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揚中,兩輛汽車一前一後的在土路上行駛着,而在道路的一則,聳立的炭木電線杆似乎是在提醒着人們,這個距離天安門只有十四公里的地方,曾經也是一片“現代文明”照耀之地,在這個電燈甚至在北平城內並不普及的時代,於城外十幾公里處仍能見到電線杆,着實讓人有些意外。
在雜草間一道高聳的紅磚牆頭聳立於田間,將工廠與外間的民地隔離開來,民地上滿是剛剛收割完的麥田,而在紅磚牆頭的內側則是半人高的雜草,兩輛一前一後的汽車,沿着那土路徑直駛入了大門,儘管大鐵門早不知何時就不知蹤影了,進入工廠後,汽車停在一片半人深的荒草間,車不過剛一停穩便有人迫不急待的跳下汽車。
這裡就是石景山鍊鐵廠?
從車裡走下來,看着眼前這雜草叢生之地,管明棠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裡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石景山鍊鐵廠,後世鼎鼎大名的首鋼的前身。
位於永定河畔,是中國近代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鋼鐵廠之一。按照後世的觀點,這座鍊鐵廠是由大漢奸主持興建,被北洋政府廢棄了5年,被國民黨廢棄了9年;見證了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後由侵華日軍主持投產,解放後曾經是中國第一大鋼鐵廠,又爲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始了中國工業史上規模最大的停產搬遷。跌宕起伏的命運,如同中國近代百年興衰榮辱的縮影。
風吹拂着半人深的雜草,發出“刷刷”的響聲,而在不遠處,一座高聳的鍊鐵高爐頹然聳立着,在距離鍊鐵高爐不遠處,幾座大型廠房散落其間,隱約的裡面響徹着空曠的風聲,也正是那道有些破舊的紅磚牆頭的將這廠區的雜草與牆外的麥田隔離開來。
“哎!”
就在管明棠於心間感嘆着歷史時,耳邊卻是傳來一聲長嘆,是那位北平綏靖公署的邵仁杰,廖掌櫃正是通過他,才把這工廠的租權承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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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萬元辦的鐵廠啊……”
望着這破敗的鍊鐵廠,邵仁杰不由再次感嘆一聲。雖說他是綏靖公署的官員,可卻曾在北平讀過大學,而這座鍊鐵廠正是在他讀大學期基間創辦,對這座鐵廠的感情可謂是極是複雜。
“民國四年瑞典人安特生博士於宣化城北龍關山發現龍煙鐵礦,時值一戰,鐵價暴漲。鐵價暴漲近十倍,鋼鐵業成爲當時中國最賺錢的生意,開鐵礦比開金礦更具誘惑力。於是北洋諸人皆言開採鐵礦,創辦鐵廠,直到民國7年方纔籌齊所需款項,民國八年9月,石景山鍊鐵廠破土動工。高達20多米的青石山被炸平,作爲高爐地基……”
在邵仁杰的講述中,一行五六人邊走邊打量着這座早已經廢棄的鐵廠,在距離鍊鐵高爐百米處,管明棠方纔看清那座高聳的鍊鐵高爐,可這座高爐與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破敗完全超出他的想象,放眼看去,只見那價值數百萬的鍊鐵高爐上到處鏽跡斑斑,而且鍊鐵高爐爐體上長草,煙囪上出現鳥巢。
望着眼前這麼一座即將建成的鋼鐵廠,竟然就這麼荒廢了,管明棠的臉上盡是不解,而邵仁杰等人的臉上卻滿是無奈。
“……後來陸宗輿出逃,使得工程完全停頓。民國十二年黎元洪來廠視察,要求重辦開爐,所需費用由政府補足,兩月後,這位大總統被曹錕趕下臺,加之歐戰後鐵價暴跌,鋼鐵市場一片蕭條。軍閥割據混戰。當權者再也沒有顧及石景山鐵廠這個爛攤子。到十四年,石景山鐵廠只保留下20多人,廠區閒置的土地租給農民耕種……”
手指着那座牆城,邵仁杰的臉色顯得有些變幻不定。
“現在這廠區不過有三百餘爲,其它上千畝早已出租,若是沒這座牆頭,不定這工廠啊……”
說到民國十四年那會,邵仁杰便不願意再說下去了,可他心裡知道這其後又是怎麼回事,四年前北伐軍逼近北京,老帥逃回瀋陽時,在皇姑屯被日軍炸死,國民政府控制北平後接管龍煙公司,南京鐵道部擬定了《龍煙鐵礦復興計劃》,可當時華北是閻錫山、唐生智等人控制,這些計劃不過只停於紙面而未見實施。
再到後來副總司令移幟,中原大戰後,副總司令主政華北,自然的龍煙公司和這鍊鐵廠都歸北平綏靖公署管理,南京自不會投資重辦鐵礦、鐵廠,無論是閻錫山還是唐生智亦是現在的副總司令,對此亦無興趣,而因爲龍煙公司被查沒,就連過去用地租收取租金以對冶煉設備的刷油維護的工作也從此中止,由此這高爐纔會變得像現在這樣鏽跡斑斑、高爐爐體上長草。
若非如此……
想到自己竟然以500元一年將廠區租於身邊這人,邵仁杰卻是隻覺得一陣臉紅,都這個時候了,自己還感嘆什麼啊!
