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除卻淺意是阿不貼身侍從外,平安他們在掌燈時分便各自出宮。
這段日子阿不都有飯後散步的習慣,知她喜靜,鳳無聶便撤了一衆服侍的人和阿不怡然逛起了御花園。
二人相攜懶懶幽幽的漫步在鵝卵小徑上,天上餘暉還未散盡,映着緋紅晚霞,連着四角宮燈,綿連成一片,迷離而夢幻。
一擡頭,不期然和一雙微泛着笑意的眸相撞,星眸光點璀亮,餘暉淺淺打在他側頰,憑添了往素沒有的祥和柔軟。
心的一處,突然就溢的滿滿的。
她不覺亦柔了目光,看着他眸含繾綣,脣邊漸漸漾開笑。
“在笑什麼?”
她的笑加深了一分,轉望天際,目光平靜而祥和,“很美。”
“恩,很美。”
他如是回答,視線卻不離女子帶笑的面容。
未施粉黛,乾乾淨淨的面容,已然全黑的長髮只是隨意用白色錦帶束作一束,風來,偶的吹的耳邊髮絲輕揚,凌亂在她微迷濛的眼、小巧的鼻、微笑的脣,她不甚在意,隨意的輕輕將髮絲撩於耳後。
她自是不覺,而他卻是倏地深了眸色。
在她不查之際輕柔而強勢的從後背擁了她,埋首在她脖間,近乎貪戀的汲取着屬於她的芬芳。
“怎麼了?”
“我們成親吧。”
阿不微微一愣,感受着滿滿攏罩着她的溫暖,隨即笑道:“好啊。”
“我是說真的。”
背後的聲音一下低沉起來,隱隱透着幾分不悅。
阿不在他懷抱裡轉了個身,對上他的臉,果然已經黑了幾分,阿不忍不住笑。
“我也沒說假的啊。”
“你一點都不正經。”而某人一臉笑靨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想,一張臉黑的更甚,圈着她後腰的手不放,頭一低便朝她脣突襲了去。
在阿不印象中鳳無聶從來都是一副沒正沒行的樣子,她實在想象不出他轉爲一本正經反而教訓起別人不正經時候的樣子,初初見到他這般鬧彆扭,哪裡還忍得住,一邊很不給面地笑着,一邊慌忙躲避,最後只得連連告饒道:“我錯了我錯了行不,我只是被你可愛的樣子給震驚到了。”
“可愛?!”
隨着一聲意味未明的微揚語調揚起,阿不剛要解釋——
“你男人僅僅是可愛?”
阿不這才真的是樂了,大掌一把啪在他兩頰,憋着笑狀似仔細打量着,“當然不止!妖豔,嬌媚,傾城傾國,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說着大大方方的在他脣上吧唧一聲,“那麼這位漂亮的美人,我做你老婆如何?”
“誠意不夠,不予考慮。”
“那這樣呢?”她加深了一個吻復問。
“誠意未滿。”
“那——這樣呢”
“稍有欠缺。”
“哦,那不嫁了。”
她轉身就走,臉上還留着笑意的男子脣角一僵,“你敢!”
他一個伸手牢牢將禁錮在人牆之內,笑,邪肆而危險。
“嫁不嫁?”
“嫁!”
“該死,你就不能正經點!”
“我——唔”
阿不知道鳳無聶一定會補給她一個婚禮,卻不曾想,這場盛世婚禮是來的那樣猝不及防。
所謂琉璃之夢,如幻流年,亦不過如此罷……
滿目的繽紛,白的,粉的,各色連綿至天,迷醉人眼。
景色如屏,人影如畫,她看他們各自忙碌着,影影綽綽,臉上皆是都帶着笑和喜意,耳邊人聲微雜,還有各種絲竹樂響。
“莫不是緊張了?大半天都沒反應?”
直到一聲熟悉的聲音闖入耳畔,那抹鮮紅靚影在眸中漸漸清晰。
“淺意?”
“你不會是忘了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吧?”
見女子還是一副傻傻愣愣的樣子,一道帶着打趣的調笑便闖了進,“果真是高興壞了,聽說一孕傻三年,果真不假。”
“素素?”
頭一撇,看見那巨大的落地銅鏡前一襲白色抹胸婚紗的女子,赫然瞪大了眸,猛地低頭打量自己,心狂跳着,這是——
“我是頭一次看見有人將白色婚紗穿的這般絕妙的,阿不,今天的你很美。”
素素視線流連在那套精美的婚紗上,眼裡的讚歎是那樣明顯,她一直以爲女子出嫁必是一身紅嫁衣的,卻不曾想,當看着她一身潔白婚紗出現時,萬般風華皆在她身後失了色。
而想起一手策劃這場婚禮的男子,素素心有安慰,若是他,必能給她幸福的罷。
聽到現在,阿不記憶纔回籠過來,是了,他們,她和鳳無聶,是真的要成親了。
她沒想到他的動作竟這樣迅速,就像預先謀劃好了一般,而今天,僅是她回到宮中的第二天而已。
看着身上那婚紗,阿不細細撫過上面的繡紋,每一處花紋,每一處線條,似乎都能感受到半年前她偶的心血來潮畫下這身禮服時的心情。
半年前戛然而止的婚禮,它只是靜靜躺在紙上,半年後,卻是真真實實穿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意的,所願的,從不對人談及的,他竟是幫她達成了。
怎麼能不信,他是在意着她的呢……
“吉時到了,娘娘,該出發了。”
“走吧,莫誤了時辰。”
素素將潔白的頭紗蓋上,阿不卻輕輕擁了她,在女子耳旁低語:“素素,我很幸福,請你也是。”
她未指明,而她卻是懂了。
“好。”鍾語素掩下心中酸澀,卻是微微提了脣,輕輕拍了拍她,“去吧。”
在衆人的攙扶中上了轎,鞭炮聲聲,她在轎內輕輕提脣,她知道,她的去的地方,有他。
去正殿的途中,阿不一直在想,現在的鳳無聶會是什麼樣子?
