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原路,兜嶺。
隨着十八面牛皮大鼓轟然響起,天地一片蒼然,七萬宋軍邁着堅定的步伐,如同一片浩瀚的紅色浪朝,緩緩向兜嶺雄關淹去。
直到前軍進入離關城百五十丈的距離,大軍纔再次停下,前軍鋒陣之中,李綏寧一聲令下,前排的槍兵如同兩扇大門開啓,緩緩向兩邊收縮,露出身後的一百一十具猙獰的牀駑來;而牀駑之後,是兩千神臂弓、以及二萬多弓箭手肅然佇立。
宋軍選擇在離關城一百五十丈處停下,這是根據事前精確測試過的。牀駑是將三張巨弓結合在一起,加強了駑的張力和強度,用巨箭發射時,牀駑有效殺傷距離在兩百丈左右,但在弦上裝兜拋射鐵蒺藜時,射程只有一百六十丈到一百七十丈間,而且重新處理過的鐵蒺藜引信,也是按這個距離燃燒的時間計算好的。
而在這個距離上,夏軍的弓箭射程還差得很遠,若不是防止夏軍有投石車,牀駑還可以向前推進不少。投石車雖然也可覆蓋着這個距離,但兜嶺險關由於地勢限制,夏軍能擺下五六部投石車就不錯了,形不成太大的威脅。
“牀駑手預備!”
隨着李綏寧一聲暴喝,傳令兵手中旗幟一連搖,士卒們迅速用一條兩端帶鉤的粗大繩索,一端勾住駑弦,另一端勾住絞車的軸,然後近三十個人合力絞動絞車,隨着令人牙齒髮軟的扎扎聲,駑弦被緩緩的拉開,扣在了機牙上。
關上的夏軍看到這一幕,還以爲宋軍和往常一樣,用牀駑發射踏橛箭或寒鴉箭呢,牀駑發射的巨箭雖然驚人,但用於攻城仰射時,殺傷力遠遠不及投石車大,他們只要往城疊下一躲,牀駑就算再利害也不可能把厚厚的城牆射穿。所以他們站於險關之上,不慌不亂,只等宋軍衝上來時,再箭矢、滾石、熱油、擂木一齊上,將宋軍殺得掉丟盔棄甲。
就連夏軍守將多多馬竇也以爲宋軍是在發射踏橛箭,以供宋軍攻城時用以攀登,即使他不象一般夏軍士卒那麼樂觀,但這次宋軍攻城,兜嶺雄關之下就是斜坡,攻城車擺不下,沒帶來也就算了,卻連投石車都沒帶一輛,多多馬竇也不認爲宋軍憑着踏橛箭,就能攀上關城來。宋軍不用投石車,多多馬竇可不會客氣,關城上的七輛投石車被他下令推上前來,準備迅速裝石與宋軍對轟。
多多馬竇猜得也不算全錯,宋軍陣前確實有二十具牀駑裝的是踏橛箭,駑弦張好之後,只見士卒迅速將巨箭裝上去,那巨箭足有一般士卒使用的長槍般粗大,鐵製的箭羽,箭頭裝有巨大的三棱刃鐵鏃,在這個距離上,即使是石頭,這種巨箭也能深深的射進去,只露粗大的箭桿和尾羽在外,通過調整牀駑射擊仰角,可以遞次把駑箭成排的釘在城牆上,供攻城的士卒攀登踩踏。
而其它九十具牀駑卻是另一翻光景,只見士卒們抱着近十近重的鐵蒺藜,小心地裝到了弦兜裡,引信全被掉轉向上。
宋軍陣前一片肅穆,寂寂無聲,七萬雙眼睛無論遠近,全都集到這些裝鐵蒺藜的士卒身上,如同一團團火焰在燃燒,裝鐵蒺藜的士卒在衆目睽睽之下,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大冷的天竟也緊張的流下了汗珠來,此翻宋軍能否攻上兜嶺雄關,就看他們的轟炸能否奏效了。
隆隆的鼓聲再度響起,無邊的殺氣衝宵升騰,瀰漫四野!連太陽彷彿都驚得躲進了雲層,李綏寧怒孔一聲:“點火!”
熊熊的火把剛剛燃起,城關之上卻突然傳來悚人的呼嘯聲,只見幾塊巨石從關上飛射過來,眨眼間便向宋軍臨頭砸下。
“轟……”連續幾聲巨響,大石擊地復又彈跳起來,大地瑟瑟發抖,宋軍陣中頓是慘呼四起,數十人瞬間被砸得不成人形,連一具牀駑也被砸得四處飛散,引起一片宋軍一片騷動。
“不要慌!不要慌!預備,點火!”李綏寧連聲厲喝着,而且這些宋軍畢竟都是見慣了生死的慣戰之兵,手持火把的士卒迅速安定下來,紛紛站到了牀駑邊,隨着李綏寧一聲點火,火把往下一壓,引信被迅速點燃,發出哧哧的聲光。
“射!”
