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林兒無端又捱了一拳,不過捱過他反而舒坦。垂下頭像認錯的孩子,嘟囔道:“少帥,我知道錯了。”
慧娘長長出一口氣,這纔想到伍林兒雖然是義兄,也是個男人。她剛纔憂心伍林兒傷痕,只擔心就忘了自己是個姑娘。她用連滾帶爬的姿勢回到蕭護身邊,在他身邊總是有安全感。又怯怯:“少帥,我給哥哥包紮傷口可行不行?”
蕭護怒容不息:“去吧!”也放低嗓音罵:“你是我的小廝,要知道自愛。沒事兒找不尊重,我揭了你的皮!”
他氣得不行:“你花朵一樣的俊秀,怎麼和那老樹皮一般的人比?”慧娘羞慚慚,再過去給伍林兒包傷,“兄弟”兩個人全低着頭不敢擡眼睛,心中各自有不同的羞愧。
這一齣子全落在別人眼中,易平湖又湊到魯永安面前,低聲罵:“看看,這分明是夜裡侍候得他好,半點兒不許別人沾。”論關切,伍林兒正經是伍十三的哥哥。魯永安經過前夜,心思大爲改變。殺重光的人固然有功,可奇襲烽火臺,使黃城破,隨州破,重光來援的人,更是功不可沒。
他不用怎麼算,就知道自己這一回功勞不小。他對蕭護又愧又敬,要知道少帥不帶他去,他怎麼得軍功?
再說十三那小子,少帥對他也十分嚴厲,甚至比對別人都嚴。這一會子無事,少帥疼他也應當。別說是少帥不樂意看,就是魯永安也覺得伍林兒那大手摸上伍十三的臉,怎麼着都似在褻瀆。
心思大變的他對易平湖起了疑心,因爲數年相好私語許多,一時沒有多想。魯永安只嗯一聲,去看興州城頭並無動靜,近前幾步對蕭護進言:“少帥,阿扎克還真能等,還不出來!”蕭護冷冷道:“把重光的頭挑起來,到城下給他仔細看看。”
興州城裡初聽到蕭護到時,阿扎克還在猶豫。他守城是個很穩固的人,就是進取不強。派他守興州,真是再好也不過。這裡易守難攻,只要守得住,基本沒什麼。
他護黃城和隨州,黃城隨州也幫他。這一次落敗,是他沒有想到的。
魯不花在疑惑:“咦,不打了?”阿扎克心中陡然升起悲傷,他猛甩出去。不會!重光是家中千里駒,深受烏里合大王寵愛信任,怎麼會戰死?
離得太遠,他沒看到伍思德又帶來五萬人。遠處看黑壓壓一片人,看不出數目來。
伍林兒要報斷指仇,伍思德奉命不管如何要留下重光,重光也沒能走得了。
見城下會合,重新整隊,一小隊人高挑着什麼躍馬出來,邊走邊喊:“重光在此,請城主一觀!”
長槍尖上挑的那個人,阿扎克只看一眼,就一口血噴了出來!
“啊呀!我的侄兒,你死得好慘!”阿扎克大叫一聲,怒氣勃發氣衝牛斗:“開城,我要爲重光將軍報仇!”
這次是魯不花攔腰把他抱住:“城主,不可以亂了方寸!”阿扎克對他連打帶踢,怒罵着自己都聽不明白的話。魯不花只忍着。
打得阿扎克累了,纔鬆下來抱住魯不花痛哭失聲:“讓我如何去見哥哥,讓我如何去見烏里合大王。我不殺蕭護,唯有一死去見重光!”
“城主,等上幾天!援兵一到,咱們把蕭護亂刀砍死給重光將軍報仇!”
阿扎克茫然的軟了雙腿,一寸一寸往下坐落。雪地茫茫,重光侄兒卻在哪裡?
城外,蕭護命姚興獻佔住黃城,常禮武佔住隨州。怕有援兵來,隨時讓人幾百裡外打探。見阿扎克堅守不出,命人分兩隊,半個時辰一回。一隊把重光屍首架在槍尖上,在城下百般辱罵。一隊人挑起重光腦袋,半個時辰後輪班。
這一夜阿扎克沒出城。
蕭護深夜寫完給鄒國用的信,見慧娘還在對着鏡子愀然不樂。她總算看到自己的臉,額頭上,鼻子上,面頰上,一道一道又細又淺的血痕。
她哭喪着臉,用絲帕沾水擦去血珠兒,人都快哭出來:“我破相了。”蕭護頭也不擡:“這是你亂跟去的下場!對了,”他擡眸:“十三,這不聽話的帳還沒算呢?”
