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栓嬸發現張大栓的樣子也變了。
當初張大栓走的時候又白又胖,精神抖擻,而現在的張大栓卻形容枯槁,身穿一身破舊的綠軍裝,頭上戴着軍裝帽,顴骨高高鼓起。
勞教所的日子不好過,他黑了,也瘦了,同樣一頭斑駁的白髮。身上的衣服又寬又大。
她知道男人吃了好多苦,真想將八年的飯菜一下子全做給他。
張大栓也想將對女人八年的虧欠一下子償還給她。
他一哈腰,將媳婦抱在懷裡,就那麼抱回了家。
進門以後,他一腳踢上了院門,然後抱着女人直接衝進了屋子。
再擡腳將屋門關閉,然後他像一頭髮怒的豹子,將大栓嬸壓在了土炕上……兩口子幹起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事兒……。
坐牢三年,母豬變貂蟬,這話一點也不假。
張大栓坐了八年的牢房,從沒有碰過女人。
再說山裡的漢子彪悍,野蠻,體格好,對哪方面的需求也大,所以張大栓進門以後,第一件事就是跟大栓嬸子瞎鼓搗。
大栓嬸也熬不住了,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塵土,說的就是大山裡的女人。
他們兩口子都在虎狼之年,年紀也不太老,當然要把這些年失去的東西一次性全都補償回來。
這一晚大栓嬸沒有做飯,張大栓也沒吃飯,他們倆一直鼓搗到第二天黎明時分,直到精疲力竭方纔作罷。
第二天還沒起炕,大栓嬸就說了:“他爹,你回來了,咱家終於有盼頭了,你打算咋過?”
張大栓說:“從前咋過,現在還咋過,咱的地在不在?”
“在。”
“咱家的糧夠不夠吃?”
“夠吃。”
“那錢呢,夠不夠花?”
“夠。”
“平時我不在家,二狗又逃亡在外,你一個女人家,是怎麼種地的?”
大栓嬸說:“是王海亮,還有他的爹王慶祥,再就是張柺子幫着咱管理莊家,收割。”
“你說啥?咱的糧食是王慶祥跟王海亮幫着收回家的?”
女人說:“是。”
張大栓一下子明白了,嘿嘿一聲冷笑,說:“王海亮有手段,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把老子弄進監獄,他又照顧你的生活,好人都讓他做了,這小子真有心機。”
大栓嬸說:“海亮是真心幫着咱家,沒想着耍什麼心眼啊。”
張大栓怒道:“你懂個屁!王海亮是心虛了,擔心我出來找麻煩報復他,他是想打動我。這小子,老子絕饒不了!”
大栓嬸嚇一跳,說:“大栓,你這次能夠回家,也算是祖宗有靈,蒼天有眼,咱別跟海亮鬥了行不行?你鬥不過他的。
如果不是他,山裡也不會有路,不會有電,不會有水渠通到村子裡來,糧食也不會增產。他爲咱村裡幹了好事啊,你對付他,村子裡的人會對付你的。
俺不想找麻煩,這些年俺受夠了,俺想安安穩穩過日子……行不行?”
大栓嬸真的擔心男人去找海亮的麻煩。
這些年,她的確得到過海亮不少的好處。
儘管兒子二狗一再跟海亮作對,搶過人家的媳婦,壞過人家的婚事,還欺負過二丫跟玉珠。可海亮還是在一如既往幫着她。
怨是怨,仇是仇,兩不摻和。王海亮做事情就是條理分明。
前幾年,大栓嬸想男人,想兒子,眼睛都哭瞎了,還差點瘋掉,是王慶祥拿來了草藥,治好了她的雙眼,也治好了她的瘋病。
張大栓一聽就怒了,說道:“你個老孃們懂個啥?別人一點好處就把你說服了?你男人被人家苦害了八年,難道就這麼算了?我咽不下這口氣。
總之,我在等待機會,一旦有機會,老子就一撲而上,非把他王海亮咬死不可!”
張大栓恨死了王海亮,狗日的!不但害得爺爺坐了牢,兩次將二狗打成殘廢,而且據聽說兒子的兩個媳婦離家出走,都跟他王海亮有關。
王海亮就是他張家的剋星。不除去這個剋星,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
該怎麼跟王海亮使絆子呢?該怎麼把這小子也送進監獄,讓他坐上十年的牢房呢?
