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鑄我中國鋼鐵工業!
遠處的話聲傳入耳間,只讓作爲旁聽者的高勝侖的眉頭微微一揚,看着那個年青人的目光發生了些許變化。
作爲一名軍人,至少曾經是一名軍人的高勝侖,比任何其它人更清楚,現代戰爭實際上就是一場比拼工業化程度的戰爭,在這個工業化程度中,鋼鐵又佔據着極爲重要的位置,最簡單的道理就是,沒有足夠的鋼鐵,就不會有足夠的武器,更不可能有足夠的彈藥。
甚至就是此時,即便是東北三省爲日人所佔,高勝侖的態度也和其它人不同,一方面,他認爲東北邊防軍一槍未放而棄守東北,負東三省三千萬民衆,而在另一方面,他卻又反對中央向日本宣戰。
只可以東北邊防軍局部應而,而不可現行宣戰。而爲何會形成這個觀點,不是因爲中日兩國的軍事差距,而是因爲兩國的工業差距,相比於早就完成近代工業化的日本,中國實際上仍然是一個農業國,一個相比於幾個世紀,甚至十幾個世紀前,並沒有根本性變化的農業國,這個國家或許可以一時應戰,但倉促決戰絕不可能贏得戰爭的勝利,甚至可能導致國家的滅亡,所以最妥協的辦法就是局部地方應戰,而中央則加以備戰,如此一來纔有在未來持久也好,苦撐也罷,決戰也行的可能,現在……
正因如此,高勝侖對“工業”,尤其是像鋼鐵、機器製造之類的重型工業,變得極爲敏感,在初抵北平仍在軍中的時候,他甚至專門在報紙上摘抄有關鐵廠、機器廠之類報道,以此來推測中國的戰爭潛力,可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無人重視工業建設。
而現在,這個原本印象並不佳的年青人卻在那裡大談着“重鑄中國鋼鐵工業”,倒是讓高勝侖對其印象瞬間改觀,而接下來的話,到是讓高勝侖頓時生出知己之感。
“這將來辦鐵廠,雖是爲了明棠之私利,畢竟每年數十萬噸鋼鐵進口的現實擺在眼前,一年數千萬的市場,實非商人所能棄,可更爲重要的是,國家需要鋼鐵!”
話聲微微一揚,管明棠的語中盡顯激昂。
“現今,中日衝突業已激化,未來中國必將與日本一戰,以復東北國土,此戰將必決以國家生死存亡,我等身爲中國人,豈能坐視國家值此大戰而不盡力,中國鋼鐵業,於日人苦心經營來,早於十年前即毀於一旦,可現代戰爭所比拼即是國家工業實力,現在鋼鐵不足,尚可進口,若他日,中日決戰,日本艦隊封鎖我港口,我國從何處進口鋼鐵?沒有鋼鐵如何生產武器彈藥?所以,明棠纔想辦這鐵廠,一爲已富,二濟國需!”
聽着那接連的反問,在衆人沉思之時,不知不覺走近的高勝侖臉上盡是驚訝之狀,他沒想到這個商人,竟然會有此眼光,要知道在國內,很少有人有如此遠見,甚至……就是這石景山鐵廠,他在初來北平時,亦曾上書上峰,希望能夠注資重辦,一來是其贏利可補充撤入關內軍隊所需,二來鐵廠復工,可爲兵器製造提供充足原料,至於三,北平綏靖公署可以鐵廠爲目,招攬流亡關內兵工人才,重建兵工廠。無論於國於私重建石景山鐵廠,可謂是隻有益處,而沒有一絲壞處,可出乎高勝侖意料的是,那份報告遞交之後便石沉大海不說,甚至還因爲他不停指責少帥應該爲東北軍坐失東三省負責之類的話語,而成爲第一批裁撤人員。
而現在,聽着這麼一個商人的言語,在高勝侖生出知己感之時,又在心下感嘆着公署諸人皆不如眼前這一年青商人,甚至……可這樣一個年青人,爲什麼非要弄那個坑人的老虎機的生意。
在管明棠的一番告白之後,衆人看着管明棠的目光不可不謂之複雜,甚至看着那鍊鐵高爐的目光亦隨之複雜。
“哲勤,你應該知道……”
拄着柺杖,黃奕柱這位中南銀行的董事長不無認真的說道。
“各國洋行於國內鋼鐵製品數十年,鋼鐵市場競爭激烈,各國又行以低價傾銷之策,這辦鐵廠,不定是要虧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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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淫商業數十年,黃奕柱非常清楚,從歐戰之後,全世界的鋼鐵業日子都不好過,各國一個盡的向中國傾銷鋼鐵,那麼大的漢陽廠不也是撐了幾年,說垮也就垮了,鐵廠難辦啊!若是好辦的話,又豈能輪到他管明棠這個後生晚輩。
“多謝林翁提點!”
