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旗隕落!
這個新聞不過只是在報紙上佔着一塊豆腐塊大小的篇幅,沒有人去關心俄國的陷落,沒有人會去關心“人間天堂”是否會繼續存在,至少對於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他們壓根就不會去關心俄國的命運。
俄國陷落了,與中國何干呢?
確實,對於更傾向於獨善其身,至多隻是會把眼睛投在東南亞、朝鮮等傳統勢力範圍內的國人而言,俄羅斯確實不怎麼會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不過依然有一些固執知識分子爲了俄羅斯陷落,而悲傷,在悲傷之餘,他們更是在報紙上發表一些文章紀念這個國家,當然,在文章中他們會用“背後一刀”去形容俄羅斯的滅亡。
在不少人看來,無論是德國的入侵亦或是日本的進攻,都很難徹底瓦解那個“人間天堂”,反倒是他曾“真誠”幫助過的國家,卻在背後給予其最爲致命的一刀,從而從根本上倒置了那個國家的崩潰。
當然,並沒有多少人會去理會這些文人的無病呻吟,對於許多國人而言,或許,過去他們希望從蘇俄的迅速崛起中尋求強國的答案,但是現在,對於絕大多數國人而言,他們相信中國已經走上了正軌。
或許,還有着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所幸一切都在慢慢的解決,而人們最爲關心的國家的尊嚴、榮譽,都在戰爭中得到悍衛。
我們的國家從未像今天這般富強!
或許,相比於歷史的輝煌,民32年的中國仍在復興路上,但是,近代百年以來,國家從未像今天這般強大,在戰場上,軍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勝利——以摧枯拉朽橫掃東北以及東南亞,在外交上,美英等傳統列強終於把中國擺到了與其對等的大國位置,至於在國內民生上,化肥、良種以及現代農具的推廣,加之“三七五減租”的成功推行,不僅讓農民吃飽了飯,農民的收入亦大幅度提高,壓抑了十數年消費慾望的農民在收入增加的刺激下,消費慾望迅速激增,受到市場刺激的工業消費品生產空前繁榮。
前線的勝利、市場的繁榮、收入的增加,總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證着一個名詞“盛世”的到來,中國百姓從來都是一羣極易滿足的百姓,他們所圖無非只是“一口飽、一身暖衣、一片棲身之瓦”,只要達到這幾點,那便是百姓傳說中的“盛世”。
雖說距離洋歷年還有二十來天,入冬的農閒後,閒下來的農民紛紛趕到市集,開始爲家人採買着各種商品,碎花洋布、搪瓷臉盆、雪花膏、洋荑子,因爲農民的消費市價甚至有所增漲,畢竟,現在正值戰時,大量工廠轉產軍需導致了市場供應的不足,但對此,那些因糧價上漲收入略增的農民,並不會在意許多。
“哎,過去愁錢不夠用,現在愁買不着東西!”
手背在身後握着菸袋的老樑頭,一邊走一邊嘟嚷着,他的左胸前彆着條藍色紅三色授帶,那是軍屬的標誌,在農民消費合作社,這個標誌可以讓他插隊購買緊俏的商品,甚至在做公共汽車的時候,這個標誌同樣可以讓他做到前排。
雖說不用排隊就買到所需要東西,但是他依還有些不滿意,碎花布竟然限售,即便他是軍屬,也只能買十五尺,如果想多買的話,就要到普通的商店去買“高價貨”,消費合作社裡的商品價格比市場上低了一成。
“這下兩個兒媳婦、還有兩閨女可咋個分……”
嘴裡這麼抱怨着,可老樑頭的臉上卻帶着祥和的笑,這笑是發自內心的,六七年前,他愁的是如何填飽一家人的肚子,可現在,他想的卻是怎麼讓日子過的更好些。可偏生碰到今個這事兒,想着兒媳、閨女分不均,心裡頭禁不住有些犯難。
突然,他止住了腳,瞧着一旁地攤後面懸繩上掛着的掛像走不動了。
“這像咋請的?”
“6尺的中堂,不貴,才一塊錢!”
這是委員長的戎裝掛畫,先前老樑頭家裡也掛着一個半身像,不過瞧着這大幅的掛像,他卻動起了念來。
“那我就請一幅!”
“第13個了!”
在掛像年畫攤後邊的茶館裡頭,杜慶餘一邊說,一邊從盆中取出一個花生米放在桌上,只見桌上擺着13個花生米和上百個瓜子。
“可不,許老闆辦公室裡也掛着領袖像!”
