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夏寧侯許清、副樞密使石崇禮、都指揮使趙野、李承武、樑成棟、任東橋覲見”
文德殿前,聽了太監拉得長長的宣唱,許清帶着五人雄赳赳的跨進文德殿,除了石崇禮外,連許清也是一身鎧甲,他那鬼頭面具雖然沒有合上,依然散發着寒氣森森的味道,身上的鐵甲摩擦聲在文德殿裡迴響着。
趙野他們是第一次走進這座凝聚着大宋最高權力的大殿,在百官一道道目肖注視下,表情十分謹慎嚴肅,就算戰場上獨對千軍萬馬,估計都沒有此刻緊張。
走到大殿中央,許清帶頭拜倒:“臣許清、臣石崇禮,臣趙野、臣李承武,臣樑成棟、臣任東橋,叩見陛下”
各人唸完自己的名字,齊聲叩拜洪亮的聲音把大殿震得嗡嗡作響。
趙禎第一次看到許清那副鬼頭面具,果然是鬼氣森森,據說他是效仿狄青的,不過瞧這面具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趙禎又好氣又好笑,暗忍了一下才朗聲說道:“各位愛卿平身這次郭邈山、張海叛亂,各位愛卿授命出征,不負朝廷所託,迅速平定叛亂;同時,把安置難民的工作完成得十分出色,使京西南路百姓少受了許多離亂之苦,居功甚偉”
“陛下洪福齊天臣等不敢居功”
許清一邊跟着大聲念着臺詞,一邊腹誹不已,早知道就不擺酷,穿着這幾十斤鎧甲上殿來了,這麼來回折騰,不是要命嗎?
“許卿,朕聽說你每戰皆以身作則、衝鋒在前,安置難民時更是不捨晝夜,爲了安撫民心,甚至與難民一起喝粥住窩棚,爲朝廷贏得了極大的民心,許卿朕沒看錯人,朕心甚慰”
許清咯噔一下,趙禎你沒事提這個幹嘛這不是要將咱放火上烤嘛
他趕緊又拜道:“陛下錯愛臣慚愧其實陛下理應知道,臣從沒有帶大軍作戰的經驗,這次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幾個都指揮使制訂的,安置難民則主要是石副樞密使的功勞,臣只是按計施行,當不得陛下誇獎”
這時御使黃亦然突然跳出來奏道:“陛下許清作爲招討使帶兵平亂,雖有微功,但臣聽說,夏寧侯許清居功自傲、目無法紀,返京途中大肆盤剝沿途官員,收受賄賂許清這等囂張不法之舉,沿途百姓聽了無不憤慨萬分,痛恨異常陛下若不嚴懲許清,朝綱不正、民憤難平啊”
黃亦然話聲一落,殿中一片大譁,一些官員禁不住班前不言不動的晏殊望去,紛紛猜測這唱的是哪出啊?
黃亦然是晏殊的人,這個很多人心中都有數,難不成是晏殊許清這對翁婿鬧翻了?不會是因爲清平郡主同日嫁入許家的原因吧?
許清神色凜然,這次可別弄巧成拙纔好,趙禎坐在御座上,眉頭緊蹙,瞪着許清問道:“夏寧侯許清黃御使所言可真有其事啊?”
“陛下臣冤枉黃御使說臣盤剝沿途官員,收受賄賂完全是捕風捉影,誹謗於臣陛下,臣在返京途中,難卻盛情,確實接受了一些官員的宴請,有些官員聽說臣準備大婚,便說官職在身,到時無法親來道賀,所以提前送臣點土產作新婚賀禮,僅此而已,請陛下明鑑”
趙禎聽了怒色滿臉,大喝道:“許清你還要朕明鑑?你這般作爲還當不得居功自傲、飛揚跋扈嗎?真到了你大婚,收些賀禮那是人之常情,可你尚未到婚期,返京沿途便一路收什麼賀禮百姓怎麼知道你收的是賀禮還是賄賂?此舉影響之壞無以復加,許清你可知罪?”
