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歸途

雖說已經決定了回去, 但如果不聯繫上值得信賴的人過來迎接我們回朝,恐怕我們還未進的京城,便已屍骨無存。由此, 芝先生便出山去了京城向郭英報信。

十日之後, 郭英便帶着大批的兵士來到了我們隱居的山谷。出乎我意料的, 郭英的身邊竟還跟着一個我以前的直屬部下——沈無憂。看到我們, 他倆齊齊跪倒:“皇上、國師大人、世子殿下, 屬下失職,萬死不足以恕罪。”

我連忙將他倆拉起:“不是你們的錯,是我們不好, 讓你們好找了,直到現在才通知你們。這段時間, 國內的事務勞煩你們費心了。”

“沈無憂, 你怎麼也來了?”這小子以前很是崇拜我, 只是我明白,他崇拜的是那個無所不能舌燦蓮花的國師樂正清, 而不是現在這個違逆了樂國祖訓的假冒國師。

他向我拱了拱手,細瘦的身材更顯羸弱:“屬下一直謹記國師大人當年對我的教誨,您教導我要看透事物的本質。即是如此,下官也萬不必太過迂腐。否則,實乃有愧於國師大人的一心栽培。”

這個沈無憂, 外表看上去羸弱無能, 但實際真是一個忠心治國的人才啊!我當年只是因爲無聊而對他信口胡謅的一番話, 竟被他一直牢記到現在。如此想來, 我樂正清實在是汗顏的很, 汗顏的很吶!

心兒望了望院外排列的整整齊齊的士兵,皺了皺眉頭:“你們只帶了五千人馬過來?”

“小公子, 若再加上在下,不知還夠不夠?”前排士兵依次分開,讓出了一個穿黑色勁裝的高大挺拔的身影。

喬影氣度從容的走到了我的面前,微笑着站定:“家主,影子來接您回去了。”

我激動的幾乎不能自持,卻有些難堪的後退,縮在了臨淵的背後,妄圖用他的身體來擋住自己的樣子。

“我。。。我是女兒身,沒資格做你們的家主。我騙了你們。”

他上前一步將我自臨淵的背後輕輕的拽了出來,認真的看着我:“不管您是男是女,有沒有違背祖上約定,我喬影認可的家主,只是您。”

說着又從院外進來了約摸二百名暗衛打扮的人,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他們齊齊像我跪倒:“家主,我們來接您回家。”

我淚眼朦朧的看着喬影,不知所措。

他笑了笑:“從換雲國活着回來這一百八十四名暗衛,在得知真相之後,都已在喬家祠堂重新歃血立誓。今生今世,唯樂正清馬首是瞻。”

我穩了穩情緒,問道:“那樂正家旁支的族人們呢?他們有沒有意見?”

“他們都一致認爲,只有您纔有資格擔當家主一職。”他說的雲淡風輕。

我卻明白,喬影爲了讓我得到家族的認可,一定花了極大的力氣。

我左看右看,卻不見阿青的身影。她應該還是怪我的吧,怪我讓她失去了孩子,怪我跟着臨淵遁世隱居,怪我對她不聞不問。

喬影卻仿若看穿了我的心思,在旁細細解釋道:“蘇青正協助着習親王處理國內的一些事情,無暇脫身。”

他又面向臨淵說道:“至於莫無,正暗中爲您訓練新的一批皇家暗衛。經過換雲王宮的一番遭遇,重風已被慕容敏逐出將軍府。因爲他身中劇烈蠱毒,我已將他好生安頓在了國師府中好生照料着。”

我想到了星辰:“盧星辰現下在哪裡?還在邊城軍營之中麼?”

“邢將軍作戰英勇無畏,且一腔報國衷心可昭日月。屬下便擅自做主,將兒子還給了他。至於星辰姑娘,念及邊疆戰事吃緊,屬下怕其呆在軍營不妥,便已由蘇青做主,將她接回國師府中了。”

我點點頭:“做得很好。”

喬影是什麼時候就陪在我的身邊了呢?

