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有急急腳步聲,父子一起回身,聽窗外有人道:“那個人醒了。”蕭大帥應上一聲,收起地圖,親手交給蕭護:“你帶上。”蕭護跪下來,端端正正叩了三個頭,忽然淚流滿面:“兒子不孝,這般大了不能孝敬父母,反讓父母親操心!”
“幸好爲父還不老,還能爲你操心!”蕭大帥調侃他一句,命他起來跟自己出去。月光下,蕭大帥身板兒筆直,面容上皺紋不多。蕭護今年二十歲,蕭大帥是四十纔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
外面月色清淡,北風爲夜色而留步,許許卷舒着,在夜風中展開。遠處大笑聲傳來,不知道怎麼在鬧房。
笑聲到了這裡,嘎然止住!
書房裡外都有守衛的人,卻紋絲不動的似隱入夜色北風中,彷彿和它們溶爲一體。
廊下候的人前面帶路,蕭護跟着父親不緊不忙地走下長廊。出書房往北,是一片林子。林子後,幾座小小分開的院子。進了其中一間,房中下了地道,出來再走上去,另是一座小院。三間正房,兩明一暗,兩間廂房,掩映在花木中。
這是在外面幾座明顯可見的小院中修建而成,除非有心人,還要在高處看,才能看出來這裡的玄妙。
只有兩個忠僕在這裡,帶路的人院門口停下腳步,守在這裡。一個忠僕在房中,另一個欠欠身子,請大帥父子進去,悄聲道:“才醒過的,要水喝,餵了幾口,正在喂藥。”
房門輕推開,還是驚動裡面的人。牀上睡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他身上包紮着白布,已經來這裡數天,是以並沒有鮮血滲出。但包得全身無處不在,足見他來的時候兇險近十分。
他有一張剛毅的面龐,雖然年紀小,也看得出來長大後必定是個好男兒!推開嘴邊藥,嗓音虛弱:“是蕭伯父?”
“是我。”蕭大帥快步到牀前,俯下身子關切地道:“良能,你好些了?”聽着這親切的聲音,顧良能流下淚水,用模糊的眼光看蕭大帥身後的那個人。
他身體高大勻稱,肩寬腰蜂,着一件大紅羅衣,面上光輝熠熠。他接過牀前僕人手中的藥碗,示意他出去,親手關上碗,走到牀前來,露出笑容。
“是孝簡兄?”顧良能還記得蕭護的字。
蕭護微笑:“是我。”
父子兩個人都笑容以對,顧良能忽然迸出一聲:“哇!……”才哇,自己收住!驚恐地對窗上門上看,蕭大帥看着心痛,這孩子遭受到什麼?安慰他:“我這裡安全,你可以放心訴說。”顧良能抽抽泣泣,才一抽噎,又止住,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伯父,小心!”
“小心什麼?”蕭大帥急忙追問。
顧良能剛纔情緒激動,一口氣快提不上來,蕭護餵了他一口藥汁,緩緩道:“慢些說,不着急,你是在我家裡。”
兩口藥汁下去,顧良能馬上有些精神。他對着藥碗看,苦笑一下:“只怕費錢不少。”顧良能是漢中守將顧重山的小兒子,顧重山是跟過蕭大帥的人,顧家也是武將世家,顧良能從小受摔打,也用過藥,只嘗一口,就知道這藥珍貴。
蕭大帥慈愛的道:“你的命最要緊!”
顧良能覺得自己能對得住這慈愛的,就是趕快把事情說出來。他對蕭護張張嘴,又喝了兩口藥汁,斷斷續續說起來。
“前年的六月,京裡來了一位大人,叫黃崗。黃大人來到的名義,是巡視。”
蕭大帥點點頭,朝廷對在外武將們總有懷疑,派人巡視也正常。
“這老賊來到以後,”顧良能咬牙切齒起來:“就私下勾結將軍們,又有幾個低等的軍官和他最好,一處逛窯子吃酒。父親覺得不對,喊來幾個軍官問,第二天黃大人就上門掏出一張聖旨,說父親必定有鬼。那聖旨上寫着,如顧家有異動,一應事項由黃賊接管!”
