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之所以這麼急着讓趙野去辦這事,是他不知道呂夷簡是光對付自己,還是想連所有船廠股東全部拔起。
因爲船廠勞力發生暴亂,船廠的十幾個股東很可能也要被牽連進來,這些人目前分散在江南各地,官府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許清就是想趁這十八家股東在江南的根基還沒被拔起之前,動用他們所有的人脈,查清暴亂的真相。
這十八個大商家在江南的人脈絕對不可輕視,如果真能全部調動起來,甚至會象一個細密的蛛網一般,把整個江南地面細細地過濾一遍。
這也是許清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了,何況大家已經被擠在了同一條船上。
“好,大人請保重,我這就趕往揚州,馬良春!你出去找顧信他們,無論找沒找到,中午之前一定要回來,然後寸步不離保護好大人!”趙野知道這事情的重要性,很乾脆地答應了。
趙野和馬良春出去後不久,王瑞帶着他那五歲的兒子回來了,一家三口站在許清面前,羞愧不已。
“這事不怪你們,說來你們也只是受害者,要不是王家娘子現在的證詞對我們太重要,我早就放你們走了,若是我被關押的話,我會讓馬良春他們照顧好你一家子的。”許清看着面前的夫妻倆淡淡地說道。
聽到許清有可能因船廠民亂戴罪下獄,一家三口不顧許清阻攔又跪了下來,王瑞說道:“是草民太沖動害了大人,草民願到衙門投案,以洗大人清白。”
“這本來沒你們什麼事,這次事件原本就是有人爲了對付我才策動叛亂的,要還我清白哪有那簡單,省省吧你!”許清竟被他逗得呵呵一笑。
自己一個七品散官,現在卻成了呂夷簡的對手,爲了置自己於死地,竟費盡心思設下這麼大的一個局。不知這是自己的榮幸,還是自己的不幸。
一個多時辰後,馬良春回來了,依然沒有王守毅與顧信兩人的音信,自昨天出去後,這兩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許清擔心的同時也很無奈。
“大人,要不咱們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速報予陛下知曉,以陛下對大人的信任,或許能保得大人平安無事。”馬良春對許清說道。
“報肯定是要報的,只是目前我們沒有證據表明胡黑子等人是自發生亂,還是受了何人指使。沒有證據說明胡黑子是受人指使的話,就算陛下想幫,這次民亂的責任還是會落到我頭上。”
危機正在一步步向自己逼近,這樣乾等着不是辦法。
許清帶着馬良春再次來到潤州府衙找韋靈運,王聰死了,所有的事情全都落到了韋靈運頭上,他在府衙里正忙得頭重腳輕。
許清直接找上他問起孫大學家的事來,對這件事韋靈運也十分重視,弄清楚了的話,他頭上的責任也將大大地減輕。
“許大人,我這走不開啊,我已經讓司法參軍曹應仁親自帶人去孫大學家了,許大人若是急着知道結果,不妨直接去一趟孫大學家,有許大人在場,我也放心些。”韋靈運竟有些期待地望着許清說道。
兩人現在就象一條繩上的螞蚱,追究責任起來一個也跑不了,昨夜許清憑一人之力,竟平定了潤州民亂。
滿城百姓高喊‘奉許清許大人令平亂’,聲震雲霄,那情形讓韋靈運極爲震撼,他真希望許清能再給他一個驚喜,把民亂背後的策劃者找出來。
許清問明孫大學家的方向後,帶着馬良春匆匆趕了過去.
許清到達孫家時,司法參軍曹應仁已經將孫家大小十幾口人全關了起來,然後一個一個地帶出來問話。
孫大學已死,一家大小惶惶不知所措,再被這麼一關一查,所有的情形都倒豆子般全說了出來。
許清到的時候,曹應仁已經問完話,連那五百兩銀子也被搜了出來。
見到許清到來,曹應仁忙迎上來把情況說一遍。
曹應仁許清也算挺熟了,自己在潤州遇刺,曹應仁這個管刑事的司法參軍自然是接觸最多的人,昨夜更是臨時充當了許清一夜的手下。
“許大人,全審過了,孫家人知道的並不多,只知道昨天有個自稱揚潤玉器行的肖管事,帶着四個手下來找過孫大學,並送了孫大學五百兩銀子,具體談了些什麼不得而知。”
揚潤玉器行?許清聽了不禁苦笑,揚潤玉器行東家吳靜邦就是龍門船廠大股東之一,有這樣挖自家牆腳的嗎?
