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行。
近代外商在中國從事貿易的代理行號。18世紀60年代興起散商貿易,隨之產生外商代理行號。1840年以後,外國在華洋行日益發展,是外國對華進行經濟侵略的重要工具。
當然,這最官方的、最標準的解釋。“洋行”外國商人在舊中國開設的以代理進出口貿易爲主的各種行號。後期亦向工礦、鐵路等生產領域擴張。根據現有資料,出現在中國的第一家外國洋行是1782年(乾隆四十七年)在廣州開設的柯克?理德行。以後,外商代理行號迅速發展,至鴉片戰爭前夕已達150餘家,英商查頓、顛地兩行居於壟斷地位。
而在甲午戰爭以前,爲突破封建經濟結構及封建政治體制的阻力,越來越多的洋行商人以天津爲跳板向滿清所在的北京開展活動,由此使得天津成爲除上海之外,洋行最集中之地,在天津租界內的上千家各國洋行中,有百年的老行,亦有數年的新丁,而在如戰場般的商場上,幾乎每天,在天津的租界內外即有洋行開業,亦有洋行關門倒閉。
美和洋行,在天津租界內,美和洋行並不怎麼顯眼,像這樣的小洋行,在租界從來都沒有什麼影響力,無論它的開業、倒閉,似乎對天津商界就沒有什麼影響,自兩年前的大蕭條之後,天津洋行業一家家的洋行倒閉,在某種程度上,卻是對魚龍混雜的洋行業的一種洗牌。而極爲不幸的是,作爲一家專營毛皮進出口的洋行,美和亦在這一過程中遭受洗牌。
對於破產,馬德勳,這個十五年前來到中國的美國人,從未想到,有一天會淪到自己的頭上,但就在一個星期前,隨着租界法院的一紙判決書,他不僅失去了全部的積蓄,甚至就連同他的房子,亦需要交由法院拍賣,以補償那些供貨商的損失。
而就在馬德勳準備灰溜溜的返回美國的時候,一個人卻意外的出現在他的面前,而這個人的出現,卻把他從破產的邊緣解救了出來,準確的來說,是讓他看到了希望,而此時,他正是滿懷着希望,來到見他的同胞——一個剛從美國來到中國的富翁。
“尊敬的拉萊先生,美和洋行於中國十五年,十五年間,早已於中國開拓多條商貿路線,並且與華北、西北甚至南方各省的中國商號都保持着良好的商貿關係……”
在美和洋行的大班辦公室內,馬德勳不住的數道着“美和的優點”,現在,最要緊的是把美和賣上一個好價錢,至於真話……商場上爾虞我詐的,有幾個人的話能夠當真。一直觀察着這位拉萊先生的馬德勳注意到當他提到那些貿易網絡時,果然他的神色微微一變……這些美國佬……不對,應該是這些剛來中國的傢伙,他們都以爲這裡是一個流淌着白銀的地方,他們以爲在這裡和美國一樣,收購一家公司就能把這家公司的貿易網給拿到手,他們不知道,在中國一家商號或者洋行倒閉了,那根着倒閉的就是名聲!
名聲!
在中國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名聲,對中國人如此,對外國人同樣也是如此,美和……美和的名聲從自己坑了那羣口外的皮毛商那天起,也就跟着完了!
“馬德勳大班,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將手中的文件夾隨手一合,管明棠煞有興趣的看着馬德勳,這會他倒是對這個美國小老頭產生了興趣,原因非常簡單,他和自己的一樣,都是——騙子!只不過,他是一個失敗的騙子,先是騙了那些皮草商,現在爲了能把洋行賣上好價,又在這裡坑起來了拉萊……不對,是坑起了自己來。
或許是因爲馬德勳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傑克?拉萊,這位從初來乍到的大亨身上的緣故,他並有注意跟在拉萊身邊那位穿着西裝的中國跟班的身上,事實上,在之前初見面時,他也曾打量過這個中國跟班,對老成人精的馬德勳來說,一眼也就看穿了這人並不是一個職業買辦,甚至於還帶着些書卷氣,沒準,是拉萊在美國的那所大學裡隨意挑的一位“瞭解中國”的大學生。
自然的,心下如此想着,馬德勳便不會把這個年青的中國人放在心上,看在眼裡了,可就在這當口,這人的一句話卻讓馬德勳的額上頓時冒出了汗水來。
“貴洋行因詐騙多家皮草行……”
扶一下那鈦金眼鏡……這不過是管明棠用來充門面的東西,不過只是一副在淘寶上買來價值“60大洋”的防輻射眼鏡罷了,而含微笑的看着馬德勳,自己的話還沒說完,他的神情似乎就緊張了起來。
“而被法院判處……”
“那……只是誤會!”
