟別人不一樣?昨天晚上那兩個傢伙交給你單挑的話你有信心對付哪個?昨天中午那位大爺呢?還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錯了!”夏北風舉起雙手,低着頭看着地面,恭恭敬敬的說道:“我就是個戰五渣,誰都對付不了,只有您最厲害了,我會好好的抱着您的大腿求您保護我的。”
沈輕歌瞪着眼睛,雖然不在說話,卻是一臉怒氣未消的模樣。
“而且我也不是自己去的。”他說着向她身邊湊了湊,攤開了自己一直握成拳頭的掌心,小聲的說道:“麻雀帶我去踩了個點,葉白羽現在在哪我大概知道了。”
沈輕歌低下頭,看到他手心裡躺着一直小小的,紙折的鳥兒。
那鳥兒白色的身體,頭部一點殷虹的血跡,滴在應該是眼睛的位置上。
她神色複雜的看了一會那隻鳥兒,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次就先饒了你,下次再敢不聽我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什麼時候也不敢不聽您老的話啊!”夏北風衝着她拱了拱手。一本正經的說道:“您可是我們家的老祖宗,我們都可尊敬您了。”
沈輕歌聽到這話,表情緩和了下來,滿意的點了點頭,重新閉上了眼睛。
“先別吵我,我有點事眯一會,有人醒了叫我一聲。”
她丟下這麼一句話,就再一次陷入了那種“既存在於這個世間,又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疑似元神出竅的狀態中,不知道又找什麼朋友去了。
夏北風也沒敢再吵她,而是湊近了“許老闆”——許賀的身邊,研究着他的身體。
沈輕歌手中的那把長槍雖然看着亮晶晶輕飄飄的,跟個小姑娘拿來鬧着玩的玩具一般,但夏北風十分清楚那東西的實際狀況。
別的不說,一把握在殭屍手裡的槍,留下的傷口多多少少都帶着些陰氣。就算不是刻意爲之,都應該比普通的兵器造成的傷口要難以癒合。
可面前的人,明明昨天晚上一副就剩一口氣吊着,隨時都能去見閻王的狀態。可現在一看,那些可怕的傷口竟然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就連他肩上一道猙獰的貫穿傷,也在短短的幾個小時時間裡,變成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看來許天洋說的沒錯,按照這個恢復速度,下午應該就已經痊癒了。
這簡直太不科學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紙鳥,心中對於許賀的疑慮又加深了一重。
姓寧的那夥人聽上去應該是被最近纔跟許賀認識的,知道的估計也不多。況且就算是知道點什麼,他們那羣老油條戒心也重得很,貿然上去打聽怕是打聽不出來什麼有用的東西。
許天樂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對我好像沒什麼好感,反而特別討厭我,如果可能的話還是想少跟她交流。
至於許天洋……
夏北風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門口的許天洋。
許天洋此時正看着自己的妹妹,揮舞着雙手,臉上掛着沒心沒肺的笑容,不知道正在講什麼有趣的故事。
這傢伙簡直是最捉摸不透的一個了,雖然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又總覺得他好像沒那麼簡單。
哪個都挺麻煩的啊!
夏北風摸着下巴思考了一會,最終下定了決心。
他湊到了許天洋的身邊,和他們兩人並排坐着,看着外面湛藍的天空。
“夏大哥!”許天洋衝着他點點頭,打了個招呼:“你怎麼又出來了,早飯吃了嗎?”
“吃了。”夏北風點點頭,從口袋裡摸出了兩個蛋黃派,衝着他隱秘的眨了眨眼睛:“估計你們肯定吃的不怎麼樣,給你拿去,別讓別人看見了。”
許天洋眼睛一亮,接過了蛋黃派。先遞給許天樂一個,才自己低頭撕開了包裝,嘴裡小聲的說着:“謝謝啊!”
許天樂低頭盯着手中的東西看了一會兒,忽然冷哼一聲。
“我不要。”
“哎呀,你就拿着吧。”夏北風摸出手機,漫不經心的說道:“我這麼大個人了,不會跟小孩子生氣的。”
“到這種地方又不是來郊遊的,還帶着零食,你真是一點都不專業!”許天樂氣急敗壞的說道:“你們兩個肯定一下去就死,你信不信!”
“嗯嗯,我信。”夏北風滑動着手機屏幕,都沒擡眼看她一眼:“反正我很快就會死了,你就快點吃吧,一會他們醒了看到你們在吃東西就不好了。”
“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許天樂依舊不信任的看着他,咬牙切齒的說道:“別看手機了,我在跟你說話呢!這麼大人了還不懂禮貌!跟人說話的時候要看着人的眼睛,這樣才顯得尊重,你知不知道!”
“樂樂!”許天洋嚴厲的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怎麼跟人家說話呢!快給夏大哥道歉!”
許天樂又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無聲了拒絕了“道歉”這個命令。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誰知道他打得什麼鬼主意。”
夏北風低着頭,無所謂的說道:“我能對你有什麼主意啊,我認識你哥哥纔給捎帶給你點吃的,你不吃算了。”
他似乎是在手機上看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說話說到一半還小聲的笑了幾聲,才繼續說道:“小姑娘家家的就喜歡多想,你有什麼值得我打壞主意的東西嗎?”
許天樂只覺得差點被他這話氣死。
她憤怒的轉過頭,瞪了夏北風一會。卻發現對方似乎是真的完全沒把她當回事,只是專注的看着手機,時不時的露出一個微笑。
許天洋幾口吃完了蛋黃派,也湊過去跟着夏北風一起看他的手機屏幕。
“噗哈哈哈,這個狗怎麼這麼蠢!”
許天洋只看了一眼,就大聲的笑了起來。
夏北風將手機往他那邊湊了一點,讓他看個夠。
許天樂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兩個把她當成空氣的男人,憤憤然的撕開了蛋黃派的包裝,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兩個混蛋!