比臨淵要早,比禮正要早,甚至,比阿青還要早那麼幾年的光景。

他長我十歲,我早已不記得我們的初見。

他十四歲就順利得到了喬家上下的一致認可,出任統領。據說他是喬家二十一代的“影”以來,上任最早,也是最爲優秀的一任。

記憶中的他總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沉默的隱藏在爹爹和我身後的暗處,無聲無息,沉默可靠。十三歲,爹爹殉葬,他自我屋子的角落中走出,遞給暗自哭泣着的我一張素色錦帕。

“家主,從今而後,喬影任您差遣。”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面容。

是個可靠之人。那時的我很認真的想着。

臨淵、心兒、芝先生和我一起坐在馬車上趕路。芝先生一邊搗鼓着各種不知名的藥丸,一邊對着心兒千叮嚀萬囑咐的碎碎念道:“來來來小兔崽子,這些是爲師特地爲你配的藥丸子,讓你帶進宮裡防身用的。這個黃色的呢,是可以致人瞬間昏迷的藥物。這個白色的呢,跟黃色的作用相同,不過藥效能夠持續的更久,唔。。。大概能有一兩個月吧。這個黑色的呢,其實就是癢癢藥啦,我把它從外敷做成內服的了。這個紫色的,用來催吐的,好玩呢。還有這個紅色的。”

心兒詫異:“這不就是以前你給我的那瓶‘假花丸’麼?這些東西不能殺人不能防身的,我帶進去幹嘛?”

芝先生摸了把鬍子,狡黠一笑:“你看誰不順眼就用這個嚇誰,保準個個太醫都說那人沒救了。吃不死他嚇死他。”

心兒滿臉的鄙視:“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我敢說,這麼多瓶瓶罐罐加起來,還不如一罐辣椒水好使。”

芝先生一拍桌子,衝着心兒吹鬍子瞪眼睛:“胡說!你你你你你。。。你這個小兔崽子,俗!忒俗!完全不能理解我們這種世外高人的良苦用心!”

我一把將所有瓶瓶罐罐都捲進了包袱裡,衝芝先生討好一笑:“義父好想法,心兒不懂,我懂。給我收着玩罷。”

芝先生這才消了氣,開開心心的摸出茶杯喝水去了。

我一偏頭,卻看見臨淵愁容滿面的抄手坐着,很苦惱的樣子。我用手肘碰碰他的腰:“喂,怎麼了你?要回宮了害怕了?”嘿嘿,他可是很難得纔會做出這麼苦愁苦愁的表情的啊,我若不趁機嘲笑嘲笑他豈不虧了?

他扭頭衝我疲憊一笑:“也沒什麼,就是。。。就是想啊,我們在山裡躲了一年多。軍政兩權先不談,只怕我那本就少的可憐的一點私房錢也被母后搜刮的所剩無幾了。”

我斜着眼睛看他:“你什麼時候有過私房錢了?以前賞我的那些個東西也都是從太后娘娘那兒要的,你一直都是借花獻佛的啊。我記得在宮裡,你最缺銀子的時候都恨不得跟妃子們打欠條借銀票了啊。”

臨淵衝我“噓”了一聲:“小孩還在旁邊呢,別成天揭我短。”

心兒和芝先生卻已在一旁聽得哈哈直笑,特別是心兒,就差捂着肚子在馬車上打滾了。

“八伯~~哈哈哈哈~~原來你這麼窮啊!你不是皇上麼?怎麼。。。怎麼比我這個世子還要窮上很多?”他抹了一把笑出來的眼淚:“告訴你哦~~我的小金庫可是花不完的哦~~你要不要在我這兒借點?我不貪心,只算你一分利息。怎麼樣怎麼樣?你要不要好好考慮一下?”

臨淵滿臉黑線的看着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心兒,恨不得上去踩他兩腳。被狠狠的嘲笑了一通的臨淵,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愁苦了。

我掏掏耳朵,吹了吹指甲:“你瞎擔心個什麼,我府裡銀子多的是,你愛搬多少搬多少,反正喬影都能幫我再賺回來。”

“就是,你們都成親了,丫頭的銀票不就是你的銀票?”芝先生也在一旁開着臨淵的玩笑。

臨淵訝異的看向我:“你們國師府的生意,不是蘇青打理的?”

“不是啊,蘇青要管理府中事務,還要拋頭露面的跟其他官宦皇族人家的女眷們打好關係,根本就沒有時間管生意啊,所以我就都丟給喬影負責了。”

心兒沉痛的扶額看我:“娘。。。您到底知不知道國師府的生意有多大啊?!我常聽外頭的傳聞,說娘您可是家藏萬金的啊!喬影又要負責暗衛隊,又要時刻保護你,還要管理財產!我看他纔是那個最忙的人吧?”

臨淵悠悠的看着我:“什麼事情都被他倆忙了,你平時做什麼?”

我不由得一陣心虛,期期艾艾的答道:“就是。。。就是上。。。上朝啊。。。。。。”間或被你折磨,我在心裡小小的腹誹。

他眯了眯眼睛,陽光透過被風吹起的簾子透了進來,照在了他的鼻樑上,投下深深淺淺的暗影。他笑着說:“你這麼閒,看來是我派給你的任務還太少了的緣故。以後,你就時時刻刻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