蕭護用力抿着嘴脣。
“我父親當然不依!天高皇帝遠,怎麼知道這聖旨是真是假!一面應付他,一面讓人去京中驗證這聖旨來歷!不想,”顧良能又流出淚水,喘了幾口氣:“黃賊收買了幾位將軍,在路上把查證的人殺害!”
蕭大帥惱得眼睛都紅了,這是什麼天!烏天才對!
“我父親自打發人去以後,總覺得心裡不安寧。又命我三哥五哥分兵兩路去京中,那已經是前年的秋天。三哥五哥走以後,父親還是覺得不對!找事情打了我大哥五十軍棍,明裡讓他養傷,卻命大哥私下來見蕭伯父,”顧良能說到這裡,更哭得不能自持。他死咬嘴脣,好容易才接着說下去:“可憐我三哥五哥,死在京城外,這消息是我後來逃難時才知道。可憐我大哥,出城只有兩百里,就……”
蕭大帥握緊拳頭,他內心裡的憤怒難以言表,這是赤裸裸的謀害!
“父親一向御下甚嚴,有些將軍們很是服貼。大哥死去沒兩天,屍首被人送回。父親當時暈厥過去,醒過來後喊我和二哥到身邊,只說了一句話,逃命去吧。二哥不服,又找到黃賊的一些證據,帶上衝上黃賊住處。二哥功夫是兄弟中最好的,卻中了黃賊陷馬坑,又……去了。”
顧良能痛哭失聲。
蕭護靜靜流下淚水。蕭大帥惱無可惱,低喝道:“既如此,何不拿下這賊子,亂刀砍死!”
“我勸父親也是這樣說,父親這才告訴我,漢中四面的,司、吳、褚三家,還有韓憲王兵力,在黃賊來以後,都有移動。我們知道的晚,也沒有想到朗朗乾坤,會有這種事情!等到父親明白過來,離我們最近的康世叔已定謀反,江世叔也全家也無消息。我們兵權原本受制於韓憲王,已失先機,一直束手束腳。”
“那就應該集合兵力,先圖自保!”蕭大帥惱得頭髮都快直起來。
顧良能哭道:“黃賊來到帶來大批的珠寶,又有一道似真似假的聖旨在手,還有韓憲王數年來,一直拉攏帳下將軍們,人心不齊,只有私兵們數千,難以成事。四面又受封鎖,在當年的冬天,我才逃出,本想先到蕭伯父這裡,沒走一百里,就有人截殺。無奈轉去京中想訴冤枉,又在京門外受到追殺,這才知道三哥五哥死訊。無計可施,轉去榮世叔處求告,榮世叔一聽大怒,點起五千人隨我前往漢中,未到漢中,盡數被臨安郡王孫珉攔下,榮世叔無奈,只能讓私兵五百隨我獨自前往,我回到漢中,才知道父親已去,四哥也不在……”
蕭大帥也流下淚水,沒想到,沒意料,痛失先機,讓人宰了一個痛快。他痛心地和兒子交換一個眼色,父子兩個人心中都是一個意思。
此去京中,必有兇險!
“可憐榮世叔的五百私兵,被我盡陷於漢中。我獨自一人中了刀傷,是幾個忠心的將軍們衛護我,在他們家中輾轉來回躲避搜查,直到去年夏天,我再次逃出,才知道榮世叔,江世叔,康世叔,程世叔全被下了兵權,人卻無事。我不敢再前去連累,只能來投蕭伯父。在錢塘江口,又中了十幾刀,總算……老天有眼,我活着見到蕭伯父!”
顧良能說完,人已經喘得沒有力氣。
蕭大帥算算日子,恨恨地道:“呂春樑!”是這一夥人做的!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謀殺人,又意圖謀害自己媳婦。蕭大帥眸中閃過殺氣,蕭護面上也是殺氣騰騰!
