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姑看到侯夫人皺着眉頭,怕她對山杏還有些不好的猜疑,夏姑姑是真有點兒喜歡小丫頭的,想要幫襯她,小丫頭不貪婪,知進退,懂規矩,最主要的是,山杏根本是不屑於回侯府的,更不用說想要佔侯府這點兒便宜了,那個小丫頭,不是做面子情,她是真的不屑爲之,只是,身份擺在這兒,她有太多的不得已,即使是再不情願,她也不得不回府裡來,其實,這事如果擱在自己身上,也會不情願的,想想被人不聞不問地扔下了七年,偶凡是有點骨氣的,都不願意回來吧。
“侯夫人……“
夏姑姑又琢磨着措詞小心地開了口,
“您當時不是說世子夫人人太小,沒有什麼應酬,就把世子夫人的月例減半了嘛,世子夫人一個月的月例,只有五十兩。”
侯夫人的臉色立刻就變得不好看了,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竟然還有過這樣的吩咐。
那也就是說,侯府一直在薄待這位世子夫人了,這位爲了給兒子沖喜,八歲就嫁進府裡來的小丫頭,一直在外面用只有一半的月例銀子,支撐着那個孤零零地佇立在途嶺腳下,遠離人羣的小莊子,那個莊子,在府裡買下來後,就有些後悔了,一個是小,一個是偏僻,根本不得用,可再小也是個莊子,五十兩的銀子,管着山莊裡的一應用度,不得不說,能撐下來真是奇蹟。
怪不得要穿棉布的衣裳,怪不得每頓只做能夠吃的飯菜,自己家裡的一頓飯,怕不是就要消耗個十兩八兩的銀錢,自己身上的一件衣裳,沒個十幾兩銀子也是下不來的,那丫頭雖然說是庶出的女兒,可也是當做嫡女一直養在伯爵夫人名下的,自家打聽過,在伯爵府裡也沒吃過什麼苦,聽說還一直跟着哥哥接受先生的教導,這樣的女孩子,能夠把那個莊子撐到現在,着實不容易。
“夏管事,欽山那邊我也派人通知了,他雖然說是不願意回來,但好歹是答應我了,正日子會回府的,府裡這邊,就要多辛苦你了,那丫頭既然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你又說人是個好的,那我們就儘量彌補吧,你儘管安排,把能給預備的東西,都給置辦上,別讓丫頭再受委屈,就衝着欽山的性子,對人也不能怎麼太好,那就只能在物質上多多的填補了。”
夏姑姑自是領會了侯夫人的意圖,世子本身就對女色不太上心,一撲心的都用在了差事上,聽說最近辦差辦得好,又升了職位了,這次還是侯夫人硬把人叫回來的,也就是說,世子百分之九十是不會待見世子夫人的,那就儘量在房間設計上,屋子的擺設上,置辦的衣裳首飾上,多給人置辦些好的,精緻的,總之,就是別虧待了人就好,總不能讓人在莊子上委屈,回侯府還委屈!
山杏和秀娘送走了夏姑姑,兩人也就着這件事,很是談了一個下午,只是,世界上向來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更不可能事事完美了,所以,秀娘很憂傷,關伯很擔心,山杏就只好做心理調劑師了,
“秀娘,你要想開一點,我回侯府是去享福去了,不是去受苦,以後我會穿金戴銀的回來看你的,還要給你們家小寶寶帶好看的衣裳,好玩的玩具。”
秀娘直接就給山杏一個白眼,
“誰稀罕!”
山杏捱了罵也還得再接再勵,
“秀娘,你不是最害怕我沒人要了嘛,我回了侯府,那可就是真正的世子夫人了,誰也不敢小看我,如果我一直憋在這個山莊裡,可能我只能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過,我會嫉妒你的。”
“而且,也有可能等我人老珠黃了,人家那面已經生了七、八個兒子了,再一紙休書寫給我,那邊的小媽要當正房了,我卻真正地成了沒人要的下堂老妻了,你想一想,到那個時候,我可怎麼辦呢,難道等你兒子養我?”
山杏逗着秀娘,
“我兒子養就我兒子養,有什麼不行的,你可是我的主子,他養你也是該的。”
“什麼呀,你是孩子他娘,他養你纔是該的,憑什麼要養我呀,何況我是主子,也該着我養你們纔對,秀娘,如果我真混到需要你們養我,那我活着還有什麼勁?”
秀娘啞然,山杏拍拍她的手背,
“所以呢,我回府是好事,你要祝福我,不要難過,知道吧?”