都是混蛋!
哥哥也是,那個混蛋也是!
我在生氣啊你們沒看到嗎,爲什麼不來哄我一下,看什麼狗!
這羣男人都是混蛋!
她一口一口的咬着蛋黃派,一邊吃還一邊磨牙,不知道把嘴裡的東西當成了什麼人,用力的發泄着自己的怒火。
夏北風給許天洋翻着自己手機裡存的動圖,嘴角微微的翹起,露出了一個微不可見的笑。
“所以你又準備用迂迴戰術哄騙人家小姑娘了?你這招叫什麼來着,欲擒故縱?”
沈輕歌說這話時正跟曲悅分吃着一袋牛肉乾,頭也不擡的向夏北風說道。
“我說你也對自己太有自信了吧,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會那麼容易愛上你的。你確定那個野丫頭真的吃你這套?”
她眯着眼睛瞄了一眼湊在許賀身邊的一羣人,目光在許天洋和許天樂兄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而且人家小姑娘可是被許賀一手養大的,怎麼想都不可能因爲你這種剛認識不到一天的野男人就把她爹給賣了”
“我也就是想跟她混熟一點,套套話而已。她還是個小姑娘呢,你想哪去了。”
而且性格還那麼麻煩。
“我倒是覺得你不用這麼麻煩。她哥哥不是挺缺心眼的嗎,還跟你挺熟的,你就去他那套話唄,幹嘛非要費那麼大勁去哄那個小姑娘。”
“哦,我明白了,你不喜歡許天樂。”
“我沒有,我只是覺得你這種行爲簡直就是多此一舉了。”
“嗯,明白了,你特別不喜歡她,根本不想讓我跟她扯上關係。”
“閉嘴!”
沈輕歌憤怒的往嘴裡塞了一顆牛肉乾,指着夏北風對曲悅說道:“你看這個男人,是不是太混蛋了。”
曲悅根本沒注意他們之前在說什麼,聽到沈輕歌忽然問她的,先是一驚,想也沒想的就開始點頭。
“嗯,是,你說得對。”
“我說曲悅小妹妹,我好歹昨天還救了你一次。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不帶這麼忘恩負義的吧。”
“啊?什麼?”曲悅迷茫的看着他,眼中迅速的蓄起了淚水:“你們剛剛在說什麼?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你不要生氣啊!”
夏北風:“……”
這姑娘膽子怎麼這麼小,一會真的要帶着她嗎?
他嘆了口氣,衝着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沒事,我開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也千萬別哭啊,我一點都不生氣,真的,我發誓!”
他安撫好了曲悅的情緒,轉頭看着沈輕歌。
“說正經的,你覺得許賀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一邊說一邊回手指了指身後的一羣人,感嘆道:“那麼重的傷,幾個小時就好了,這還是人類嗎?”
“現在當然不是了,至少不全是。”沈輕歌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說道:“但是真的看不出來是什麼玩意……哎,要是小天在就好了。”
“小天要是在這的話根本就沒這麼多鬼事情了吧,他可是點了對鬼神專精。”夏北風苦笑了一下,將兩個女孩扔了一地的牛肉乾包裝紙撿起來,向着門外走去:“唉,先別想這麼多了,順其自然吧。反正天塌了有你和葉白羽這種高人頂着。”
怕就怕不是天塌了,而是地陷了,把我們都埋在裡面可就糟糕了。
他把垃圾扔到了門外,回過頭衝着坐在供桌前方的許賀打了個招呼。
“許老闆,醒了啊,感覺怎麼樣啊?”
他臉上掛着抱歉的笑意,十分鄭重的對着許賀拱了拱手:“昨天事出有因,我家妹子下手重了點,請許老闆務必不要放在心上!”
“沒事沒事!別看我年紀大了,身子骨可還硬朗着呢,這點小傷一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許賀伸手揮開了身邊的幾個人,扶着肩膀晃動了幾下胳膊,衝着夏北風笑眯眯的說道:“沈兄弟你纔是,可千萬別把這事放在心上。昨天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妹子昨天也是爲了救我才下那麼重的手,我謝謝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
您……這可不是身子骨硬朗的程度吧,說是直奔肉身成聖的境界還差不多。
心裡這麼想着,可場面話還是要說的。夏北風看着被許天洋許天樂一左一右扶起來的許賀,露出了一個如蒙大赫的表情。
“許老闆不生氣就好,我昨天晚上爲這事擔心的都沒好好睡覺。”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還有個事要跟您說一下,我不行沈,我姓夏。”
“哦哦。”許賀恍然大悟的說道:“我說我家孩子怎麼管你叫夏大哥呢,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原以爲你叔叔是沈三爺,你也跟着他姓沈呢。是我先入爲主了,小兄弟別見怪啊!”
夏北風微笑着搖搖頭,側身爲他讓開了路。
“許老闆你這是想去哪?”
“出去透口氣。”許賀說着走出了廟門,看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氣,回頭衝着身後的幾個人大聲的喊道:“一會我們就下去找那個鬼王的棺材!把他老家都搬空了,看他還怎麼天天晚上帶着手下這羣小鬼出來嚇人!”
“哦?”夏北風挑挑眉,倚在門邊上,好奇的問道:“這麼說您是知道怎麼下去了。”
許賀點了點頭,繼續仰着脖子看着天空,回手指點自己帶來的人。
“屋子四個角的四塊地磚,去幾個人,同時發力按下去。”
屋子裡的幾個人立刻按照他說的方法去忙活了。
夏北風和沈輕歌遙遙的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一下頭。
許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空,小聲的感嘆了一句。
“天氣真好啊,我都不知道多長時間沒看到這麼藍的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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