“父親,請允許兒子……”蕭護沒有說完,他知道父親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蕭大帥恨聲道:“這事無疑是爲牽制我而來,只是奇怪,江、康、程、榮四家人都還在,江家全在獄中,人也還在,怎麼顧家卻是這般兇險?”
他命蕭護:“你進京去,給我查明白了!”
“孝簡兄要進京?”顧良能緩過來氣,焦急地來問:“帶我去吧,我手中有黃賊和韓憲王來往信件,我要進京告御狀!”
蕭護爲難,顧良能會錯意,苦苦哀求:“只要帶我進京門,就不用再管我,我也不會再拖累孝簡兄!”
“兄弟,你的傷還沒有好。”蕭護誠懇地道:“你養好傷,再進京不遲!”顧良能再轉向蕭大帥:“伯父,您肯救我一命,請再次慈悲,讓我去京裡吧!”
他掙扎着還要起來叩頭,沒動幾動,人再次暈過去。
見他鼻息漸安寧,蕭大帥交待忠僕們用心照顧。帶着蕭護迴轉書房,父子一起惱了:“不像話!”
“豈有此理!”
蕭大帥手指兒子,氣不打一處來:“你,你,你給我進京去好好的清!”
“這事必有緣由,”蕭護見父親惱得臉色都變了,數年裡沒有見過他這麼生氣過。先勸父親不要生氣,給他奉上茶,再次道謝:“幸好我還有父親。”
“哼,當我蕭家是什麼!我沒那麼容易受牽制!”蕭大帥喝了一口茶,又惱上來,擡手把茶碗摔在地上!
響聲中,蕭護忽然涌起一片自豪,他想到父親在自己幼年就耳提面命的:“只有你強,纔不受左右!”
果然是這樣。
以前也評論過諸人,說顧家世叔爲人剛直,通融上少了許多,再來,做事有些拘束。唉,讓父親說對了。
小廝們在外面聽到響動,不喊他們不敢進來。蕭大帥定定地出了一會子神,像是老了幾歲。見兒子還侍立,輕擡手:“去吧,你也去吃幾杯喜酒,就回去吧。”蕭護應聲:“是,”對地上碎茶碗,流滿地的茶汁子看看:“兒子讓人來收拾如何?”
“好。”蕭大帥答應。
蕭護出去,讓人來收拾地上。房中只餘下蕭大帥一個人時,窗戶上有輕叩聲。蕭大帥淡淡道:“進來。”
張伯從耳房裡出來,不知他怎麼進去的。躬身道:“宋衝之有信來,他已近京中;樑爲讓人來回話,他也到了指定的地方。”
“明天再派陸玉,章過各領一千人出去,少帥沿路上一定不能有失。”蕭大帥冷冷道:“告訴他們,要有什麼,也是先對着少夫人來。少夫人,也不能有失!”
“是!”張伯答應着,蕭大帥又露出笑容:“你女兒在少帥房裡,我聽說少夫人很喜歡她。”看得出來張伯打心裡樂,不過還是道:“這是少帥和少夫人調教,能侍候少帥和少夫人,是她的福氣。”
蕭大帥一笑:“叫小螺兒?少帥回我帶去京中的丫頭,就有她,你也跟去吧,你是我放心的人。”只淡淡一句,張伯感激涕零:“是是!”
房中又重新只有蕭大帥一個人在,他在燭光下,陷入往事中……
蕭西和蕭北那裡熱鬧非凡,好容易蕭北才掙開人,逃也似的進了洞房。進去先抹一把汗,自言自語:“我的娘呀,早知道不和蕭西一起成親,弄得幫喝酒的人都沒有。”
說過,才見到洞房裡還有自家的親戚知己們,一起格格大笑。
蕭北訕訕的,把臉皮纔要厚起來,聽外面有人大笑:“出來,這天才早,這就等不得了!”大有要把蕭北拉出去的意思。蕭北再也不能喝了,嚇得在房中作揖打躬,把人全請出去:“我要洞房,我不出去!”
