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舞流年
山中無日月,祁溟月在凌山之上追隨楚虞學習天音之法,秋去冬來,不覺已近三年,有紅袖和瑩然,還有小銀和藍這對可愛的孩子陪伴,日子倒也過的充實。
但皇宮那裡卻傳來了一個消息,看着小黑帶來的紙箋,祁溟月淺笑不語,紅袖和瑩然卻變了臉色。
二皇子祁溟月被送出皇宮之後,大皇子祁慕晟又因異星的嫌疑而被貶坍州,如當年國師所言,蒼赫帝終究還是讓兩位生辰相近的皇子先後遠離了帝宮,不論當年二皇子祁溟月是如何的聰慧過人,備受寵愛,時至今日也成了宮中的禁忌,再也無人敢提。
曾有人見過有大臣不小心說起二皇子的名諱,陛下當時就震怒了,前一刻還平靜如常,下一刻卻似笑非笑的命人將那位大臣拖了下去,直到那位大臣被打爛了嘴,呼叫的慘嚎聲才漸漸停下。如此,還有誰敢再提起二皇子,除非他是不要命了。
反觀三皇子祁漣朔,卻在衆位皇子中成了最受矚目的一個。蒼赫帝對其餘皇子似乎並無特別的關注,但曾爲他所喜的祁漣朔,在前兩位皇子的離去之下,最終得到了君王最多的喜愛,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大皇子被貶,二皇子不知所蹤,而三皇子祁慕晟是最受皇上寵愛的皇子。
二皇子祁溟月,不論曾得到如何的榮寵,有過何種的風光,終究被人淡忘。
當紅袖和瑩然看了這些說法,都面色陰晴不定的注視着她們的主子。陛下對溟月殿下的情意莫非變了?自那年雨夜探望之後,陛下再未來過,就連書信都少之又少,幾乎是斷了聯繫。
祁溟月卻收回了紙箋,不見絲毫異樣,叫紅袖和瑩然擔足了心,又不敢去問,就怕傷了殿下。
當時祁溟月見了兩人神色,曾輕笑說道:“溟月有紅兒和瑩然在身邊,並不寂寞,父皇卻身在皇宮,若無有趣之事供他消遣,他豈非孤單的很。”
紅袖和瑩然並不理解話中之意,但見他是真的不曾介懷,便也放了心,雖然她們仍覺得不平,但也不再多說什麼。
直到某日,祁溟月終於將天音心法修爲圓滿,可將天音隨心使用之時,楚虞才涕淚縱橫的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邊哭邊笑的說成就了天人,此生無憾,竟要帶着兩小出去雲遊。幸而還記得祁溟月身上尚有蠱毒未解,臨走之時爲他解了連心。
天音將連心蠱引出,立時就被焚燬,除了後患,祁溟月並無特別的喜悅之情,倒是體內的睘珠之力再無束縛,立時化作了暖流運轉全身,在靜心打坐之下,全數被體內的經絡吸收,功力有了長足的進展,令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一番打點,等祁溟月準備下山之時,楚虞早已帶着兩小離去了多日,祁溟月也未多做停留,更不曾叫小黑送信去皇宮,一行人整理了行裝,便下了山。
紅袖和瑩然見他並未通知宮裡,都覺意外,想到殿下可能嘴上說不介意,心裡仍是在對陛下生氣,便也覺得理所當然了,直到馬車駛入了曄耀城,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幸好殿下還是打算回宮的。
祁溟月在馬車內看着兩人神情變換,嘴角揚起了笑意,“瑩然和紅兒可是擔心溟月一氣之下不願回宮?”
瑩然微微一笑,“奴婢只知,陛下是絕不會不要主子的。”
紅袖卻撅起了嘴,帶着些微的抱怨,“陛下若是真關心主子,這些日子以來,怎會連隻字片語都沒有,雖有遣人不斷送來各種珍品,但誰稀罕那些,主子在山上學習天音,解除連心,何等的辛苦,偏偏陛下好像一點都不心疼,紅袖倒是爲殿下覺得委屈呢。”
這些年來,紅袖和瑩然處處照應,事事周到,與祁溟月之間的感情日益深厚,雖仍記得祁詡天才是她們真正的主子,但若是有一日要她們選,只能聽一人的吩咐,她們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祁溟月。
祁溟月聞言,輕捏一下紅袖的臉頰,打趣般說道:“看來還是紅兒疼我。”
雖然殿下年歲比她們小,但他的言行氣度和優雅身姿,時常讓人忘了他的年齡,此時這句話一說出來,紅袖只覺被捏了一下的臉頰倏地熱了起來。
“殿下又拿紅袖開玩笑,你瞧,她又臉紅了。”瑩然對這情景似乎已習以爲常。
“溟月只是實話實說罷了,紅袖和瑩然俱是美人之姿,你們對溟月又如此關懷,有如此佳人疼惜於我,溟月又如何會拿你們取笑,所說的句句可都是真話。”在兩人對面斜斜倚靠着,祁溟月勾起嘴角,帶笑的眼中有着溫柔的神色,雖不是頭一次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但隨着年齡的增長,溟月殿下的氣質面貌都不再是幼時的稚嫩俊秀,如今身姿修長挺拔,眉目深邃,在說話時的神情專注,望着別人的那雙眼,總讓人不由自主的心頭狂跳,似被勾去了心神一般。