不待管明棠把話說完,馬德勳立即解釋了起來。
“那個,拉萊先生,那件事,我也是受害者,我是被……”
吱嘸着馬德勳開始爲自己尋找起藉口來,他必須要說服這兩位,他的洋行還有信譽,還有……嗯,未來!
可用什麼藉口好呢?突然,馬德勳的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我是被我的聘請的買辦爲欺騙了!”
沒錯!就把那些中國僱員推出來當替死鬼,而且……心下有了主意,馬德勳的表情亦隨之一變。
“哎,要怪,只怪我太相信人了,如果不是因爲我相信那些人,他們又豈會如此坑害我?”
似無奈的嘆息之後,馬德勳的語氣又是一揚。
“可是,拉萊先生,雖說我因爲信任而被他人欺騙,可是,”
將胸膛微微一挺,不顧拉萊的驚訝,馬德勳又繼續說道。
“爲了彌補供應商的損失,我寧可犧牲我所擁有的一切,我個人的存款、房產,只要能夠彌補他們的損失,這,我想這是一個正直的商人應該做的事情!”
厚顏無恥!
馬德勳的話卻只讓管明棠的心下冒出這麼四個字來,現在,他終於認識到,什麼是厚顏無恥,什麼是睜着兩眼說瞎話,諾不是因爲之前對這家洋行已經有所瞭解,恐怕……打量着面前這扯出這個彌天大謊而未見臉紅的傢伙,管明棠倒是佩服起他來了,再瞧一眼身邊的那個拉萊,雖說自己給他整了一套杉杉的西裝,他坐在那裡,顯得倒像是一尊門神,這傢伙,最大充其量,也就是一街頭混混,可……街頭混混有他那麼潦倒的嗎?
讓拉萊去騙張學良?
和東北軍的那些個人精打交道?現在,見識到馬德勳這哄死人的本事之後,對拉萊,這個連這種小場面都不一定能對付下來的傢伙,管明棠卻是有些失望了,若許拉萊,最多也就是跟着自己混混老虎機,至於騙人……
騙人!
瞧着面前那位不斷的講述着他的經商生涯如何注重“信譽”、“公正”等一切美好詞彙的馬德勳,雖說他是一洋鬼子,可不知爲何,管明棠卻把他同過去接觸過的那些在臺上做報告的傢伙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不可否認,馬德勳遠比拉萊更合適,來中國的這十五年,他坑過多少中國人?哄過多少中國人?若不是……心下冷笑着,管明棠總算是知道這傢伙爲什麼把自己吹成雷鋒,而不覺得一絲面熱了,他——早就習慣了!
習慣於欺騙、習慣於玩弄所謂的商業遊戲!
人才啊!
心下感嘆一聲,管明棠先是將膝上的文件夾朝茶几上一扔,那動靜只讓馬德勳和不知如何應對的拉萊一陣茫然,兩人均將視線投向管明棠,卻看到他把眼鏡摘了下來,那雙眼睛卻是死死的盯着馬德勳說道。
“馬大班,你的這個洋行,我不會出一分錢買它!”
在管明棠挑了個明白時,馬德勳卻是驚訝的看着這個中國人,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他那話裡是什麼意思,就在他詫異時,又有一句話傳出他的耳間。
“如果你回到美國的話,需要多少錢才能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