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栓掉在地上,喊叫一聲也沒有,就暈過去了。把玉珠嚇一跳,帶娣也嚇一跳。
“大栓叔,你咋了?咋摔下來了?”玉珠跟帶娣一起撲了過去。
可張大栓已經不能說話了,白眼球上吊,只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氣。
一股殷虹的鮮血從他鬍子拉碴的嘴巴里流出來,大壩放水一樣。
兩個女孩子一起慌了手腳,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玉珠一下子想起了男人王海亮,海亮就在工地上。
她擔心張大栓會死,趕緊衝出學校,到工廠去找海亮。
工廠距離學校並不遠,也就二里地,眨眼即到。
玉珠趕到的時候,海亮正在工地上忙活。
經過幾個月的努力,王海亮的工廠終於有個工廠的樣子了。
四周的圍牆全部修建起來,廠房,宿舍,倉庫等等,也全部初具規模。
框架是起來了,還沒有棚頂。
工廠的房間棚頂,成爲了難事,讓海亮很發愁。
按說,工廠的屋頂應該用水泥澆築,只有用水泥鋼筋混凝土澆築的屋頂才結實,廠房裡才能保持乾淨。
木質的屋頂很不好,上面的木材一旦遭遇蟲蛀,會往地上掉髒東西。
還有,木質的屋頂容易積塵土,製藥廠,飲料廠,可受不得一點污染。
可鋼筋水泥澆築的屋頂成本太高,海亮暫時沒有那麼多的錢。
大梁山的木材是現成的,而且林業部門管不着。
也就是說,山裡的木頭,大梁山的人可以隨意取用,因爲這本來就是大梁山村民的公用資源。
王海亮跟廠子裡的幾個骨幹開了個會,商討廠房棚頂的事兒。
正在這時候,玉珠急急忙忙衝了進來,一下子拉住了男人的手。
“海亮,快!快去看看,大栓叔……不行了。”
王海亮眉頭一皺:“他又咋了?”
海亮十分奇怪,張大栓從監獄回來不到一年,屢次受傷。
第一次是屁股被鐵門上的鋼筋刺穿一個洞,差點變成二郎神君。
第二次是在學校的瓜田,一腳踩在了鋤頭上,然後撲倒,撲在了糞叉上,糞叉在他的肚子上開了四隻眼。
這次玉珠一來,海亮就料到,張大栓又出事了。
玉珠氣喘吁吁道:“大栓叔他,他在學校的樹上,幫着帶娣轟趕烏鴉,被烏鴉拉了一泡屎在頭上,被一隻烏鴉啄了一口,還從樹上掉了下來……。”
“我靠!”王海亮心說,張大栓真他娘倒黴,他就不能靠近那個小學。
每次靠近小學,都會出事。
因爲帶娣住在學校裡,女孩是掃把星。
掃把星的氣場幾乎將整個大梁山小學輻射了。那個男人對帶娣有想法,都會被她的氣場震傷。
王海亮不敢怠慢,趕緊拉起媳婦的手,跟着玉珠急急忙忙趕到了學校,來到學校一看,張大栓都快不行了。
他癱軟在地上,渾身的骨骼斷裂了不少。
而且內臟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都內出血了。
還有可能引起腦震盪。
王海亮一下子撲過去,抓住了張大栓的手,他沒有慌張,而是感受了一下張大栓的脈搏,脈搏非常微弱,忽強忽弱,呼吸也跟不穩。
海亮搖搖頭心說完了,張大栓要報廢。
任何人從十多米高的樹冠上掉下來,就算不死也會半身不遂。
玉珠跟帶娣問:“海亮,咋辦?”
王海亮搖搖頭苦笑一聲:“怎麼那麼不小心?快,可能還有救。”
於是海亮又把張大栓背起來,扛回了父親王慶祥的醫館。
當王慶祥看到張大栓的第一眼,他同樣苦笑了。
最近的張大栓時運不濟,大半年都躺在了炕上,新的傷口剛剛癒合,新傷又來。
真是作孽啊,而且是做了大孽。
立刻,王慶祥跟海亮一起展開了救援,將張大栓擡上了醫館的手術檯。
首先幫着他輸上了氧氣,然後輸上了血漿,再一起檢查他的骨骼。
這麼一看不要緊,王慶祥跟海亮都是大吃一驚。
只見張大栓全身的骨骼盡數斷裂,兩條手臂粉碎性骨折,兩腿粉碎性骨折,肋骨至少摔斷了五六根。
最嚴重的是腦袋,腦骨也有受傷的跡象。他全身沒有一塊好地方。
還有比這更嚴重的,那就是肋骨斷裂以後,出現了彎曲,竟然刺進了肺部,在肺部上刺了一個洞,引起了肺部大出血。
好在這老小子命夠硬,愣是沒有死掉。
接下來,海亮跟王慶祥爲張大栓做了手術。
最近的王慶祥一直在研究西醫,跟家裡祖傳的中醫結合,他的醫術更高了。
張大栓是後半夜醒來的,醒來以後六親不認。
他的女人大栓嬸在旁邊哭泣,淚眼婆娑。
她不知道男人做了哪門子孽,三天兩頭受傷。
這一次,張大栓在炕上整整躺了半年多。
半年以後,他纔可以下炕行走。
斷裂的肋骨癒合了,手臂跟腿骨也癒合了。
但是,在手術的時候,王慶祥跟海亮在他的身體裡下了鋼板,那些鋼板永遠固定在了他的骨骼上,每次變天,颳風下雨的時候,他都會感到渾身疼痛。