“啪!”關上門。
再抹汗:“總算躲過去!”
怕有人來,“噗”吹滅了燭火。只在牀前點一個小小燭臺,這纔看若荷,見她坐着不動,蕭北奇怪:“咦?你還不睡?”
若荷憋着一肚子氣:“聽人說,今天要溫存。”蕭北拉她:“起來鋪牀,”還溫存!若荷鋪好牀,站到一邊候着,蕭北解衣服,解到一半納悶:“你怎麼不動?你不睡?”
“我等你。”若荷對着他解到一半的衣服看。蕭北長長哦了一聲,把自己大紅外衣解下,過來扯住若荷衣服就解,若荷爭不過,又不能叫非禮,強着被蕭北解下來,還要奪時,蕭北一把扔地上,把自己衣服往若荷衣服上一壓,乾脆利落地道:“行了!”
若荷氣得淚眼汪汪,蹲在地上對着壓在一處的衣服哭了:“你怎麼壓我的衣服。”“女人洞房裡就這些事情。”蕭北擡起腳,又在若荷鞋上踩了一下:“你沒指望了,這輩子壓不住我,睡吧,趕快洞房。”
“你真粗魯!”若荷叫起來。
“當兵全這樣,對不住,我這還是斯文的。”蕭北側耳聽隔壁全無動靜,忍不住一笑:“蕭西今晚睡的是嫂嫂,我斯文上讓他一回。”
三把兩把解了自己衣服,見若荷還是不動,蕭北瞪眼睛:“還等我拉你睡?”若荷更是哭:“我不去,我傷還沒有好,等我傷好了,”
“後天就要進京,你想路上圓房不成?”蕭北不耐煩:“快快,明天一早還要起來收拾東西,少帥明天出去辭行,我得跟着,”他等不及,過來就拉。
房外聽房的人,聽裡面哭聲大作,心滿意足地去告訴蕭北的娘和若荷的娘:“成了。”蕭西那房裡,卻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第二天,都有元紅。
蕭北打開房門,若荷根本不願意送他,還在糾結一件事:“你熟門熟路的人,你以前和誰這樣過?”竟然會洞房。
“你管我!”蕭北擡腿出去。
蕭西打開房門,秀蘭兒羞羞答答送他出來,在門內低聲道:“晚上當差回來不早,不必掛念。”蕭西對她嘻嘻一笑,還是不改嬉皮笑臉,卻溫柔之極:“你在家,也不必掛念我。”
見樹下蕭北擠着眼睛笑,蕭西面上一紅,追上幾步,和他並肩而去。
蕭家開始收拾東西,親戚們往來不斷的送路菜送自己認爲需要備的東西。張同海天天來看,只有少帥和少夫人進到京中,張同海就可以交差。
跟去的人,也匆匆忙忙。
十五爺蕭據家裡,是楊氏歡喜不禁的收拾着。七爺蕭執,二房裡九爺蕭揚也都是一樣。當晚,是臨走的前一天,三爺蕭拔從外面回來,手裡拿着一張紙扔到呂氏面前。
呂氏認得幾個字,接過來一看,手都哆嗦了:“你,你爲什麼休我?”她和蕭拔也算是夫妻相得,平時十分恩愛。
“我不是休你,是給你備着!”蕭拔自己整理包袱,還有出去帶的刀箭:“我這一出去,說不定在京裡謀個官職,那裡無人縫縫補補,必然找一個內裡收拾湯水的人。你呢,不願意去,我也不勉強。不過你年青,生得花容月貌的,只怕守不住,我呢,也不想勉強。這一去,只怕三年五載不回來,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不守。家中銀兩,我只帶去一百兩,少帥自然給錢用。餘下的全給你,還有這幾間屋子,一個丫頭,城外幾畝田丟給你。你拿着這休書自己好好過日子,過不下去,我不怨你!”