“陛下陛下臣冤枉啊臣收些賀禮,百姓豈會知道……”
“你還有理了你”
趙禎怒色不似作僞,一副恨鐵不成鋼、痛心疾首的樣子。
賈昌朝臉上陰晴不定他心裡明白,晏殊和許清這是在演雙簧,許清收禮之事他們早已聽說,也猜到了這是許清故意所爲,既然如此那麼許清就必有後手,憑這個是參不倒許清的。
想把許清往下拉不行,那麼就往上推一把吧賈昌朝快步出班奏道:“陛下請息怒夏寧侯大婚大即,盛情難卻之下,收些賀禮確是人之常情,我大宋乃是禮儀之邦,大家同朝爲官,若夏寧侯大婚官,員們還幫作不知,那纔是於禮不合夏寧侯這次帶兵出征,餐風宿露,英勇果決,以犁庭掃穴之勢迅速平定叛軍,實乃勞若功高。
更難得的是,夏寧侯在戰後對幾十萬難民的安置,成立互助組、發動禁軍、利用俘虜,只用了不到一個月功夫,竟把戰亂的京西南路重建得煥然一新,甚至還對容易引發火災的襄州竹木房、進行了大改造,極大地減少了襄州城再次發生大火災的可能性。
夏寧侯對京西南路的重建之功,可謂是前無古人,如此多的難民,如此多燒燬的民房,夏寧侯以一己這力安置重建,沒有讓一個難民凍死、餓死,如今京西南路民生穩定,百姓和樂夏寧侯種種舉措爲朝廷贏得了天下的民心
陛下臣認爲,就夏寧侯的功績,朝廷理應重賞,否則有功不賞,豈不寒了天下臣子的心陛下臣請封夏寧侯爲國公加大學士銜,升司農寺卿”
賈昌朝一翻如數家珍的長篇大論,把許清誇得花團錦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的話聲才落,章得象、王舉正等人也紛紛出來爲許清請功,特別是劉元瑜,聽他話裡的意思,彷彿不按賈昌朝說的封賞許清,天下官員就會心寒得全體請辭一般。
賈昌朝開始誇獎許清時,殿中那些不明所以的臣子自是大譁,聽到這會,瞧着這陣勢,所有人都算醒過神來了
許清年未弱冠,賈昌朝竟要把國公、大學士、司農寺卿這麼多大帽壓在許清頭上,什麼叫捧殺,這就叫捧殺啊
難怪晏殊老早就讓黃亦然跳出,來往許清身上潑髒水,感情雙方這一褒一貶之間,竟是反着來的許多官員不禁爲剛纔生出晏殊和許清鬧翻的猜測感到慚愧。
范仲淹見賈昌朝等人鬧得兇,這時也出班奏道:“陛下,招討使許清這次平亂確有大功,但返京途中收受賀禮,也確實造成了惡劣的影響,極大了損害了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所以,臣以爲,許清功過相抵,應有封賞,得不足以重賞”
蔡襄、王素、餘靖等言官也很快出班附和范仲淹。
趙禎臉上本已平靜下來,但一看到站在班列中間的許清時,淡淡的怒色又浮了上來,冷哼一聲,最後封賞下來,石崇禮、趙野、李承武幾人皆是榮寵恩遇,連指揮使一級的王守毅等人都是加官進爵,唯獨許清只賞了些財帛,官爵上一無所獲。
退朝後,許清被太監宣到天章閣,他看得出來,趙禎今天對他的怒意絕對是真的,進了天章閣後許清謹慎地行了大禮,趙禎也不讓他起來,低着頭批閱奏章,對他不理不睬。
許清一身重甲,累得不行,他已在心裡發了一萬回誓,從今往後,只要進了東京城門,哪怕光着身子,也絕對不再穿着鎧甲示人了
直過了一盞茶功夫,才聽到趙禎冷哼道:“許清,你可知道罪”
“臣知罪”不管如何,先認下吧
“哼收賀禮你那伎倆別以爲朕不知道,便是別人說你千般不是,朕心裡從未懷疑過你,你去,他人領兵出征,可曾有過你這般專橫獨斷的權力,多少彈劾你的奏章,朕一力幫你擋着,讓你在京西南路放手施爲,對你的奏請更是有求必應,你說朕哪點不信任你了,值得你弄些上不了檯面的伎倆來自污嗎?你把朕看成什麼人了?”
趙禎越說越怒,甚至忍不住拿起一份奏章往他身上砸去,最後看了看他那被寒風吹得乾裂的雙手,終是於心不忍,語氣緩和了一些:“起來吧”
“臣知罪陛下心胸若海,其實臣也從沒懷疑過陛下對臣的信任,臣在京西南路實行軍管,未經請示便擅自對叛軍戰俘作出許諾,臣深知種種所爲雖然是爲了幾十萬難民着想,但確實多有僭越,若不是知道陛下對臣信任,臣也不敢施行這些舉措。”
許清一字一句說得緩慢低沉,聲音感人之極:“只是……陛下臣只是不想讓您爲難,陛下您今天也看到了,臣若不這麼做,不知還有多少人要將臣捧到懸崖之上;報君黃金臺上意,願提玉龍爲君死陛下臣所做的一切,不求什麼高官厚祿,只願能報陛下知遇之恩於萬若有不妥之處,還望陛下寬宏大量”
“起來子澄快起來朕也就說說,其實朕心裡也未真個怪過你”趙禎是個重情義的人,聽了許清的話,竟親自走來扶起他。
許清哪敢真個讓他扶,順勢站了起來,心裡暗籲一聲,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今後還是得多注意才行,千萬別透支了趙禎對自己的信任,趙禎性格雖然比較仁慈,不必象明清時那些臣子一樣,每天心翼翼,伴君如伴虎;但他畢竟是帝王,該注意的地方同樣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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