直到張大栓死去的那一天,身體裡的鋼板也沒有取出來,而是帶進了棺材,埋進了墳墓裡。
1990年的春節,過年的時候,孫瞎子到張大栓家去拜年,那時候,張大栓還爬在炕上沒有起。
孫瞎子說:“大栓兄弟,咋樣?當初我給你的忠告,實現了吧?早跟你說別碰帶娣,你還不信,那姑娘根本不能惹。靠近她三尺的範圍,你都會有生命危險。”
張大栓感概萬千,抓着孫瞎子的手道:“瞎子哥,我服了,真是服了,你的卦卜得真靈,你是諸葛在世,孔明重生,帶娣那丫頭……真的是掃把星啊……。”
張大栓佩服得五體投地,從哪兒以後,他再也不敢對帶娣產生幻想了。
不要說靠近女孩三尺的範圍,有時候想想她的圓臉蛋,小蠻腰,都要感冒三天。
張大栓從Z市回來整整一年,一年的時間都在計劃着怎麼擊敗王海亮。
三次計劃全都失敗了。
大白梨那邊是不能去了,孫瘸子跟喜鳳嫂那邊也沒有挑唆成功,至於帶娣這邊,更是成爲了妄想。
他跟王海亮之間的爭鬥還沒有拉開序幕,就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這就是天意,天意啊。
孫瞎子還對張大栓警告了無數次。
他告訴張大栓,不單單帶娣摸不得,碰不得,王海亮更是摸不得,碰不得。
帶娣是掃把星,王海亮是天煞孤星。帶娣的命硬,王海亮的命更硬。
什麼叫天煞孤星,就是天上最亮的一顆星星,山裡人將它叫做天狼星。
天狼星因爲光芒最亮,所以將身邊其他行星的光芒都淹沒了。
任何敢跟天狼星作對的人,同樣會被它的光芒淹沒。
天狼星沒有朋友,沒有敵人,因爲無論是他的朋友,還是敵人,都會被它的光芒吸收。
它鶴立於宇宙蒼穹中,彷彿一個寂寞的高手,蒼茫而又孤立。
張大栓聽了以後,就咬牙切齒,我說王海亮這些小子咋那麼難對付,原來是天上的星象啊……。
春節過完以後,張大毛纔可以拄着柺杖來回行走。
這段時間,不要說對付王海亮,他自己都應顧不暇。
1990年的春天,王海亮的工廠徹底建成,他花了大價錢,將廠房的屋頂全部用水泥澆築了。
工廠總要有個工廠的樣子,爲以後做打算,他要把大梁山的企業當做發展的根本。辦成Z市一流的民營企業,更不想丟大梁山人的臉。
這座工廠非常宏偉,佔地五十多畝,裡面有廠房,職工宿舍,原料倉庫,還有辦公室跟會議室。
這座工廠全都是用大梁山的石頭修建的,堅固,耐用,美觀,大方,遠遠看去透過一種古老與滄桑。
不知道的還以爲那是一座古典的城堡。
工廠是村民利用雙手壘砌起來的,省時省力,也省去了大量的資金。
廠子裡的路面還沒有硬化,海亮打算將閒置的空地全部栽種上鮮花,樹木,還有草坪,草坪上是羊腸小道,那些小道也是用石粉鋪墊的,特別乾淨。
工廠建起來以後,王海亮已經沒錢了,他幾乎將所有的資金全部投注到了廠房的建設。
可這時候,機器需要買,技術人員需要培訓,其他的還要成立產業部,市場部,銷售部,廣告部,等等等。
單單一座空廠建出來,沒有產品,打不開銷售渠道,那管個鳥用啊。
這需要龐大的資金,可錢從哪裡來?
村子裡的柳編生意繼續在做,山果生意也在做,藥材生意一直沒有停止。
可這些錢對於建造一個大型的工廠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晚上,海亮睡不着了,一個勁地抽菸。屋子裡煙霧繚繞,玉珠被嗆的睡不着。
玉珠也感到男人發愁了,因爲開廠沒錢。
玉珠說:“海亮,要不如……咱們找一下……爹。讓他幫幫我們,他完全可以幫我們。”
玉珠不得已,終於第一次決定要去求張喜來。
張喜來可是玉珠的親爹老子,也是王海亮親滴溜溜的老丈人。
而且張喜來已經決定,將名下的財產一分爲二,其中一半是玉珠的。
當初,玉珠擔心對不起死去的孃親孫上香,所以就沒要。
今天看到海亮如此作難,她的心很痛。
海亮擺擺手說:“算了,當初你說過,做人要有志氣,不是咱們的錢,咱們不要。”
玉珠說:“咱不是要他的錢,是借,將來可以還他的。”
海亮說:“不行,喜來叔這人我知道,他借給咱們錢,根本沒打算讓咱們還。”
玉珠說:“可那是我應得的,早知道你現在這麼爲難,當初就該答應他的要求,接受那一半的財產。”
玉珠感到了後悔,爲了自己的男人,她什麼也不在乎,她深深愛着海亮,不想男人如此苦惱。
而且她知道,現在的張喜來早就嚴陣以待,只等着她開口要呢。
她說:“咱先睡吧,俺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大活人不能讓尿給憋死。”
王海亮躺下以後不說話,玉珠也靜悄悄的。不三不四的事兒,兩口子也懶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