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聞言, 呆了半晌,古代的戰爭,可是十室九空, 九死一生的啊。那樣子, 李大牛豈不是有可能有去無回?
這徵兵令, 可是說來就來, 一點都推託不得的。李大娘匆匆吃了飯, 密密地縫起新棉衣來。雖然不是親生的,但相處這麼久,還是有感情的。雲娘不由得想起那首《遊子吟》來。
慈母手中線, 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這次, 李大牛上的是戰場, 還不知道會不會有命歸來。雲娘幫着李大娘, 一個晚上沒閤眼,終於趕完了兩套棉衣。
李大牛也一夜沒睡, 坐在旁邊雕刻他的玉石。李老漢則烙了一晚的餅和蒸了一大鍋的饅頭。
李大娘一共縫了四套棉衣,第二天一大早,便讓李老漢送了兩套棉衣出去,還剩下兩套給李大牛帶去從軍。
李大娘對雲娘說道:“徵兵令一下,很快就有人來收丁了, 你趕緊看看還有什麼要給大牛帶去的。”雲娘趕緊跑進房間, 李大牛已經將包袱收拾好了。雲娘於是去找銀子, 將剩下的銀子全部都塞在李大牛的包袱裡。
李老漢回來了, 身後頭還跟着一個眉眼與他十分相似的年輕男子, 身上還揹着一個大包袱。那男子一見到李大娘,就直接跪了下來, 重重地給她叩了幾個響頭。原來,是李老漢與李大娘的兒子李大林。李大娘突然就老淚縱橫起來,走過去抱着那男子的頭大哭。母子連心啊,生離死別,的確是讓人肝腸寸斷。
雲娘望了李大牛一眼,也不禁熱淚盈框。
外面突然人聲嘈雜起來,雲娘跑出去外面一看,李家族長帶着幾個兵向自己家走來了。不會這麼快吧。雲娘趕緊去廚房裹了兩包饅頭,一包塞給李大牛,一包塞給李大娘的親兒子。李大娘交待兩人,一定要互相照顧,一齊回來。
對着李大牛,雲娘極力忍住,眼淚一直在眼框裡面打轉。千言萬語,竟化成了無語凝咽。兩人相對無言。李大牛塞給雲娘一信:“你拿着,不用等我回來了。”說完,李大牛便頭也不回地跟着李族長他們離去了。
雲娘打開一看,竟是一封休書。從今嫁娶,各不相干。也許,他也是害怕自己回不來了吧?雲娘再也忍不住,任憑眼淚在臉上肆虐起來。
李老漢嘆了一口氣:“大牛說了,你自己的去留,由你自己決定。這一場仗啊,一打就不知道要多少年,大牛都是爲了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雲娘決然道:“無論大牛哥是否回來,您二位都是雲孃的爹孃,雲娘是會侍奉二位終老的。”
李大娘聞言,抱着雲娘痛哭起來。
李大牛被徵兵徵走以後,雲娘做紡織工具出售的計劃被迫暫時放棄。雲娘每天清早送菜給許記,接着餵雞澆菜,然後過着唧唧復唧唧,雲娘當戶織的生活。
家裡又少了李大牛這樣的一個勞動力,雖然每天雲娘賣菜送魚兼織布的錢有一百來個銅板,但李大娘的藥卻是長年不斷,日子逐漸捉襟見肘起來。
雲娘不斷地拿雞出去換錢,可雞也不是十天半個月就可以養得大的,再多的雞也禁不住這樣子換法呀。雲娘讓公公把其中一個魚塘的大魚找撈上來賣掉,才暫時解了燃眉之急。
一天清晨,雲娘去許記送菜和魚的時候,見到了久未謀面的樑寬。雲娘十分驚訝:“你這麼久沒有出現,我還以爲你去當兵了。”
樑寬笑了笑:“只要交三十兩就可以免去兵役了。來,外面風寒,進來喝個茶。”
有錢人就是特權多多。三十兩,許多窮人家籌一輩子也籌不到三十兩。怎麼人窮起來,就連賺個錢也特別的困難?自己可得想想法子多賺點錢才行。
雲娘琢磨着,賣布給布行,才兩個銅板一尺,要不找樑寬,問一問他有沒有認識的布行,可以用稍高一點價格來收購的?雲娘喝了口熱茶,問道:“我這段時間學會了織布,但是賣不到好價錢,你有沒有相熟的布行,能有好一點的價錢收購棉布的?”
樑寬很認真地聽完雲孃的話,抿嘴笑道:“單靠出賣體力,即使再能幹,能賺到的錢也是極其有限的。今年棉花大豐收,爲什麼不考慮一下賣織布的工具呢?”