“哎,可惜了……”
長嘆口氣,管明棠卻是沒有再看那座高爐,而是徑直朝着廠房走去,之所以租下這座鐵廠,目的就是爲了那幾間廠房間,西式的紅磚廠房儘管多年未曾投入使用,門窗破敗,甚至房上的窗戶亦不知何時被人摘人去,只剩下空洞洞的窗洞,但廠房主體卻基本完好,由此可見廠房的建造質量極佳。
這位三座距離高爐不遠,以品字型排列的廠房內,與廠區內的雜草叢生不同,廠房內平整的水泥地面上,除去一些雜物外,幾乎看不到任何雜草,站在廠房內,擡頭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廠房的鋼樑,塗漆的鋼樑上幾不見鏽跡,這廠房遠比管明棠想象的更好。
“若是把這辦成倉庫的話……”
相比於在這裡辦那個什麼老虎機工廠,管明棠更傾向把自己的倉庫建在這,最好在這廠子裡再修一個牆頭,然後……
“管先生,您瞧,像這樣的房子,只要稍加修整,加些門窗,再着電力公司把電路開通,即可投入使用,嗯,最多也就是需要把區內的雜草清理一番……”
看着若有所思的管明棠,覺得他似乎還在猶豫的廖成克連忙勸說道,爲了能幫他談好這筆生意,他可是託了幾個人方纔拉到邵仁杰這個關係。
“嗯,這地方倒是不錯……”
豈止是不錯,根本就是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在來的路上,管明棠便看到了那個鐵路專用線,那是龍煙公司爲了能夠把鍊鐵用的煤鐵運到工廠方纔修建的,這不僅方便於產品的運輸,同樣也方便自己利用時空通道在兩個時空中走私物資,只是……望着那高聳的鍊鐵高爐,想起這座鋼鐵廠的命運,管明棠的神情不由一黯。
“只是,這鐵廠,實在是太可惜了!”
話恰應景,話音落下時,幾隻飛鳥卻從那高爐中飛出,顯然是多年來鳥已在高爐中築起了巢來,這鐵廠淪落至此,着實讓人心痛,望着長滿雜草的高爐,他的心下卻是不由浮現出一個念頭來。
“邵課長,若是有一天,我把這廠子盤下來,大概面要多少錢!”
把廠子盤下來?
邵仁杰、廖成克無不驚訝的看着吐出這句話的管明棠,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想把整個廠子都買下來?鍊鐵?”
相比於廖成克的驚訝,邵仁杰的臉上卻是驚訝中帶着些激動。
“嗯!”
“兩百萬,不,至多一百五十萬!”
作爲北平行營的官員,邵仁杰遠比外人更瞭解現在北平行營的現況,失去東三省的地盤之後,看似依然坐擁華北的東北軍,實際上早就成了無根之萍,華北的海關、鹽稅、煙稅、國稅早已經中央整釐,北平行營至多隻能在國稅之外收取兩成附加雜稅,依靠那兩成雜稅又豈能養活近三十萬東北軍,爲了養軍副總司令甚至不惜甘冒遭受全國指責的風險,從故宮中搬出數百箱珍寶運到上海拍賣,以籌集養兵所需軍費,若是有人願意買下石景山鐵廠,副總司令自然不會拒絕,價格自然也好商量。
“一百萬,也許只需要一百萬,若是管老闆有意買下石景山鐵廠,邵某願意爲管老闆引薦副總司令……”
邵成仁之所以會如此激動,原因非常簡單,雖說他是北平行營的官員,可同樣也是學冶金出身,現在日本入侵東北三省,中日未來必有一戰,而自十年前漢陽鐵廠停爐之後,中國再無一家現代鋼鐵廠,不能自產鋼鐵談何武器自產,武器尚不能自產,又談什麼抗戰?
現在見有人願意盤下鐵廠,邵成仁自然樂見其成,甚至爲自己有可能一展所學而難免變得有些激動。
“一百萬……”
乾笑兩聲,再看一眼長滿雜草的高爐,管明棠卻是搖頭長嘆口氣,會有那麼一問,不過也就是一時激動罷了,一百萬,現在就是殺了自己也拿不出來。
“以後再說吧,邵課長,我看咱們現在先把這廠房租用合同簽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