面帶微笑,管明棠卻是指着遠處的廠房說道。
“鐵廠不贏利,可以他業彌補之!”
戲!
終於,現在今天的這場戲進入了高潮,望着似有所思的諸人,管明棠的心下不免有些得意,這並不是自己的獨角戲,還需要有他們的配合才行,可看着他們的表情,管明棠便知道自己這臺戲終於還是唱成了。
自從上次周作民來訪之後,管明棠一直在考慮着如何借且周作民給自己一些幫助,思來想去,最終,把文章作到這鐵廠上,這個文章作起來倒是簡單,無非只是順着周作民那日的“推測”順理成章的做下去。
現在管明棠並不介意把自己打造成一個“愛國商人”,只不過這個“愛國商人”在行非常之事,而目的嘛……當然,也是爲了國家!
“哲勤,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石景山鐵廠可是年產十萬噸的鐵廠!”
對於石景山鐵廠,周作民並不陌生,此時聽着管明棠剖露心思,自然出言提醒着。
“若是當真虧損的話,以他業彌補的話,每年損失怕不下百萬之數!”
損失百萬!
這個數字又是讓旁聽的高勝侖心下一驚,對於經商之事,他並不瞭解,甚至就連當初提出報告希望復辦石景山鐵廠,也不過只是出於軍事目的,根本就未曾考慮過商業上的可行,不過是想當然的認爲,辦鐵廠一定能贏利,全未想到有低價傾銷一說。
現在聽到一年虧損百萬,又怎麼可能不會驚訝,但在驚訝之時,卻又是看好奇的看着管明棠,等着聽他的回答。
“若是改造設備、完善管理的話,想來損失應該可以控制在七八十萬之數,大家都知道,開宏的錢……”
面上浮現出苦笑,管明棠卻是嘆口氣。
“並不算是取之有道,而明棠當時創辦開宏,目的亦不過是爲彙集資金,以此積聚資金,將來鐵廠復工,亦是源自於此,自然鐵廠損失,亦需由此來彌補了……”
原來,開宏娛樂的目的是爲了這……
看着管明棠,再投向那鏽跡斑斑的鍊鐵高爐,高勝侖的內心一時卻是難以平靜,自己從一開始就誤會了這個人,他的所行所爲,完全超出他的意料,甚至……望着管明棠,高勝侖的心下卻是生出一句話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哲勤……”
笑看着這個年青人,周作民一時卻是無言,原本他同樣只猜到,老虎機不過是他彙集資金的一種方式,卻未曾猜到,他不僅是要彙集資金辦廠,而且還要據此維持工廠的運營,而這麼作的目的卻是爲了國家的將來,最壞打算的將來。
“哲勤,你雖是年青,但卻是讓我等汗顏啊!”
打量着神情終生管明棠,黃奕柱頗爲感慨的稱讚一聲,這次來從天津來北平,來到這北方工業公司,全是金城的周作民一力邀請,一開始,黃奕柱只是想給周作民一個面子,可現在看着這個年青人,再聽着聞他的一番介紹,便知道自己來對了!
這個年青人,果然不一般!
而面對周作民、黃奕柱諸人的稱讚,管明棠卻是隻是笑而不語,即沒有表示謙遜,也沒有表現出得意之色,今天周作民的到訪是在意料之外,而最出人意料的卻是,不僅周作民來了,就連中南銀行董事長黃奕柱也跟着來了,甚至鹽業銀行、大陸銀行也派出了各自北平分行的經理,正像當初自己預料的那樣,周作民給自己開啓一個全新的未來。
嗯,也許說,自己利用他,給自己帶來了一個全新的未來。
爲什麼要演今天這齣戲?
原因非常簡單,眼前這幾人所代表的是“北四行”,金城銀行,鹽業銀行,中南銀行,大陸銀行現在無不是享譽全國的中資銀行,金融輻射功能遍及長江以北,若是單論在銀行業中的影響力,至少在長江以北,還沒有那幾家銀行能與其相比,甚至就連天津的外資銀行,亦無法同這四家銀行相提並論。
對於任何一家企業來說,如果能同這四家銀行建立良好的關係,那麼對公司的業務開展必將會大有用處,只不過與普通企業不同,自己之所以會需要他們,並不是需要他們提供放款服務,而是“送財上門”,當然,這送財上門,也是兩利之事。自開宏娛樂公司成立後,在北平、天津投放的老虎機儘管獲利豐厚,但卻有一個問題一直制約着公司的發展,而北四行則能夠幫助自己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