在他兒時兩人便已覺得,溟月殿下將來定會成爲翩翩公子,只是未曾想到,眼前纔要及冠的少年,竟會顯露如此風流天成的儀態,舉手投足無不牽動他人心神,不知是習練了天音,還是睘珠發揮了他的潛質,總之與當年相比,一言一行,甚至一個眼神,都更爲叫人無法招架。
容貌已是不俗,加之氣韻高貴,舉止優雅,如今的殿下若是走在街上,恐怕會引來無數女子的傾心吧,就連她們這些日日隨侍之人,偶爾都會望着他出了神。
祁溟月見自己一笑一語過後,紅袖和瑩然都有些呆愣,搖了搖頭,在心底嘆了口氣,似乎天音與睘珠之力正慢慢將他前世魂魄所帶的一切顯示出來。前世的自己經歷過不少,想必靈魂的刻印也不會太淺,無論扮演哪種身份,都會讓他的氣質有所變化,到了這裡,忙着適應,在未曾留意之時,已成了如今這般,混雜了一切正面與負面的自己,也許會讓人覺得矛盾,但同時,這種矛盾又使人疑惑進而沉迷。
便是因爲這,組織裡纔會要他扮作牛郎吧,可惜卻牽連了J,也讓自己一時大意死在槍下。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遇上父皇。
父皇愛的便是如此的他,雖然這些年來沒有書信往來,但紅袖和瑩然卻不知道,有許多個夜晚他會忽然從睡夢中醒來,屋內無人,但脖頸上甚至全身,都出現了緋色的吻印,召來無爻詢問,果然是父皇曾來過,似乎有意如此,從不避嫌無爻的存在。
許是先點了他的睡穴,他也不曾察覺,等發現了身上的點點紅印,還有遺留在腿間的白濁,他才確定父皇已來過了。
不知爲何,父皇始終不曾動他,也許是顧忌着連心蠱毒?他有時會如此猜測,但想到父皇的言行無忌,和對他的強烈慾念,似乎已被控制住的連心無法成爲理由。
闔上眼,祁溟月靠在軟墊上不再去想那些,出了凌山之後,到了離曄耀不遠的小鎮,行程已快了不少,無爻在外趕着馬車,不知他眼盲之人如何看路的,但一路平順,過了這個小鎮,距離曄耀城便不遠了。
人來人往的市集上,摩肩擦踵的人羣蜂擁着,緩緩往前挪動。兩旁小販的叫賣,顯得有些聲嘶力竭,雖是冬日,仍喊得滿頭大汗。
蒼赫四季分明,此時正值隆冬,入冬之後的天氣分外寒冷,淺淺的陽光灑落下來,卻仍是絲毫無法抵擋此季的寒冷冬意。
狂風之下,天氣轉爲陰冷,雲層後的太陽也不知躲去了何處,大街上的人羣開始漸漸散去,小販抹了抹額上的汗水,正要休息,卻被不遠處走來的一羣人引住了視線。
有些路人並未留意,但只要是無意間見了的,都會不由自主的緩下腳步,一個個望着來人,露出欽羨之色。
只見一男一女長身玉立,走在前面,十七八歲的模樣,俱是面目如畫,眉眼嘴角無不透着貴氣,神情淡淡,並未顯得特別親切,儘管如此,兩人俊美的容貌仍使人心動流連。
身後的兩人應是隨從,俱是勁裝在身,威武軒昂,一行四人走來,氣勢不凡,衣着華貴,在鎮上雖也見過不少富商闊少,還有去曄耀城的大小官員,但還從未見過如此出衆的,一時間,來往行人都紛紛回頭張望。
“哥,都是你說要去那家酒樓,眼下酒樓何在?”女子帶着抱怨,扯了一下身旁男子的衣袖。
“憐兒
何必着急,此處的酒樓十分有名,我們既然來了,自然要去品嚐一番,就在前面不遠,走走便到了。”男子口中答了,面上神色卻仍是冷淡的,隱隱有些不耐。
“我看分明是在酒樓與人約好了纔是真,這回爹又要你做什麼,是誰來傳話?”,她繼續追問,見仍有許多人注視他們,臉上便有些不快。
男子不答,只顧往前走。那名爲紫憐的女子許是被人看的不悅,臉色逐漸冷了下來,回身往後說了什麼,身後跟隨之人頓時腳下輕點,不在意引起騷亂,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幾個起落便消失了蹤影,不一會兒從空中翻落下來,恭恭敬敬的遞去一頂紗帽。
他們這一行人本就醒目,此時更是引來了更多的觀望,紫憐接過紗帽,冷哼一聲,快步往前走去。
忽然,不知從何處衝出了一個孩子,破爛的舊衣,臉上斑駁的髒污痕跡,卻正巧撞進她的懷裡,手中紗帽掉落地上,她驚呼一聲,往後急退,臉上露出了嫌惡的神情。
“還不將他給我拉開。”
孩子倒在地上,驚怕的忘了開口,衣領已被人抓住,遠遠扔了出去,一輛馬車在他落下的身前堪堪停住,馬車上的人似乎被驚動了,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探了出來,動作自然,卻意外的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悅目好看,忍不住期待車上會出來何種模樣的人,直到車門打開,有人緩緩踏出身來。
那孩子驚魂未定的趴伏於地,印入眼中的,是一雙銀白緞面的錦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