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輕語,卻將李落往日的孤寂傲然的外殼輕輕的敲碎了。
穀梁淚伸手整了整李落衣領,柔聲說道:“安心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此去掖州,李落依舊擇定州南下,繞過楚州,直奔掖州而去。一路晝夜兼程,很是辛苦,不過三人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染了些風塵,倒不見有多憔悴。
終於,掖州在望。
果郡在掖州頗有些特別,以郡爲名,在大甘絕無僅有,比之別州一府之境小些,但要比縣境大出許多。果郡盛產瓜果,有幾樣更是天下聞名,除了果郡別處便不會再有了。其中有一樣八角蓮子,極是爽口,不過就連秋吉也栽培不出來,唯有夏秋的季節多吃點解解饞。
此地四面環山,只有一條路可以進入,號稱天險之地,水道倒是有兩條,只不過水流湍急,快是快些,不過比陸地上要兇險,而且走不了大船,如果不是着急趕路,大多人都會選擇陸路進入果郡。所以卓城裡果郡的特產瓜果價格不菲,要不是棄名樓裡一衆姑娘生財有道,單靠李落所剩不多的俸祿,着實吃不了幾頓。
月色當空,果郡的羣山遠遠已經看得見了,果然連綿起伏,一層疊着一層,就像是一道屏障,生生將果郡從掖州割了出去。
穀梁淚伸鞭指着前面一間農舍,說道:“我去偷幾件衣服來,咱們扮成一……兩個鄉下兄妹吧。”穀梁淚本想說“一對”,話到口邊,覺得不對,立即改成了“兩個”。
李落聽了出來,這才知道穀梁淚臉皮薄,性子害羞,不敢隨便出言說笑,只是微微一笑。穀梁淚正好轉過頭來,見到李落的笑容,臉上一紅,問道:“有什麼好笑?”
李落打趣道:“沒什麼,我是在想,鮮有見你行走江湖,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還是我來做吧。”
穀梁淚瞪了李落一眼,呼道:“王爺博學多才,難道也知道樑上君子的技藝?那可真是讓小女子大開眼界了。”
兩人說笑着,風狸卻是忍不了了,躍下駿馬,向那不遠處的農舍奔去。
李落二人見狀皆是一愣,臉上不約而同的有些發紅,相視一笑,都能看見彼此眼中的溫柔甜意。
風狸輕輕躍入牆中,跟着有犬吠之聲,但只叫得一聲,便沒了聲息,想來是給風狸踢暈了過去。過了好一會,見她捧着一包衣物奔了出來,回到兩人身旁,臉上似笑非笑,神氣甚是古怪。
李落提起幾件衣服,月光下看得分明,是農夫和農婦的衣服,尤其那件農婦的衫子十分寬大,鑲着白底青花的花邊,式樣古老,不是年輕農家姑娘或媳婦的衣衫。這些衣物中還有男人的帽子,女裝的包頭,又有一根旱菸筒。
這些衣衫,平日裡難得一見,想想穿在一個大甘王爺和一個大甘王妃的身上就覺好笑,難怪風狸會露出那樣古怪的神色。
穀梁淚忍不住好笑,當下轉到樹後,將農婦的衫裙罩在衣衫之上,又將包頭包在自己頭頂,雙手在道旁抓些泥塵,抹在自己臉上,讓原本已經易容的面容再添幾分俗氣,這才勉強遮住那副驚世容顏。也幸虧這農婦的衫裙寬大,將穀梁淚的身姿隱了下去。
穀梁淚收拾妥當,風狸也穿了一件,她原本就冷峻,少言寡語,穿上衣服之後更顯木訥,倒是比穀梁淚更像個尋常村婦。
穀梁淚換好之後這才幫着李落換上老農的衣衫。李落和她臉頰相距不過數寸,但覺吹氣如蘭,不由得心中一蕩,便想伸手摟住她,只是想到她平日爲人端莊恬靜,還有個看似不以爲意,但卻時時豎着耳朵的風狸在,半點褻瀆不得,要是冒犯了穀梁淚,惹她生氣,有何後果那可難以料想,當即收攝心神,一動也不敢動。
李落眼神突然顯得異樣、隨又莊重剋制之態,穀梁淚都瞧得分明,微笑道:“王爺真是,哎。”伸出手掌,將滿掌泥塵往李落臉上抹去。李落閉着眼,只感覺穀梁淚掌心溫軟柔滑,在自己臉上輕輕的抹來抹去,說不出的舒服,只盼她永遠別停。
過了一會,穀梁淚道:“好啦,只要不是有心查看,別人一定認不出來。”
李落想了想,道:“我頭頸中也得抹些塵土纔是。”
穀梁淚笑道:“誰瞧你頭頸了?”隨即會意,李落是要自己伸手去撫摸他的頭頸,隨即伸出玉指,在李落額頭輕輕點了點,低聲說道,“風狸還在,好個沒羞沒臊的王爺。”回身上馬,一聲唿哨,緩緩前行,突然間忍不住好笑,輕輕笑出了聲。
李落臉皮發燙,心虛的偷偷打量了風狸一眼,忙不倏轉移話題道:“風狸,你是頭一回偷衣服吧?給他們留銀子了麼?”
風狸繃着臉,淡淡說道:“留了。”說罷一頓,反問道,“二公子難不成以爲我以前做過這些雞鳴狗盜的事?”
李落訕訕一笑,自討沒趣,風狸平時少言寡語,竟也是個牙尖嘴利不吃虧的主。
黑夜之中,但聽得三匹駿馬的馬蹄打在官道上,清脆悅耳。李落向外望去,月色如水,瀉在一條幽靜的官道上,輕煙薄霧,籠罩在道旁樹梢,遠處景物便看不分明,穀梁淚的背脊也裹在一層薄霧之中。卓州尚寒,掖州其時已算初春了,野草花香忽濃忽淡,微風拂面,說不出的歡暢。李落久未飲酒,此刻情懷,卻正如微醺薄醉一般。
穀梁淚不再催趕駿馬,腳程漸漸慢了,行了一程,轉了個彎,來到一座大湖之畔。湖旁都是垂柳,圓圓的月影倒映湖中,湖面水波微動,銀光閃閃。
趕了好久的路,三個人停下來歇息片刻,風狸自顧離去,去撿些乾柴回來。李落拴上駿馬,又是打水,又是取下行囊,忙忙碌碌,卻不願穀梁淚插手。
穀梁淚面帶輕笑,靜靜的看着李落,月光如練,縱然喬裝打扮也掩不住那抹國色天香。