雲娘嘆了一口氣:“原本我也有這個打算了,但是大牛哥現在去服了兵役,單靠公公,一個月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一套來。”
樑寬有點不以爲然:“這種事情,何須自己動手,你大可請人去做啊。”
雲娘豁然開朗,想到了一個好法子:“我可以找不同的木匠,讓他們做不同的工序,然後再拿回家,讓我公公組裝起來,就可以拿去賣了呀。只不過,沒有那麼多認識的木匠啊。”
樑寬抿嘴一笑:“這個簡單。呆會我帶你到鎮上去找一找。不過,你得先去換男裝,那樣子談生意才方便。我有套舊衣服在樓上,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暫時用一用。”
雲娘點了點頭,跟着他到樓上的小房間換衣服。房間雖小,但生活之物,一應俱全。看來這個樑寬還挺會享受生活的嘛。樑寬從他那大衣櫃裡,翻出一套米白色的衣褲鞋子出來,遞給雲娘,隨後走了出去,將門掩上。
雲娘躲在衣櫃後面,迅速地將衣服換上,束上一條鑲金邊的腰帶,再端坐在銅鏡前面,梳了一個男子的髮髻。雲娘仔細瞧了瞧銅鏡裡面的自己,眉清目秀,脣紅齒白,活脫脫的一個人見人愛的翩翩少年嘛!雲娘十分滿意地站了起來,對着鏡子轉了兩個圈,又細細地欣賞了自己一番。
樑寬在門外不耐煩地叫道:“你到底換好了沒有?怎麼換個衣服都要這麼久啊?”
雲娘這才走過去把門打開,在樑寬面前轉了個圈,一臉笑容地問道:“怎麼樣?把你給比下去了吧?”
一身的書卷之氣,不留神還真以爲是哪家的貴公子啊,果真是人靠衣裝啊!樑寬怔怔地望了雲娘半晌,方纔說道:“嗯,還好吧。”
雲娘一邊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十分合身,於是問道:“好合身啊,你怎麼會有這麼小的衣服啊?”
樑寬很快就恢復如常,笑容可掬地說道:“這是我家三少爺的衣服,前段時間他來我這裡玩,弄了套新衣服,這套舊的就不要了,一直留在這裡,今天想起你應該能穿,就借給你穿一下了。”
雲娘又望了望衣服,衣角間是有一些淺淺的污跡和磨痕,是穿過的舊衣服。雲娘笑道:“你們家三少爺一定年紀很小,很頑皮吧?”
樑寬眨着眼睛,十分不解地問道:“哦?你怎麼知道呢?”
雲娘笑着解釋道:“他的年紀一定比我小,不然哪穿得下這身衣服啊。他今年春的時候還用一百兩銀子和人家打賭是不是走了狗屎運。我想,他在家裡一定不是讓爹孃省心的娃兒。”
樑寬哈哈大笑:“你猜得真不錯。我家三少爺就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樑寬又取來一把摺扇遞給雲娘。雲娘接了過來,把扇子打開,大模大樣地走了一圈,看得樑寬連連點頭:“有點意思。”
雲娘打扮完畢,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許記,在拐角處會合,一起向鎮上走去。
樑寬帶着雲娘拜訪了許多木匠,雲娘最終選定了五個價格和手藝都比較好的木匠,將紡織工具所需的配件分成五份,寫好尺寸畫好圖紙,分發給他們,讓他們到時送貨給許記,讓許記先墊付工錢,自己付錢再拉回家去加工。
兩人談好生意後,不覺已到晌午,雲娘決定請樑寬吃一頓飯來感謝他的幫忙。兩人行至一間酒樓,看見幾個夥計正圍着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暴打,很快就吸引了衆人來圍觀。
樑寬和雲娘也擠了過去看熱鬧。人羣裡很快就有人認出了那個書生:“那不是林寡婦家的兒子嗎?怎麼好好的一個秀才,竟然出去偷東西,真是辱沒了斯文。”
另一個人答腔道:“那林秀才是個老實孝順人,如果不是林寡婦生病了,他也不會出來討食物。”
原來是林大嫂的兒子。雲娘問了一個店夥計,原來那林姓書生竟敢趁着客人吃飯的時候,來偷烤雞。一隻烤雞五十文錢,雲娘當場付過,讓店夥計放那書生走。雲娘對着對着那書生輕輕嘆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那書生聞言,雙臉立即漲得通紅:“我根本沒偷,是我向那客人討的,誰知他竟反咬一口,說是我偷的!我根本沒偷!”
那幾個夥計聞言又想揍他,雲娘連忙攔了下來。店裡的一些食客實終於坐不住了,紛紛出來作證:“那書生是一桌一桌地討了過去的,不大可能公然偷盜。”
雲娘悄聲問樑寬:“你能幫一下他麼?”
樑寬聳了聳肩,附在雲娘耳朵邊上,悄聲回道:“你沒聽說過嗎?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把他領回去,他能幹啥呀?難道他還能放下自尊做個跑堂夥計?如果他是個黃花大閨女,我倒還可以考慮一下娶回家裡養着她!”
雲娘嗔怪地瞪了樑寬一眼,把那林秀才拉出了人羣,向他解釋自己與他孃親是舊識,想去探望一下,於是又買了一隻鹽局雞,一齊向林寡婦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