呂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蕭拔對她面上瞅瞅,覺得差不多,再加上一句:“反正我外面要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
呂氏僵坐着,腦子裡嗡嗡作響。休書?她是喜歡蕭拔的,有時候對大房裡飛揚跋扈不習慣,但其實是喜歡蕭家大房的。
有蕭大帥在,少帥逛院子都要罰跪,蕭家的子弟們玩耍出格的人並不多。心思全在習武上,狎玩是一種風氣,沒有人哄着就想不到去。
呂氏並不是真心不想去京裡,還是對自己的自傲,再就是羨慕嫉妒大房裡富貴,認定人人要去討好,獨我不去的一種清高。
爲什麼要去侍候那個出身不高的人?
爲什麼見富貴人人要拜?
爲什麼要依仗大房裡?
此時對着休書,呂氏冷汗不斷。
她看一旁檢視東西的丈夫,身長腿長,因幼年習武,總有一種英武氣概。成親以後,也吵過,也好過,算起來是甜蜜的。她捨不得他去京裡,再加上自己的小心思,以爲自己說不去,就能纏得住蕭拔不去,沒有想到他執意地要去。正爲他要走傷心,想着點子還想鬧一場留住他,不想一紙休書到了面前。
蕭拔收拾好,見妻子坐着不動,對她揚起臉一笑:“明兒要早起,我睡了。明天起得早,也許您還沒起,那麼,再會了,你自己好生着。”又不懷好意地添上一句狠的:“你要能爲我守着,你只管放心,我外面找的人,不會大過你,得喊你一聲姐姐,不過小的總是受寵的,以後我去哪一個房裡,這就說不好。”
呂氏愣愣地對着他,也算是個能撐的人,只是看着,一句話沒有。蕭拔快快樂樂地進房去,他從昨天確定自己要跟去,問過妻子說不去,就和呂氏分房而居。
進房後,蕭拔氣涌上來,只想出去找人打一架。一個人咬牙睡下來恨,不跟着去,也不用守,讓你找一個夫妻天天打架的,到那時候你才後悔!
以後找一個,一定找一個百依百順的!不能太有主見!
大丈夫怎麼能爲妻子所羈絆,蕭拔氣過以後,安心入睡。少帥動身時間是定在上午,可蕭拔要起五更早早地過去。他起來,見外面房中燭火點起,呂氏也起來了。
蕭拔帶着氣出來,心想侍候我早飯也不行,還想着再給呂氏幾句難聽話,一打簾子見呂氏提着包袱走出來,換上滿身的行裝。
她昨夜哭過,面上可以看出來。帕子扎住頭髮,一身利落,換的也是走遠道的鞋子,不太情願地道:“我……,”
身前人影一閃,蕭拔過來抱住她,放聲長笑:“哈哈,你真是個可人兒,你果然還是心中有我的。”
“不去,就沒有你嗎?”呂氏狠狠瞪他,害自己難過一夜沒睡。呂氏用力用手指戳蕭拔的額頭:“我是怕你外面勾結混帳女人,虧了身子。”蕭拔樂不可支:“不是全虧在你身上,你就是那混帳女人。”
呂氏沒繃住,一笑,見自己人還在丈夫懷裡,道:“放我下來,趕緊的,我把家裡交待了,咱們好過去。”
當下夫妻同着看門家人,再一個小丫頭,把竈裡火全熄滅。昨夜呂氏一夜沒睡,是把能收拾的全收拾清爽。
房門一一落鎖,細軟分成兩包,一包是帶走用的,一包交給小丫頭和家人捧着。和十五爺蕭據一樣,因家中人少,又在城裡住,只有一匹馬供男人出去騎,並沒有車,又省一道子事。
蕭拔扶呂氏上馬,自己牽馬,家人和小丫頭全步行,往蕭府中來。