手持大錘站於牀駑邊的士兵高舉鐵錘,用盡全身力氣向牀駑板機狠命的錘了下去,隨着啪啪的錘擊聲,巨箭、鐵蒺藜帶着復仇的怒火,呼嘯着向關城上飛去,上百顆鐵蒺藜劃過天空,如同下了一聲密集的流星雨。
“轟轟轟……”
剎那間,關城之上傳來一片片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四周的山野裡嗡嗡和鳴,有些鐵蒺藜尚未着地就在關城上空爆炸開來,一團團的火光硝煙衝宵而起,關城之上鐵片碎石橫飛直撞,城壘倒崩,牆碟被一塊塊的轟得殘缺不全。守關的夏軍如置身妖火煉獄之中,屍首殘肢被氣流捲上半空之中,火光、血光、慘嚎聲、爆炸聲飄散匯聚,絞騰在一起,時空彷彿已經扭曲了一般。
多多馬竇被身邊的親衛撲到在地,感覺關城不住的搖晃,大地彷彿裂開了一樣,四處的斷肢殘臂,血肉流腸,讓人慘不忍睹,耳中更是隻剩下嗡嗡的轟鳴聲,血水自朵內緩緩流出,眼睛也被震得前突,血絲密佈,使眼前的情景變得一片血紅。
等爆炸聲過去許久,他才抽回一絲力氣,搬開身上殘缺不全的屍體,努力地爬了起來,關城上的情景再次讓他差點眩暈過去,一桶桶備在城上的滾油被炸得滿地流泄,燃起了熊熊大火,連堆積在一起的擂木都被引燃,許多士兵沒有被炸死,卻全身着火,慘烈地呼嚎着。
被近千斤炸藥一頓亂轟,七八千守在城關上的士卒,還能保持完整的已不足半數,即便能站起來的,也是滿身帶血,人如遊魂。
“撤下去,先撤下去!”
多多馬竇終於清醒過來,突然嘶聲嚎叫起來,這種九天神雷般的爆炸根本不是人力能阻攔的,必須先撤退,等宋軍步兵攻上來時再回防。遠處尚未傷及的夏軍聽了多多馬竇的呼嚎,這才紛紛清醒過來,只恨爹孃少生兩條腳,亂糟糟地向後撤去。
城關之下,即使離着一里遠,宋軍也一樣被震得耳膜生痛,看着城關之上斷肢殘臂,還有滿身帶火的夏軍墜下,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七萬大軍大多也愣住了神。
“宋軍威武!宋軍威武!”
種諤首先大喊起來,他的喊聲如同巨石投湖,頓時激起七萬宋軍如千層萬浪般的和應……
“宋軍威武!”
“宋軍威武!”
“宋軍威武!”
一時士氣如虹,盈貫宵漢。雪亮的刀槍被高高舉起,形成望不到邊的茂密叢林,一浪一浪的吶喊聲如同實質般拍打着兜嶺雄關,令關城幾欲崩塌。
“向前推進,向前推進!”眼着第一輪爆炸取得了非凡的成果,李綏寧大喊着,讓牀駑再度向前進逼,士兵們喊着號子,繩拉肩推,直將牀駑逼進關城五十丈才停下來,有了前翻輝煌戰果,人人信心大增,迅速把牀駑擺好固定,然後上弦裝彈!過程雖然緩慢,但止不住一顆顆熱血的心劇烈的跳動。
“射!”
李綏寧的聲音變得更加嘹亮,隨即騰起的鐵蒺藜如滿天的殺神,帶着地獄的魔火向關城裡飛去。衆人有了方纔的經驗,一個個提前緊捂雙耳……
“轟轟轟……”
關城之內再度傳來震天的巨響,衝騰的火光,黑滾滾的硝煙把關城全部籠罩住。第三輪再來時,轉裝踏橛箭的牀已多突七十多具,巨箭呼嘯着,被一排排地釘在一關牆上。如同一條條斜斜而上的階梯,幾輪齊射下來,關城上插着的踏橛箭密密麻麻,如同刺蝟一般。
等最後一輪爆炸過後,中軍鼓聲一變,種諤聞聲而起,霍然抽出長刀一指,暴喝起來:“將士們,隨我衝,一舉將關城拿下!殺!”
“殺殺殺……”
隨着種諤,早已準備好的攻城先鋒如浪潮般向關城涌去,紅衣雪刀,映耀天日。刀盾手於前,弓箭手押後掩護。
殘存的夏軍在多多馬竇的嚴令下,再度奔上殘缺的城牆,兜嶺雄關的重要性,即使是最底層的士兵心中也明瞭。一但丟了這道雄關險隘,身後的家園使暴露在宋軍的刀槍之一下。所以即便是被炸得失魂落魄,回過神來後,夏軍依然誓死回防。
“射!”
方一登上關城,多多馬竇看着如浪潮般涌來的宋軍,目眥欲裂般嚎喊着。剩餘的六千夏軍中響起了嗡嗡的弓弦起,黑色的箭羽如密集的雨點般向城下的宋軍罩去,宋軍陣中頓時傳來一片慘嚎聲。
還未等夏軍估算戰果,城下宋軍也不甘示弱,兩千神臂、近萬長弓手同時齊射,黑壓壓的箭羽如同逆流而上沙丁魚,將城頭罩在了一片暗影中,噗噗的入肉聲、垂死的哀叫聲不絕於耳,
一路踏着同袍的屍體血水,宋軍前鋒終於衝到了關城下,種諤把長刀往腰間一插,右手舉盾,頂着飛墜的流石如靈猴般,順着踏橛箭攀爬而上。
從宋軍大陣遠遠望去,只見城牆之上彷彿附着無數的壁虎,城上飛石流泄,滾木飛墜,攀城的宋軍一串串的被砸下來,而更多的人則前赴後繼着向上爬去,一聲聲捨生忘死的吶喊,一條條血淋淋的生命,交織在關城之前。
種世衡的心也揪了起來,中軍令旗一指,宋軍陣中再度涌出兩萬弓箭手,迅速撲到城下,排排站開,黑壓壓的箭有如飛蟥,連綿不絕的向城頭射去,城上夏軍如下餃子般,紛紛中箭墜落。
城上城下血光噴涌,合流成溪,幾萬人的喊殺聲匯聚聲巨大的聲浪,數十里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