張大栓睡不着了,苦思冥想,輾轉反側。
他覺得王海亮欠他的。
八年的時間,自己損失了多少?賠上了時光賠上了收入,也賠上了力氣。
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用金錢可以估算的。
王海亮必須包賠我的損失,必須給老子補償。
不行,我要去跟王海亮討個說法,不給我錢,老子就敲爆他的頭。
於是張大栓爬了起來,趿拉上鞋子,去找王海亮理論。
張大栓被釋放的消息就像一場驟風,一天的時間不到,就傳遍了大梁山的角角落落。
不但全村的人知道了,王海亮也知道了。
因爲昨天夜裡,大栓嬸整整嚎叫了半夜,張大栓也嚎叫了半夜。
他們兩口子好像在故意跟全村的人炫耀那樣,將炕板弄得叮叮咣咣響,屋子也弄的叮叮咣咣響。整個大山都地動山搖。
大栓嬸是很少喊炕的,十年的時間沒有怎麼喊過炕。
因爲她的男人張大栓坐牢了。
女人這麼賣力地喊炕,就是爲了證明一點,她的男人回來了,而且她的男人已經回來了。
全村的羣衆都被張大栓跟大栓嬸弄得睡不着,於是,所有人都豎起耳朵,瞪大雙眼,聽着他們兩口子怎麼鼓搗。
二十多年前,玉珠的娘孫上香,張二狗的老孃大栓嬸,還有王海亮的娘,她們都曾經是大梁山喊炕大軍中的主要成員。
現在年紀大了,死的死走的走,活着的也力不從心,於是,這支接力棒就傳到了他們兒女們的身上。
王海亮跟玉珠,孫瘸子跟喜鳳嫂,張建國跟小燕,還有憨子跟芳芳,這些兒女們繼往開來,代替了老一輩的優良傳統。成爲了大梁山喊炕一族的生力軍。
他們生生不息,綿遠久長,比起老一輩的人物,有過之而無不及。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喊炕,是大梁山千百年來留下的優良傳統。
張大栓叼着煙鍋子,趕到王海亮家的時候,王海亮剛剛起牀,正在吃早飯。
大梁山的工廠終於開建了,事兒非常多,王海亮也特別忙。
一碗飯沒喝完,張大栓叼着煙鍋子,趿拉着鞋片子走進了王海亮家。
他進門就說:“王海亮,你個狗日的,你給我錢!”
王海亮一愣:“大栓叔?你啥時候回來的?咋回來也不知會一聲,我不欠你錢啊。”
張大栓說:“胡扯!你害得我坐了八年的牢,少掙了多少錢?浪費了多少的青春?受了多少苦?難道就這麼算了?……不行,你一定要補償我這八年來的損失。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王海亮明白了,張大栓過來是興師問罪,打算倒打一耙。
現在的王海亮不但老成,有城府,而且見多識廣,早已不將張大栓放在眼裡了。
他呵呵一笑說:“大栓叔,那是你咎由自取,偷偷砍伐大梁山的樹木,被上級抓到了,管我個屁事?”
張大栓說:“那可是你告的密?我偷伐大梁山的樹木,那是我的事兒,管你屁事?”
王海亮說:“可你得罪我在先,是你下了套,把我灌醉,然後將沒穿衣服的小燕硬填進了我的被窩,你以宿娼爲名,將我送進了派出所,我纔將計就計的。”
張大栓說:“是你打我兒子張二狗在先,你不把二狗打個半死,我能那麼對付你?”
海亮針鋒相對:“是你兒子二狗欺負二丫和玉珠在先,他不欺負我的女人,我能揍他?”
“放屁,二丫本來就是二狗的媳婦,是你搶走了他。”
王海亮一甩筷子說:“你才放屁!我跟二丫情投意合,我們早就戀愛很久了,張二狗那是橫刀奪愛,我不打他,就沒天理了。”
張大栓冷冷看着王海亮,王海亮也冷冷看着張大栓。
兩個人怒視了很久。
張大栓是不敢跟海亮動手的,他知道王海亮的厲害。
這小子鬥敗過大梁山最殘忍的野狼,殺死過大山裡最勇猛的熊瞎子。他的爹老子王慶祥將一身的功夫傳給了他。
張大栓年輕的時候也學過功夫,但是跟海亮比起來,根本不是對手。
“你真的不給我錢?”
海亮說:“我不欠你的。”
“那好,既然這樣,咱們這道樑子就算是結下了,以後我張大栓幹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兒來,希望大侄子不要見怪。”
海亮道:“你威脅我?大栓叔,你看着我長大的,應該知道我王海亮的脾氣,我這人從小不受任何的威脅。你想怎麼對付我,儘管放馬過來……”
張大栓大拇指一挑說:“好!有魄力,夠豪氣,不愧是王慶祥的種,那咱們就走着瞧。”
海亮說:“慢走,不送……”
張大栓說完,提着煙鍋子走了,咬牙切齒。
他不是來要錢的,是來下戰書的。
那意思,老子這次回來,對付的就是你,你給我洗乾淨屁股,等着捱揍吧。
王海亮一點也不怕他。
這是自己太忙,沒工夫搭理他,如果趕在閒暇的時候,只可略施小計,就能讓張大栓回到監獄去,再坐個十年八年的板房。
海亮知道張大栓來者不善,他也做好了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玉珠在旁邊嚇壞了,說:“海亮,你不該得罪他,大栓叔這人是很毒的,他下手從來不留情。小心他給你使絆子。”
海亮說:“我知道,有什麼招數他儘管使出來,我接招就是了。”
張大栓準備撕開一條口子,將王海亮徹底擊敗。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直在尋找王海亮的弱點。
觀察了很久,他發現海亮幾乎沒有什麼弱點。
王海亮做人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他也不是村長,沒有把柄被張大栓抓住。
張大栓回來的幾天,一直悶在家裡。叼着煙鍋子苦思冥想。
他不去幹活,也懶得種地,跟他的兒子張二狗一個鳥樣,不愧是爺倆。
那點小聰明,全都用在勾心鬥角上了。
幾天以後,他靈光一閃,終於想到了一個人,可以從她的身上撕開一條口子。
那個人就是張大毛的媳婦,二丫的娘……大白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