丁克武同樣感嘆了一聲。
“過去,我覺得,這南京政府也就那麼回事?可這兩年,咱們差不多前後去了三四十個地方,遠的有云南的、近的有河南,偏的有甘肅,這老百姓家裡頭,掛領袖像的越來越多了!”
感嘆着,杜慶餘的臉色有些變幻,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作爲北方機械的工程師,他們兩來到這個浙南小鎮,一個是負責機器的安裝與教授工人操作,而另一個則是負責技術傳授。走南闖北的多了,自然感慨也就多了。
“老百姓的日子比過去好了!”
丁克武瞧着市集上的百姓,出身鄉村的他,可以直觀的感覺到農村的變化,現在農村新房越來越多,而且老百姓身上已經很少見那種骯髒的滿是油泥的衣服,一穿便是一冬的破棉襖越來越少了。
“自然,也就對政府感恩戴德了,在華北,老百姓感激的是先生,而在這……”
自然不用說,看那賣出的戎裝像是誰,便知道他們感激的是誰了。
“可,可他們不想想,良種是咱們的農業合作社出資推廣的、化肥是北方化工生產的,就是“額定地租”、“三七五減租”,那也是咱們那邊先實施的,是先生開創的。如果……”
“如果南京這邊不接受,又有什麼辦法?”
朋友的反問讓杜慶餘頓時一啞,確實,如果南京不推廣、不接受又有什麼辦法。
“前兩年,這南方地主的眼裡盯着地,只租不售,可現在,工業品市場景氣,他們又售地辦廠,這纔有了這兩年,老百姓的日子日漸好轉,畢竟少了地主的盤剝,要不然啊……”
“嗯,仔細想想,這兩年國家變化是夠大的!”
杜慶餘點點頭,瞧着市集上的百姓,想到這兩年,在大江南北的鄉間那一座座新開工的工廠,還有臉色日漸紅潤不見昨日滿面菜色的農民,這個國家正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敢說,等於戰爭結束之後,再過五六年,到那時,也許,中國就會真正的富強起來,不僅國家強大,而且百姓也會富裕起來,畢竟……”
話聲稍頓,丁克武凝視着街上的那些百姓,臉上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
“畢竟,現在國家不同於過去了!”
在兩人離開茶館後,因爲是週末的關係,他們兩人並沒有回工廠,而是繼續在這個江南市鎮裡逛着,雖說華北的鄉村比這裡的鄉村市鎮更繁榮,不過這裡的市鎮卻帶有更多的舊時的記憶,對於習慣華北式的變化的他們來說,這一切反倒有些讓人留連。
“是啊!”
在經過市鎮上那所兩年前剛剛建成的國民小學的時候,透過窗戶隱約的可以聽到課堂中傳出來的讀書聲。
“白糖甜,甜津津。要問此糖何處造,此糖造自臺灣人。想當初,鄭成功。開闢臺灣多艱辛。願望後人長保存。甲午年,起糾紛。鴨綠江中浪滾滾。中日一戰我軍敗,從此臺灣歸日本。臺灣糖,甜津津。甜在嘴裡痛在心。”
教室中傳出的兒童的朗讀聲,讓兩人微微放慢腳步,無論是華北亦或是南京,早在十年前,課本中就滿是宣揚愛國主義、抵抗外侮,銘記國恥的課文,甚至於,他們兩人當年讀書時,也曾讀過的如“五日後”、‘國際信義’以及這篇“臺灣糖”的文章,或許,也正因如此,在他們的心底,總是會把日本視爲中國真正的敵人。
“臺灣……”
唸叨着這個名詞,杜慶餘的視線不禁朝着臺灣的方向看去,或許,他們吃的是廣東糖,但正是這篇課文,讓他和許多同學一樣,知道臺灣是個盛產白糖的地方,同樣也知道了,臺灣是日本從中國割佔的國土。
“也許,很快,咱們就能收復臺灣了!”
丁克武自言自語道。
“只要咱們的軍隊能連戰連捷,到最後,肯定能打到臺灣,即便是不打到臺灣島,也沒事,只要他們把日本打敗了,別說是臺灣,就是日本的國土,沒準,到時候,咱們都要從他們身上挖下來一塊,”
點點頭,杜慶餘並沒有接過朋友的話,而是神情凝重的說道。
“早先,我收到徐士夫學長的一封信,他是北高專29界冶金專業的,現在在鞍山鋼鐵工作,在信裡他提到在鋼鐵公司附屬醫院,見過一個臺灣人,他的國語說的甚至還沒有日語利索,不到三十歲,他甚至覺得自己是日本人,而不是中國人,我不知道……”
話聲稍頓,杜慶餘朝着臺灣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用複雜的口氣說道。
“你說,臺灣人,他們會覺得自己是中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