“秀娘,誰都渴望完美,但人生不如意卻十之八九,你真得想開點,這人生啊,就像是半杯水,很難有完滿的時候,但同樣是半杯水,有的人看到的是缺少的那一半,有的人看到的是擁有的那一半,幸福與快樂的秘訣就在這裡,秀娘,你要看到擁有的那一半,要想着我去侯府是享受榮華富貴去了,而不是去吃苦受累,這樣你就會好受些了,對吧,我也是,我要抓住我即將擁有的,並享受它。
山杏的樂觀雖然讓秀孃的擔心少了一些,但畢竟在一起七年了,一想到彼此分開,那可真是難受得不行,
“山杏,這個你也帶去吧,你平時最喜歡的。”
秀娘拿着一個天藍色的,上而繡着哈嘍凱蒂的書包,這個帶着粉色蝴蝶結的小貓咪,還是山杏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畫出來的,她不是不會畫畫,而是不記得小粉貓的樣子了。
山杏爲了這個,還特意訂了個本子,把前世裡自己記得的卡通圖片,都想辦法一點點的還原,她很生氣自己當時只知道買它們的圖案,卻沒記得具體它們長什麼樣子,看到了就知道是叮噹貓,美少女戰士,獅子王,黑貓警長,孫悟空等等,可要是把它們畫出來,那簡直是要了老命,一丁點兒也想不起來,只好一點一點的還原,好在,這輩子,畫功不錯,即使不記得,也可以自己創新一下。
“秀娘,這些東西我一輩子都會喜歡的,可我不能帶走它們,你沒聽到夏姑姑臨走時說的話嗎?如果不是特別舍不下的,就不要帶走的,我除了你和關伯,再沒有什麼特別舍不下的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無所謂帶不帶走,府裡既然留了話,就是不喜歡我帶什麼東西過去了,那就留下好了,這個莊子是我的孃家,你和關伯就是我的孃家人,我的東西留在孃家有什麼不好的呢?”
“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也就能經常看到它們了,所以,真的不用帶走的,秀娘,我什麼也不帶走,都留在家裡,這是咱們的家,是咱們一輩子的家,不論是誰離開,家還在的,我們總要回來的。”
這話把秀娘治癒了,這裡是家,無論你走得多遠,家還在,你累了、倦了、失意了、難過了,都可以回到這裡,家在,我也在。
“山杏,你放心去侯府吧,如果你過得好,我和老關會祝福你,如果你過得不好,記得回來,真的,你記住,不要委屈自己過日子,即使是侯府,咱們也不稀罕,過不下去,就趁早和離,別真等到人老珠黃,再被人休棄了,我和老關會把莊子收拾得妥妥的,會把院子裡的桃樹結得果子,都曬成果脯給你留着,這桃樹種下一年多了,明年才能吃上好吃的桃子,你卻吃不到了。”
“怎麼會吃不到,我會回來吃桃子的,你要記得給我留着啊。”
山杏扯着秀娘不放手,好像桃子馬上就要結果了一樣,
“好,好,好,我讓你關伯都給你留着。”
山杏摸了摸秀孃的肚子,
“也要給寶寶留一些的,只是,秀娘,我看不到寶寶出生了。”
秀娘按住山杏摸着自己肚子的手,
“我會生下個白胖的寶寶的,然後好好養着他,等我們山杏有了時間,有了空閒,就來莊子上看看他,他是你外甥呢,你以後要照顧他啊。”
山杏就開心地點點頭,
“當然啦,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給他買好吃的,還給他買好玩的。”
關伯看着幾乎每天都要上演的這一幕,眼睛總是又酸又澀,可他着實不敢靠近,怕打破這一刻的溫馨,也怕打破溫馨的假像,時間就在這樣的你來我往中,悄悄地滑過,轉就是一個月,明天就要及笄了,秀娘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侯府給準備得很齊全,不缺什麼,秀娘只是把它們都擺放在應該的位置上,然後發着呆的看着,一言不發。
山杏卻沒有留在山莊上,這是她在山莊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被接回侯府去了,所以,她想再看一遍生活的地方,特別是她每天都去學習的地方,那裡有着太多的回憶,騎着小紅到了樹洞前,山杏掏了軟墊坐進了樹洞裡,她想要在這裡靜一靜,想要把這裡的記憶,統統裝進腦子裡,
“山杏?”
這一聲呼喚輕輕的,彷彿怕把她驚着似的,她卻瞬間蹦了起來,又倒了回去,捂着撞在樹洞口的腦袋,山杏疼得流下淚來,是真的心疼,心疼自己終將去到那個未知,心疼自己曾經付出的真心對待,
“不哭啊,山杏,我給你揉揉。”
一張大手捂到了山杏的頭頂,山杏反倒哭得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