不是第一個來,也不是最後一個。進來拜蕭夫人,呂氏把家人和小丫頭託給蕭夫人:“等我們走了,嬸孃打發人送他們回城,去祖父那裡度日。”再一包子細軟:“這個不帶走,請嬸孃代我們放着。”
蕭夫人讓龐媽媽接下來,當她面一一點清,寫一個單子出來,讓呂氏按手印,把東西收起來,問早飯沒有,呂氏羞赧地笑:“竈昨天熄了,想嬸孃這裡賞下來。”蕭夫人含笑:“備的多呢,讓你們早來,也就是這個意思。”
來一個丫頭,請呂氏去用早飯。呂氏到這時候才感覺上來,去京裡?一輩子沒出過遠門,出門不過是孃家到婆家,再城裡到城外,呂氏微笑上來,心想也許是不錯的日子。
沒多大功夫,又見十五弟妹楊氏來用飯,呂氏對着她難免羞慚,想自己以前話說得太滿,還不如楊氏這麼:“呀,十五爺讓去,不能不去。”看上去,楊氏也不是怕男人的人。
楊氏神采飛揚,她人物生得原本有見識,又嫁給蕭據,常往蕭府中來,見識更長。她見過蕭家的下人們,跟大帥出去的也好,也跟少帥出去的也好,比一般的親戚還有身份。又無意中見到一個當年跟老帥的下人,今年七十多,人還康健,過年過節來請安,蕭大帥蕭夫人親自出迎,親手把盞,那人的孫子,如今也是一個小官兒。
因此楊氏很快樂,見到呂氏把自己背地裡乾的挑唆事忘在腦後,興致勃勃和呂氏討論去京中怎麼玩,路上怎麼玩?
呂氏也就快樂了。
接下來,七爺蕭執,九爺蕭揚的妻子都到了,四個媳婦們手牽着手出來,一起都很快樂。蕭夫人也就喜歡了,賞她們一人一件珊瑚珠子手釧,聽人來請:“時辰到了,”親自送她們出來。
蕭拔見到楊氏面上的光彩,啼笑皆非,你還笑得出來!差一點,上了你的當!他轉向蕭據:“十五弟,弟妹是個女諸葛吧?”蕭據心中明白,想當初他就交待楊氏,不要把三嫂弄惱。還有就是,三哥也不笨。
蕭據陪笑:“三哥,她怎麼能和三嫂比?”蕭拔似笑非笑,手不輕不重在蕭據肩膀上一拍,拍得心虛的蕭據差一點兒腿軟,三爺蕭拔和顏悅色:“你三嫂路上怕不適應,有什麼事,只能麻煩十五弟妹了。”蕭據一口答應:“是是,三哥你只管吩咐。”
蕭護夫妻在蕭大帥房中,蕭大帥叮嚀又叮嚀:“凡事小心,不可任性。”慧娘微微紅了臉。聽公公點自己的名:“賢娘你是個有功夫的,有什麼事要自己忍耐,聽你丈夫的,不要違拗他。”慧娘跪下來,恭敬地道:“兒媳記下了。”
“我爲你們,又請了一位高人,”蕭大帥到最後才告訴兒子,他撫須有些神往:“那還是十六年前,江夏郡王謀反,我前去圍剿。江夏郡王門客衆多,有不少是江湖中高手,有一個人,因與江夏郡王有一段往事,夜半獨自來刺殺於我。我使出家傳槍法,與他戰上三十招後,他就跳開喝止,說普天下人,沒有在他手下走過三十招的,又說槍法如人,槍法剛烈,人必正直。問我怎麼還給皇帝賣命?”
蕭大帥呵呵一笑:“我回他,功夫超羣,人品必定超羣,怎麼倒給反賊當差?見他是個人物,當下擺酒與他清談,把江夏郡王謀反的事從頭到尾說給他聽,他說上當,又說虧欠於我,欠我一個人情,以後有事,可以相招。算來,他當年三十許人,如今已是近五十的人,江湖上功夫,只怕更見長了。”
見兒子眼睛一亮,蕭大帥擺手:“這是不受籠絡的人,你去見到,也不必打他主意。”蕭護心想父親心思如電,更勝往昔。
“父親,他姓什麼叫什麼,兒子怎麼認得出來是他?”