“曹大人,揚潤玉器行在城中就有分號,你讓人去傳他們的掌櫃來一趟吧,再讓人馬上找些木炭來,然後把孫家見過那肖管事的人全帶上來,我來把那肖管事的圖影畫出來。”
曹應仁雖然不知道許清畫圖影爲何要木炭,但還是很快照許清的吩咐去做了。
許清把木炭削尖後,按照孫家人的描述,仔細地勾勒起肖管事的臉譜來,木炭效果不好,這讓許清想起揀回石墨的小顏來.
這丫頭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要是自己這次真被髮配到海南去的話,不知道這丫頭會不會一路追到天涯海角去,無論處境多麼艱難,想起小顏時總能讓許清心底升起淡淡的溫馨。
等許清把圖影肖像畫好時,揚潤玉器行潤州分號的掌櫃早已帶到,不出所料,經玉器行吳掌櫃的辨認,昨日來孫家的肖生水確實不是揚潤玉器行的人,吳掌櫃是吳靜邦的堂侄,自然不會認錯人。
“吳掌櫃,吳靜邦吳東家現在在何處?”許清問道。
“回許大人,草民的伯父現在大概在明州,”
吳掌櫃恭敬地答道,他的臉色也有些凝重,船廠出了大亂子,吳家是船廠大股東,受牽連已是在所難免。
“吳掌櫃,吳東家不在,這事就拜託你了,把這幾人的圖影拿去多印些出來後,分發給龍門船廠的十八家股東,告訴他們,十八家商行倒不倒,就看能不能儘快找到這些背後策劃陰謀的人了,還有胡黑子、陳皮等人,我已經讓潤州衙門發出海捕文書,你們也要幫着尋找。”
許清把吳掌櫃帶到一邊後,仔細吩咐了一翻,也幸虧有許清,否則吳掌櫃可能第一個就要被關押起來,直至最後證實肖生水不是揚潤玉器行的人爲止。
王守毅兩人昨夜抓住的就是漕幫的瘦猴,瘦猴是個很怕死的人,但正由於他很怕死,王守毅倆人差點拿他沒辦法。
瘦猴三十多歲了,從小是母親一個人帶大,至於他父親是誰連瘦猴自己都不知道。
瘦猴有千般不好,但有點卻直得肯定,對一手把他拉扯大的母親很孝順。十年前母親老來多病,爲了給母親治病,他瞞着母親進了漕幫。
瘦猴爲人挺機靈,但由於膽小,在漕幫裡呆了十年,一直都是小婁婁的角色。
這次來船廠煽動勞力叛亂,一直是胡黑子與陳皮兩個在做主,詳細情形瘦猴知道得並不多。
在王守毅兩人的逼問下,瘦猴很無奈,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漕幫的人別說自己,怕是連自己的母親也不會放過。
撐了一個時辰,直到顧信提刀要狠下心廢了他,瘦猴纔不得不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否則等顧信真的廢了他的話,他的老母親一樣得餓死。
聽完瘦猴說了個大概,顧信和王守毅不禁又是錯愕又是驚喜。驚喜的是自己兩人竟挖出了這樣的驚天大案,錯愕的是想不通漕幫爲何要這樣做。漕幫的人冒着殺頭的危險,但這件事本身,漕幫並沒有得到什麼直接的利益,難道漕幫背後還有人?
顧信和王守毅不及多想,因爲從瘦猴的話裡猜測,漕幫有大人物可能就在江中的船上指揮着今夜的行動。
王守毅兩人急忙提上瘦猴,來到龍門船廠位於江邊的臨時碼頭。小船倒是找到了幾條,可顧信和王守毅現在才懊惱地發現,兩人都不會駕船。
顧信只好給瘦猴鬆綁,用刀逼着讓他來駕船。三人共一條小船就這樣駛入長江,顧信掌握着瘦猴的命運,瘦猴又掌握着顧信他們的命運,人生到處充滿了戲劇性。
還好瘦猴作爲漕幫的一員,本身就是在水上混飯吃的,對這一帶的江流也還算熟,小船模黑順着岸邊不遠,輕輕地向下遊劃去。
準備到潤州橫渡揚州的渡口時,就看到一隻大船停在蘆葦叢邊,船上燈火通明,遠遠就能看到船上的人影,一陣陣樂聲隨着江風傳過來。
顧信把架在瘦猴脖子上的刀緊了緊說道:“從蘆葦叢裡慢慢划過去,千萬別耍什麼花樣,否則一定是你先死。”
小船如同一條水蛇般,無聲地划進了蘆葦叢,緩緩地向大船接近。直到離大船隻有七八丈的地方纔停下來,這時船上的人聲已經清晰可聞。
“仔細看看,這是不是你們漕幫的人,記住,別耍花樣!”顧信逼近瘦猴低聲地說道。
“不用看了,我們幫主黃三坡就在船上,他那大嗓門兒,我早就聽出來了,好漢,能不能鬆鬆你的刀,我都快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