慧娘正在竭力不掉眼淚兒,無暇的花上多了無數劃痕,就是她臉上現在的樣子。
傷心容貌的她沒聽進去蕭護的話,竟然先想到的是郡主知道一定喜歡。至於郡主認爲封氏慧娘早就不在,慧娘沒去想。
終於淚珠兒滾滾:“我不活了。”蕭護忍俊不禁,手一抖,差點兒寫錯了字:“好了!有藥呢,不會留傷。”把硯臺旁一個玉盒子推推,慧娘三步並作兩步過來拿在手中,手都是哆嗦的:“真的不會破相?”
“不用算了。”蕭護繼續伏案。
最後蕭護睡時,見慧娘塗了一臉的藥膏子。少帥無聲的樂着,把她臉上再塗厚一層。風刀傷大多淺,用藥得當是不會留下傷疤。
十三這麼愛惜容貌,少帥睡下來嘴角還是上彎的,微微的樂着。
第二天繼續城下罵,從阿扎克縮頭烏龜罵到重光的祖奶奶,也就是阿扎克的親祖母。第三天下午,城門大開。爲侄兒披黑紗的阿扎克出城了!
三聲鼓響,蕭護率兵出營。兩下里一亮相,阿扎克是憤怒滿面,恨不能撕了蕭護,他城中有六員將軍。蕭護擺開陣勢,亮出玄武軍數十員將軍。
阿扎克一句多話也沒有,指名只要伍林兒,破口大罵:“爲我侄兒報仇!”伍林兒躍躍欲試:“少帥,我去打頭一陣!”他對慧娘狠狠看一眼,慧娘對他微笑。經過伍林兒交待,伍思德交待,蕭護又明擺着偏心,慧娘已經知道今天有一個一定是自己的。
所以先打的人,全是爲慧娘鋪地方,讓她看對方功夫來路。
果然蕭護擺擺手,命伍林兒先上。伍林兒功夫不是對手,沒有幾招敗下陣來。阿扎克實在傷心,可憐自己的好侄兒一世英名,就死在這種人手下。
他場中呼戰,罵不絕口。
蕭護再舉手,正要命人出戰。慧娘走出來:“少帥,我要去!”她不耐煩一個一個爲她打前陣,又偷眼見到易平湖和魯永安嘀咕,心想這兩個人全眼睛尖,指不定又要亂說什麼。她縱馬出列,於馬上行禮:“少帥,殺雞焉用牛刀!對付這種人,不用將軍們,讓我去吧。”
易平湖又要笑,這分明是慨然請戰,這小廝硬生生說出來軟語相求。看她可憐巴巴的眼神兒,好似這裡是少帥大帳由着你耍。
蕭護沉吟一下,也答應了:“好吧,你小心他的絕殺三招!”命擂鼓,親送慧娘到場中,滿面春風來見紅了眼的阿扎克:“算來,我滿帳的將軍們,城主也會不了!我的家養小廝,你會會也罷!”
阿扎克急紅了眼,舉刀只取蕭護。慧娘不慌不忙上前架住,對他輕輕一笑:“你這腦袋,倒值多少?”雙臂用力往上一架,抽刀就取阿扎克面門。
伍林兒笑:“十三這功夫,不知道哪裡學來?”
王源又要笑話他:“十三生下孩子,不僅你老伍家的種不一般,就是功夫也不一般。”伍思德罵他:“胡沁你孃的!”
封慧娘在場中大展身手,把她幼年學來的,原本打算閨中同夫君比拳腳的功夫盡情施展開來,蕭護看着也覺的得意。
力戰一百回合不能輸贏,魯不花偷偷抽出一支箭,張上弓弦,纔要射。見一枝箭流星般飛來,把他打落馬下!
對面蕭護慢條斯理的收弓箭,大罵:“你敢偷襲?”
這一下子亂了,阿扎克的手下箭雨如注,蕭護大怒,命人也箭相迎!
慧娘仗着自己好盔甲,和阿扎克都不肯罷手。
須臾,見是個空子,一刀劈了阿扎克腦袋得手,拿在手中轉身而回。
身後潮水般的聲音,“嘩啦!”有人撲上來。
身前,“嘩啦!”蕭護大軍撲上去!
蕭西蕭北滿面喜色護住慧娘回來見蕭護,慧娘喜滋滋舉起那血肉模糊的人頭:“少帥,我贏了!”蕭護笑得很是讚賞:“十三,這是你京裡告御狀的小小本錢!”
“小小本錢?”慧娘失望了:“有多小?”
又驚然揚眸:“少帥還記得我要京裡告御狀?”這是她沉悶於心底的東西,自問自己也並不說夢話。
蕭護雖說過,當時以爲他不過安慰。
蕭護一面觀看戰局,一面笑得恬淡:“這也是你家少帥我不會忘的心思。”
“啊?”慧娘呆住。耳邊喊殺聲多少,慧娘全都聽不到。她呆呆在看着蕭護,忽然激動起來:“少帥,你知道我是……。”
肩膀上着了蕭護一巴掌,打得慧娘暈頭轉向,下面的話全忘了。蕭護執馬繮:“咱們進城了!”馬長嘶一聲,直奔興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