蕭大帥點頭笑:“問得好!他姓葉,樹葉的葉,一生只着白衣,爲人性情高潔,你一見到他,就認得出來。”再對兒子媳婦笑:“蕭家的槍法,就是信物!”
蕭護和慧娘再次拜謝,蕭大帥送小夫妻出來,在外面和衆人相。這算是去的人不多,也有幾十個人,看上去加上包袱是一堆。
蕭護夫妻,帶上六個小廝,兩個是夫妻,兩個丫頭水蘭和小螺兒。四個家裡兄弟,俱是夫妻,這又是八個人。張伯跟去,怕慧娘隨時有孕,奶媽們跟去,還有孟軒生,有二十幾個人。
他們全在蕭大帥書房院子裡,並無雜亂人在。蕭大帥手一招,出來四個人,手捧着數件銀光燦爛的東西,媳婦們都不認識,看時,聽蕭大帥嚴肅地道:“出門的事,路上好不好,還不知道。我蕭家數代功勳,不能讓草寇們笑話了!這是軟甲,一人一件,就換上吧。”
另有房間,有人出來引着,一一換上。慧娘先給蕭護換上,再換自己的,見軟而又薄,觸手卻難扯開。她滿意的嘆口氣,這東西真好。再一想,父親想的真周到。
出來同蕭護去拜謝,慧娘真心實意的難分難捨:“父親,媳婦不能日日侍奉膝下,請父親母親多多恕罪。”
“賢娘,”蕭大帥也動了情,他微微俯身,一片慈祥地再次告誡:“聽你丈夫的,好去好回!”慧娘淚如泉涌,伏地不願離去:“父親,兒媳不孝,兒媳對不住您和母親,對不住少帥……”蕭夫人把她拉起來,摟在懷裡忍着淚:“不要再說傻話,”狠心地輕推給蕭護:“既要走,就早早上路吧。”
大家院子裡跪倒,叩別蕭大帥和蕭夫人,有人有感傷,有人是感傷加上喜歡,出門男人上馬,女人上車,大門上再辭別親戚們,家人們。
四叔公年老,天寒犯了老病根兒不能來送,讓人捎來話:“不要讓少帥說出一個不字,就是盡孝了。”蕭南命媳婦來送,秀蘭兒對爹孃不住揮手:“不用再哭,我還回來呢。”三叔公親自來到,交待自己親孫子九爺蕭揚:“咳咳,總算家裡又能出去一個,咳……”半天才說完話。
蕭揚有一個兒子,才兩歲多,讓他擺手,他就擺手,讓他說一路順風,他奶聲奶氣能學出來一多半兒,諸人都笑。蕭揚媳婦心疼:“這天冷的,只怕要下雪,快抱回車裡。”蕭揚卻道:“不必!是我蕭家的孩子,有這麼弱!”
蕭護在和五舅老爺難分難捨,又找不到蘇雲鶴:“雲鶴也不來送我?”五舅老爺只是笑。小表妹只是不丟慧孃的手:“帶我去吧,怎麼那姓孟的也能去?”再瞟孟軒生。慧娘硬拉住她,再讓孟軒生過來:“道個別吧。”
當着人,孟軒生面無表情,只是道:“你在家裡不要生事。”小表妹氣呼呼,笑得陰陽怪氣:
“你在外面找個人吧,要好的,我就謝天謝地了。”慧娘擰她面頰:“看你這話說的。”擰得小表妹走開,又去見表哥蕭護,從他手裡又哄了一些錢。
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蕭護帶人上路。親戚們依依惜別,表妹們長袖輕甩,表弟們淚漣漣。慧娘感動讓蕭護看,蕭護取笑:“好長時間掙不到我的錢。”慧娘白眼他:“你也沒給多少。”蕭護一樂:“你倒大方。”
什麼叫沒給多少,是沒少給纔是。
出城以後,策馬狂奔。官道雖平,太快了也顛。初出門的媳婦們沒經過這個,一個一個頭暈腦漲的,只是想吐。
張同海大人派人在城門口兒,親眼見到少帥離去,才安心地上轎子。
他也同行。
不過少帥太快,只呂春樑帶幾十個人跟着。
五十里有長亭,長亭上有人歇腳。見這一行人風馳電掣般過來,蘇雲鶴“嗖”地一下子躥到路中間,得意洋洋:“表哥,你纔到,讓我好等!”