是一身紅衣?還是與她這身婚紗匹配的白色——西裝?
帶着興奮不安與期待,心情從來沒有像這麼一刻複雜,而當轎子穩穩落下,隨着破空一聲轎子發出“咚咚咚”的聲響,外面哄的爆發出叫好聲,一時間很是熱鬧。
她屏着息,心卻幾欲跳出心口,直至一隻潔淨修長的手落至眼前。
白色西裝袖口讓她心中一個激盪,似乎有什麼就要溢出胸口,強迫着自己鎮靜手卻抑制不住微顫的慢慢覆上去,被卻他一下緊緊握住,帶着一股安心的力量,從手心一路溫暖至她心間。
忽的就放下心來,微藉着他的力出了轎。
當他輕輕將她頭紗撩起,女子明眸含笑的臉便大方展現在世人面前。
周圍一瞬安靜下來。
白如雪,潔無暇,那般瀲灩風華,竟是驚豔的滿朝觀禮的百官皆不由自主的止了聲。
他們本一直疑惑,於琅帝這般只得讓人來仰望的人,能與之匹配的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對於阿不,他們有猜疑,有輕鄙,礙於琅帝的魄力不敢有異議,可心裡自是有些不平。
然今日一見,瞧着那白成一體的一雙人兒,竟是儼然一對璧人,讓人生出再無人比他們二人更適合彼此的想法。
而這些想法那二人自是不知的,對視中,帶着彼此熟悉的情意。
“累不累?”
阿不怔怔搖頭,望着眼前的男子似乎還有些回不過神,從來沒想過,他一身現代西裝的樣子,見慣了他妖冶如血的紅衣,如今這樣一幅現代打扮,竟毫無違和感。
穿上紅衣,他是魅惑衆生的妖孽;一身白衣,卻成了出塵溫雅的俊逸佳公子。
每一個他,給她的都是灼目的驚豔光華。
她細細撫過他含笑的面龐,想把他此刻的樣子永遠刻進今後的時光。
“很帥。”
聽着她毫不吝嗇的讚美,鳳無聶亦是跟着提了脣,俯身在她脣畔印下一吻,微啞着嗓音在她耳畔輕道:“你今天也很美。”
果然,女子眉眼彎彎。
這一幕,沒人出聲打擾,那一方的世界,美好的容不得旁人打斷分毫。
只是靜靜視着那眼角眉梢都透着歡愉的男子牽了她的手向正殿走去,所到之處,人羣皆不是自動分出一條道。
來到正殿,笑笑他們果然早在等着了,阿不視線掃過,皆是之前相識的人——鍾老爹、小蠻、她開的店裡的一羣夥計,還有——
“姐姐!”
直至一個小身影飛奔過來然後倏地離她一步之距停下,大眼眨巴眨巴,那樣子分明是想親近又礙於她身邊男子的威嚴而不敢接近。
“月牙兒,不得無禮,回來!”
“月牙兒?”
阿不眼中的疑惑一瞬散去,看着眼前已然亭亭玉立的大女孩,又看着那像極花嬸的婦人,“花嬸,月牙兒,你們也來了!”
她迎上去,言語裡盡是驚喜。
花嬸初初得知阿不的身份時愣是傻了半天沒回神來,而得知琅帝是爲了阿不將他們將他們接到宮中觀禮時更是震驚不已。
本還有些緊張侷促的,可看見眼前的女子還是一如當年那樣,又見得她身旁的男子只是眼帶寵溺的視着她,震驚之餘更是安心。
拉過月牙兒警示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才微笑道:“皇上有心,說娘娘若是在婚禮上看見熟人定會開心的,這不,民婦便帶着這個小丫頭和崔先生一道來了。”
“崔先生也來了麼?”
“來了,不過娘娘可能會認不出來。”
正說着,只見一約莫二十七八的俊逸男子款步而來,衣着隨意,普通卻不失穩重。
“草民崔嶸見過皇上,皇后。”
“崔先生不必多禮,吾後對先生甚是讚賞,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鳳無聶隻手一攬,便穩穩托住了崔嶸欲行禮的動作。
只這一個動作,殿中羣臣皆是一震,縱觀天下,能得琅帝如此賞識的能有幾人?
崔嶸身行微頓,順勢站直了身子。
“這是崔先生?”
阿不實在沒法將眼前的帥哥跟印象中的鬍子邋遢的怪大叔聯繫在一起,倒是崔嶸微微一笑,微有揶揄,“娘娘知遇之恩崔嶸此生難忘,只可惜安車蒲輪,束帛加壁後,卻無法再謝娘娘大恩。”
阿不尷尬一笑,當初她是怕麻煩早早就撤場了,如今舊事重提,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扯了扯身邊男人的衣袖,那意思分明是要他救場的。
鳳無聶笑,向禮官遞了個眼神,禮官意會。
“吉時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