蕭護住馬無奈:“雲鶴,你跟着我去,舅父舅母豈不擔心!”蘇雲鶴纔不管,他的馬系在樹上,牽來上馬耍賴地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當先一鞭,快馬奔出去,人在馬上樂:“好喲,我也出門了!”
到晚上,蘇大公子就樂不起來了。他苦着臉瘸着腳,馬也是蕭守牽着,蕭守另一隻手,扶着蘇大公子。被蕭護罵了一頓:“叫你不要來,來就不要添麻煩!就這幾個侍候的人,他們都忙不過來,還分一個侍候你。”
就是慧娘,也自己下馬車,自己幫着拿包袱等物。在馬車裡,經過一個小小的改裝。如今坐馬車的,是小廝蕭墨。慧娘換上小廝衣服,反正小廝們都清秀,稍畫眉頭,不熟悉的人看不出來。
她見蘇大公子被罵得可憐,笑着過來,隻手一拎,把蘇雲鶴拎進客棧,蘇雲鶴不住道謝:“多謝嫂……多謝您吶。”
早有前行的人,租下單獨一個院子,這裡還是蕭家地盤,不過大家也全小心。用過飯,各自入睡。媳婦們累了一天,倒頭就睡。蕭護住的那一間,也滅了燭火。一個小廝推門進去,想來是夜裡聽使喚。
北風驟緊,無端冷了幾分。
“嗖嗖嗖……”無數烏箭,掠電奪光般,對準少帥住的房子,如流星劃過天空,重重的而去!
燭火沒亮,但窗戶和門迅速開了,沒有人出來,只聽“嗖嗖嗖……”無數閃亮的利箭還出!
蕭拔看自己妻子睡得正香,輕輕一笑,用手中弓箭把門再推開一些,見隔壁十五弟蕭據出來,蕭拔等人也出去。
片刻後,蕭護在房中聽他們回話:“沒有人傷亡,想來只是驚嚇咱們,射過一輪他們就走。”此時,同行的,但住在另一個客棧的呂春樑等人才派人過來:“才知道出事,少帥和少夫人安好?”
蕭護讓人打發了他們,鎮定自若,好似沒發生這事,讓兄弟們去睡,進來見慧娘。慧娘正擺弄弓箭,吐舌頭一笑:“又沒有射好。”再問:“會是誰呢?呂大人跟我們一起來的,他敢這麼明目仗膽?”
“他不會!”蕭護一曬:“父帥又會過他一次,安撫他許多。”慧娘恍然大悟:“是那張大人?”撇嘴道:“他可真不死心啊。”
“他沒有殺人的心,不過是逃脫責任的心。看吧,以後路上這些事不會少。”蕭護坐下來解衣,有些生氣:“睡吧,不要解軟甲,他孃的,害得我守着媳婦,又得幹看着。”慧娘驚奇地睜大眼睛:“咦,你還會罵這種話?”
她眼睛驚奇的如夜間的貓眼一般,又圓又大。蕭護忍不住地笑:“會罵呢,再說這不是把我氣着了。”
第二天上午,後面追上來的張大人收到消息,付了一筆錢出去,自得其樂地想,回去見到貴妃,就說自己屢次相取性命,卻無功而返。
他本來也就不敢,也知道不能殺害蕭少夫人,不過是爲見到貴妃,有句話交待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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